从美人店回到归云阁，天色已然亮得差不多了，云层泛起了白，一轮旭日即将要跃然空中。
莫羡才走到门口，便见到朱红色的客栈门前贴了封条，来来往往的人议论纷纷。她脚步一顿，想来是尸体被发现了，只是不知沈君霖等人去了何处。
“可真惨，听说上下都死绝了，还说归云阁是什么祥瑞之地，添了那么多条人命，我看这客栈恐怕是再也做不下去咯。”
“那可不。不过我听说这里头都是有本事的，能见着脏东西，你说会不会是归云阁的玩意儿太猛，那十几位都招架不住？”
“咱京师出的灭门案不就是差不离的状况？我看他们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不知是谁不屑地唾了一声。
早起的人们在争先恐后地发表着自己的言论，生怕落后人一步，就没了存在感。
莫羡见打听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便转身走了。
以那几个人的能力，必然能够安全逃脱，更别说是戚怀昭了。她倒不担心他们的安危，只是想知道怎样才能会合，她得赶紧把美人店里的事情跟他们说清楚。
就在她忧心忡忡地走着之际，一旁的巷子里却伸出一只手，用了几分力气就将她给猛地扯进去。
莫羡下意识将手臂从那人手中扭出，高大的男人身影完全将她笼罩，她心头一跳，下意识想到了那个人。
一个名字便从她嘴里脱口而出，“戚怀昭？”
高大的身影一僵，莫羡瞬间反应过来，她应该是认错人了。如果是戚怀昭，他身上肯定会带着淡淡的檀香味，而这人身上，没有。
“羡羡，该罚。竟然认不出我？”果不其然是沈君霖的声音，他故意开玩笑，想给莫羡一个台阶下。
莫羡嘴角涩然，却也明白他的好意，遂顺道转移了话题，“你们撤离了？”
“那是自然。”
“报完官才撤的？”
沈君霖摇头，“我们本想去的，谁知打更的发现了之前那具消失的尸体，惨叫连天，应当是立即便去报了官。事情有变，我们不得不先撤，我知道你会回来，一直在此处等着你。”
莫羡目光一移，才发现他还握着她的手，姿势竟是有几分暧昧，她扭了扭，不着痕迹地从他手里抽离，“嗯，眼下并非说话的时机，我们先去跟向天兄弟会合，我有话要同你们讲。”
闻言的沈君霖当即明白事情并非那么简单，她这一趟过去，肯定是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好，先撤。”
两人匆匆消失在巷子尽头。
直到最后，莫羡还是没问出戚怀昭去了哪里的话。
走了大概半个时辰，沈君霖将莫羡带到了一间看起来有了年头的旧客栈里，并低声解释道：“此处人少，且吃住一体，我们不必经常出门。”
莫羡颔首，表示明白。
两人上了二楼，沈君霖在尽头的门上极有规律地扣了几下，应该是他们之前商量好的暗号。
木门不消片刻便“咯吱”一声打开，里面有股淡淡的霉味。
站在门口的是向横，向天坐在那椅子上喝着茶。
“莫姑娘回来了？！”开门的少年眼中跃然浮现着惊喜，似是为莫羡的平安归来感到开心。
莫羡微微一笑，“是的，我回来了。”
“快进来喝口热茶！”最后还是向天为人处世较为淡定，知道先让莫羡歇上一歇。
“那种天儿里，走了那么久的路，必然身躯寒冷，莫姑娘，这是我刚沏好的茶。这客栈旁的都不好，就这茶叶还能品上两口。”
随着向天的解释，一股袅袅的茶香味漂浮在半空中，而莫羡早就过去坐好，并顺从地拿起了面前的茶杯。
一口热茶下肚之后，她整个人的神识也清明了不少。
沈君霖坐在她旁边，半晌开口问道：“羡羡，你过去见到了什么？”
“在说我的见闻之前，还有些事情我要提前同你们兄弟说一声。”莫羡知道沈君霖是默认了事情的前提条件的，可向天跟向横都是完全不清楚的。
她便将之前在梦里发生的一切将兄弟两说了。
向天的眸里满是惊讶之色，而向横则是微微眯起了那双长眸，目光落在莫羡的脖子上，“莫姑娘，可否让我看看你的颈脖处？”
莫羡以为他是想看被殷桃掐出来的黑痕，便回道：“那黑痕一早便散了。”
这回是向天解释，“莫姑娘，舍弟最擅长的，便是让类似的东西复原。”
沈君霖在旁冷哼，“可别只是想吃我们羡羡的豆腐。”
莫羡：“……”
向天兄弟：“……”
“别闹了，必然不是你想的那样。”莫羡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向横倒是不跟他理论，只沉默地看着莫羡微微扬起来的颈脖，纤细白皙，而又线条优美。
他伸出手，隔空五指轮流收回，一个黑色而狰狞的印记便赫然出现在莫羡的脖子上，格外碍眼，就像白玉上沾的一小片墨。
沈君霖的长眉瞬间拧起，“向横，你这何意？原本消失的印记，你弄回来做什么？”而后又神色焦虑地看了莫羡一眼，“羡羡，你可感觉身体有何异样？”
莫羡没见到自己脖子间的怪相，不明所以地摇头。
向横已经懒得看沈君霖，视线一直萦绕着莫羡的脖子，向天在旁插了一句：“横弟，此类印记可是阴间掌印？”
“对，只有死人身上才会出现。”
莫羡听到这里，也明白了应该是向横用了什么法子，将她之前消掉的掌印给弄回来查看清楚。
不知为何，他这话总让莫羡不安，“死人身上才会出现？”
“是的，凡人体内有三火，一般不会被掌印扑灭，唯有死人，不对，我还漏了一种，又或是阴气极重的人身上才会留下。只是后者较少，我自动给除去了。”
“可我应当两者都不是罢。”莫羡好奇。
向横道：“或许是你长日接触鬼怪，染上的阴气，故以那女鬼能在你身上留下印记。”
“那这阴间掌印，是何作用？”莫羡连听都没听过，体内的系统一直没吱声，关键时刻总是掉链子的老毛病依旧没变。
“这阴间掌印便相当于是给你烙下了一个记号，以示你是她的猎物，旁人不能动。若是想彻底消除，必须灭了给你下了咒印的鬼。”向横极有耐心地跟她解释道。
莫羡想起之前在梦里，那殷桃便说过，她是她最得意的作品，莫不是因为这个掌印，她便认定了此事？
“事情我大概清楚了，现在同你们讲一下我在美人店——也就是殷桃的老巢处见到的情形。”
莫羡便将她们的对话给三人复述了一遍，最后道：“你们应当想不到，我在那处还见着了何人。”
沈君霖的脑海里下意识跳出一个名字，不过想了想又大概是不可能的，毕竟刚才莫羡将他认错了。
“何人？”
“陆家小女。”
“陆家小女？！”三人同时讶然出声。
“对。”
“她怎么会出现在那里？”沈君霖的脑海里闪过什么，可太快，他没能抓住。
“我也不知，看她是求殷桃给她换了一张脸，方才能在灭门惨案中存活下来的，只是换了这脸，需要代价，而殷桃昨晚便取了她的性命。”
莫羡说完，又喝了一口茶，昨夜陆家小女不甘的死状还历历在目。若是到了这个份上，她都猜不出些事情，那肯定是个智障。
面孔几乎一样的四个女人，庙宇里那些模样差不多的女鬼，还有这被灭门的陆家小女，她们的共同性，都是一张绝美而相去无几的脸。
而说到脸，必然是跟殷桃有关的。
“不过，我看殷桃那样子，若是我不进去那房子或是梦里，她是奈何不了我的。”莫羡又想起昨晚很奇怪的一点。
“不。”沈君霖蹙眉，“在梦里其实她也奈何不了你，最多便是给你留下印记，若是能杀你，为何她要等到此时尚不动手？”
莫羡闻言沉吟，他说得倒是有道理，不然殷桃在第一次的梦中便可以将她置于死地。
“故以，唯一能动手的，便是在美人店里。”她能在那里对莫羡下手，莫羡同样能在那里反击，甚至将她给灭了。
这种被人虎视眈眈的感觉，真是差劲极了！
“直接进去恐怕不成，若我没猜错，她的美人店与我们并不同一个地域，那是唯有临死之人，或是已死之人方能进去的。”向横补充一句。
“那该如何？”
“装死。”向横的目光沉静，冷静深沉得不似一个十多岁的少年郎。
“如何装死？”莫羡倒有些好奇。
向天笑道：“事到如今，我们亦不怕同你们说了，其实我们兄弟的能力是可以控制这世上所有的气息。故以控制你的呼吸，让你假死，是一件再容易不过的事情。”他又补了一句，“当然，此事由我弟弟来，会更为可靠。”
莫羡还没说话，沈君霖便跳出来，“不行，这太危险了，再说，谁知道你这会不会是三脚猫功夫？！丢的可是羡羡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