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贼的首领见到方阵中士气低迷,不禁哈哈大笑,他和身旁的张通译大声讨论着,张通译不住点头,带了一支人马离去。
安布伦小声对佟贵道:“张通译带人走了,我怕他们会两面夹击。”
佟贵点了点头道:“安布伦,你说的对,几次正面强攻不下,他们一定是要改变策略。我们人少,要提防他们从后面的攻击。”
安布伦:“佟贵,正面由你们男人负责,背后交给我们。”
安布伦说罢,挺着腰刀对难民们道:“你们都是吃过马贼苦头的,应该知道,忍气吞声都是死路一条,拼死一搏,或许还有生路!”
难民中的男人们看到安布伦一介女流居然手持利刃,气势逼人,不禁被她的话鼓动,拿起身边的锄头、镰刀、木棒等等一切可以充当武器的东西,握在手里,跟随安布伦走到方阵的后部。
哥萨克们见此情景,不由得骚动起来,他们的临时首领弗拉基米尔安抚了一下众人,对佟贵道:“佟贵,给我们自由,给我们武器,我们愿意帮助你们抵挡马贼。”
佟贵瞥了一眼弗拉基米尔手上的手铐,冷冷道:“我只怕放了你们这帮野兽,你们会和马贼里应外合。那个平日里和你们要好的张通译不正是马贼的内应吗,谁知你们是不是和他们一伙的!”
弗拉基米尔正欲分辨,却被两名兵士拖回了队伍中。十几名兵丁持刀警惕地望着哥萨克们,哥萨克们只得枯坐在地上。不远处,瓦西里将十字架立在地上,跪在十字架前不住地十祷告着,眼中流淌着热泪。
佟贵大声道:“安布伦,你不愧是索伦部的女人,我佟贵的妻子!”
在后方的安布伦骄傲地挺起刀回应:“让这些马贼见识见识我们索伦部的战士!”
安布伦话音刚落,马贼们便从正面发起了冲锋。马贼们纵马向方阵奔驰而来,穿过原本就摆放稀疏的大车见的缝隙,突入到方阵中,挥刀猛砍,那马刀的刀刃如同马鞭一般抽打在防御者身上,带起一阵阵血花。佟贵带着兵丁们砍杀着突入阵中的骑兵,但他们只有腰刀,要对付骑兵实在太过勉强。
战事正在焦灼中,忽然侧翼响起马蹄声,果然如安布伦所料,张通译带着一队马贼趁乱从侧翼突入阵中。安布伦带着难民们上前迎战,不少难民们都惨死在马刀之下。
在一阵混战之后,马贼首领大声呼喝,马贼们纵马退出了方阵,第四次攻击终告结束。方阵中已经是陈尸累累,忽然安布伦的喊声响起:“佟贵!”
佟贵倒在血泊中,浑身上下一片血污,四五处刀伤同时向外汩汩流出鲜血,他脸色惨白,显然是在混战中受了重伤。安布伦跪在地上,抱起虚弱的佟贵。佟贵已然说不出话来,眼睛望着不远处,被一个难民女子抱在手中的儿子。那名女子连忙将孩子抱来,佟贵费力地抬起手,摸了摸孩子的头。安布伦在佟贵面前痛哭不止。
这时,正在祷告的瓦西里站起身,走到佟贵面前,伸出双手对佟贵道:“我愿意替哥萨克向你们赎罪。”
瓦西里眼中含着热泪,神色坚定。他在胸前划了十字,对佟贵继续道:“我向上帝发誓,会誓死保卫你的妻儿,还有这些无辜的可怜人。”
佟贵看着面容憔悴但神色坚定的瓦西里,眼中闪过犹豫之色,但最终点了点头。一旁的兵士在宋哨官的腰间解下一大串钥匙,给瓦西里和哥萨克们解开手铐。
瓦西里望着哥萨克们,清了清嗓子,向他们喊道:“同生死,共奋斗!”
哥萨克们沉默着。
瓦西里望了望他们,喊道:“以上帝的名义,我们用自己和马贼的鲜血为哥萨克这三个字洗清罪孽吧!我们拯救了这些无辜的人,上帝会宽恕我们的!”
瓦西里继续大喊:“同生死,共奋斗!”
弗拉基米尔大喊:“哥萨克的荣誉不能丢!”
接着是米哈伊尔,接着是全体哥萨克,甚至是这一路上一直对瓦西里报以冷眼的叶梅连,也高呼起来。
瓦西里弯腰拿起佟贵的腰刀,佟贵想要努力说什么,瓦西里却摇了摇头。
瓦西里对佟贵道:“佟贵,哥萨克不都是曾看到的那样。”
远处,马蹄声又起。
瓦西里手握腰刀,大喊:“来吧!”
在那一刻,瓦西里威风凛凛。那个路上一直背负着十字架,满面憔悴污浊的沉默之人,仿佛在此刻获得了重生。
马贼又一次退走了,但这一次仿佛格外地漫长。在这场血腥的混战中,哥萨克损失惨重,英勇的战士几乎损失殆尽,其中包括米哈伊尔和弗拉基米尔。
伤势过重的佟贵终于死去,安布伦手持腰刀,像疯了一样砍杀着闯进来的马贼们。安布伦的疯狂举动给了马贼以可乘之机,一名马贼瞅准了她的破绽,纵马而来,高高举起了马刀。就在马刀即将劈下的时候,瓦西里从侧面扑来,将那名马贼拉下了马,一刀结果了他的性命。但在这同时,瓦西里也被另一名马贼砍断了左臂。只剩一只胳膊的瓦西里倒在血泊中,血流不止。被这一幕震惊得目瞪口呆的安布伦丢下腰刀,撕下瓦西里衬衫的下摆,为瓦西里包扎伤口,终于止住了鲜血。
阿列克谢和其他哥萨克并肩守在他们前面两辆大车间的缝隙后。马贼们开始冲锋,两名马贼轻易穿过了缝隙,纵马挺枪向阿列克谢刺来。阿列克谢刚要侧身避开,但他身后响起了老弱难民惊慌失措的尖叫声,最终阿列克谢选择了站在原地。阿列克谢挺刀劈向刺来的两柄长枪,但长枪来势太盛,荡开了他的刀,深深刺入了阿列克谢魁梧的身躯。巨人阿列克谢被刺中后,不但没有后退,反而大喝一声,抓住两杆长枪,将持枪的两名马贼硬生生甩下了马。阿列克谢再也支持不住,仰面倒了下去。大胆的张通译趁乱纵马驰来,跳下马,抢走了阿列克谢脖颈金光闪闪的十字架。等到叶梅连带人来增援时,张通译已经带着其他人逃之夭夭。
马贼们也在这次进攻中损失惨重。马贼的首领显然被哥萨克们激怒了,没有选择撤退,而是留了下来。叶梅连知道,这伙马贼已经决定要不顾一切,彻底杀光他们。
瓦西里和阿列克谢并排躺着,和他们躺在一起的,还有几名身负重伤的哥萨克,两名难民女子在照顾着他们。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虚弱阿列克谢伸出双手,不断在胸前摸找着。瓦西里费力地从自己胸口拽出了自己的橡木十字架,放到了阿列克谢的胸前。阿列克谢摸到了十字架,将它小心翼翼地捧到嘴边,深深地吻了一下十字架,轻轻道:“上帝啊!”过了这三个字,阿列克谢说便微笑着离开了这人世。看到这一幕,不止是瓦西里和重伤的哥萨克,就连在一旁的难民女子也流下了泪水。那几名因为阿列克谢誓死不退而得以生还的难民更是跪在阿列克谢面前大哭不止。
悲伤的瓦西里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他抹去了泪水,想要叫来叶梅连,嘱咐他准备防御马贼的下一次进攻。但他看到叶梅连已经担负起了一个首领的责任。他带着残存的哥萨克们在那个巨大的松木十字架前祷告完,拿起腰刀,和安布伦以及还能拿起武器的难民们站在一起,准备再一次抗击马贼。瓦西里喃喃自语道:“迪米特里,叶梅连已经是个合格的哥萨克。”
忽然,瓦西里听到一阵密集的火枪声,对面的马贼纷纷中枪,马贼首领慌忙下令撤退。方阵的后方响起密集的马蹄声。安布伦兴奋地大喊:“是瑷珲的守军!”
瓦西里终于支撑不住,眼前一黑,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