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春与何云盛带着一队红灯照和义和拳冲进了胡家圈胡同,眼前的情景令众人惊骇不已。在喇嘛庙前的小广场中,倒着死去的拳民,而大火已经彻底吞噬了喇嘛庙,烈焰中,已经没有了人们的呼救声,只能听到木材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空气中飘满了焦煳味。
贺春见状,大喊一声:“你们为什么在一旁就这么看着!”
贺春疯狂地跑到井边,扔下了木桶,使劲摇着辘轳,打上来一桶水。贺春费力地提着水,要去扑灭大火。随着贺春的跑动,木桶里的水泼洒出来,人们发出一阵惊呼。何云盛看出了水中的异样,连忙上前拦住贺春。
贺春哭喊着:“别拦着我!我要救火!”
何云盛夺下水桶,对她道:“你看看!”
贺春看见那水桶里盛着的,是一桶殷红的血水。贺春恍然大悟:“井里还有人!”
何云盛跑到井旁,将绳子系在腰间,在其他拳民的帮助下,下到井中。他先摸到了姚承宗。在他给姚承宗系上绳子,把他送上去后,又摸到了杜喜礼,又将杜喜礼也送了上去。
何云盛听到上面的拳民们惊呼着:“活着,他们还活着!”
等到何云盛被拉出井的时候,他看见贺春正搂着奄奄一息,浑身湿透的姚承宗,泪如泉涌。
红灯照的师姐师妹们上前,为杜喜礼和姚承宗疗伤。他们想要拉开贺春,但任凭他们如何努力,都没法将贺春和姚承宗分开。
义和拳的宋师兄拿来夹被,披在何云盛身上。
宋师兄叹道:“我们还是来晚了一步,让这帮假义和拳跑了。这帮人也真是太心狠手辣了,居然把喇嘛庙点了。”
宋师兄见何云盛神色凄楚,不忍再说下去。
何云盛咬牙切齿道:“宋师兄,幸亏我和贺春姐遇上了你们这些总坛来的义和拳,才知道这个姓穆的压根不是什么义和拳,就是谋财害命的强盗。我何云盛就是走到天涯海角,也要抓住他,替我的族人报仇!”
宋师兄拍了拍何云盛的肩膀:“何兄弟,你有勇有谋,你的贺春姐还是红灯照黄莲圣母的朋友,你跟我们有这层渊源,加入我们义和团吧,我们帮你报仇。那姓穆的不但是你的仇人,也是败坏我们义和团名声的匪类。”
何云盛摇摇头道:“我要把杜二叔和姚大哥送出城,然后去廊坊找我爹,他在军中带着我们胡家圈胡同的子弟为国效命,我要和他一起去报仇。”
宋师兄一愣:“怎么,你们要出城?”
何云盛道:“宋师兄,你救了我们,于我们有恩。但小弟家中世代都在行伍,还是觉得投军报国是正途。”
何云盛说着,走到贺春身旁道:“贺春姐,咱们走吧!”
忽然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响起,众人看到,苏醒的杜喜礼不顾身上的伤,挣扎着要爬起来。
杜喜礼高喊:“爹!娘!老少爷们啊!”
可任凭他怎么喊,那庙里已经没有人再回应他了。
杜喜礼被拳民们按住,何云盛跑来,想努力安抚杜喜礼:“二叔,人已经没了……”
杜喜礼一把推开何云盛,大喊道:“我杜喜礼就是走遍天涯海角,也要报仇雪恨!如有违逆,甘受千刀万剐!”
杜喜礼说罢,气血上涌,晕倒在地。
那一夜,伴随着各处拳民的喊杀声和焚烧教堂的滚滚浓烟,贺春与何云盛在几名拳民的协助下,带着重伤的杜喜礼和姚承宗出了京城。在京郊一个叫做常寨子的小村庄,何云盛找到了曾在他爹军中当火头军的老李头,留下了一些散碎银子,将杜喜礼和姚承宗留在了常寨子养伤。
何云盛听说天津到京城的铁路沿线战事已起,担忧军中的父亲,准备赶往天津。他原以为贺春会留在常寨子,没想到贺春却提出也要去天津。贺春说出要加入红灯照,向黄莲圣母借兵,去追寻穆师兄一伙,替父亲报仇,救回罗必信。任何云盛如何劝说,贺春都不打算改主意。见贺春心意已决,何云盛无奈,只得带上她一起赶赴天津。
一年后,京郊的常寨子,穿着一身粗布灰长袍,一副老农民打扮的杜喜礼站在村口向外张望着。一名老汉赶着几头牛回来,杜喜礼忙向老汉拱手作揖。
老汉忙回礼,上前扶住了杜喜礼。
老汉摇头道:“杜先生,我早就跟您说过,不要这么客气。”
杜喜礼对老汉道:“李老哥,一年前,若不是你们一家收留我们,我们早就没命了。您可是我和承宗的救命恩人。”
老汉叹气道:“杜先生,您可千万不要这么说。任谁见别人落了难,都免不了要伸手帮一把。更何况何哨官还是我的老上司。而且那何公子临走留下了不少银钱。这一年来你们爷俩看病吃饭补身体,花的都是这笔钱。我只不过是给二位提供了一处栖身之所而已。”
杜喜礼:“李老哥,我知道,运盛临走时留下的银两并不多,您为了给我和承宗治伤,还卖掉了自己亲手养大的两头牛,这大恩大德,我杜某有机会一定会报答您的!”
老汉撇嘴道:“我说杜先生,我都跟您说了,不要客气,您怎么还这么说呢?”
杜喜礼见老汉动了真气,不敢再说下去。
老汉拉着杜喜礼道:“今天我家里的去赶集,我让她捎回来点高粱烧,咱们晚上喝两口。”
杜喜礼忙道:“承您的情,不过我得在这等会儿承宗。”
老汉:“哦?承宗出去了?”
杜喜礼道:“去京城了。我想让他打听打听外边的风声。”
老汉摇头道:“杜先生,您这是何苦呢,自从那八国联军和咱们开打,那天津北京就乱成了一锅粥,今天义和拳杀洋人,明天是官军杀洋人,后天是洋人杀义和拳。成天介乱糟糟地打来打去,倒霉的还是老百姓。要我说啊,还是咱们这牛庄最太平。您呐,就和承宗消消停停在这待着吧。”
老汉忽然降低了声音,又左右看看,小声嘱咐道:“还有,您那报仇的话,可不能再提。世道不太平,您可别自找不自在!”
杜喜礼听了老汉的话频频点头。老汉又叮嘱杜喜礼,等承宗回来了,让他们俩一起去找他喝酒,接着便赶着牛进了村。
杜喜礼知道老汉这一番话,全是为了自己好,但他心中已经被点燃的复仇之火,已经无法熄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