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依兰县城东南角的张坤沟，上帝自卫军的战士们在密林中建起简易的营地，并在这里修整。
带着随队军医刚刚巡查过轻伤员住的帐篷，何神甫向军医交代着要在帐篷里再加两个火盆，不能让伤员们受冻。
何神甫看到了迎面走来的庆虎和贺文魁，见二人面沉似水，忙上前询问：“庆虎，文魁，找到李将军没有？”
庆虎摇头。
贺文魁道：“自卫军最后还是没顶住小鬼子的进攻，向东北撤了。听说已经撤到了边境。”
何神甫忧心忡忡地道：“那咱们也向东北方向撤退吧。李杜将军的部队都抵挡不住日本人，我们这么一小股队伍就更不行了。”
贺文魁对庆虎道：“庆虎，你说呢？”
庆虎望着西北方的依兰县城：“我想进城看看。”
贺文魁急了：“进城？如今那城里都是日本兵，你进城万一有个好歹怎么办？”
庆虎道：“我总有种预感，秀娴没有走，她还在城中。”
何神甫劝说：“庆虎，现在可不是扯儿女情长的时候。”
庆虎点头：“何神甫，我明白。所以你们等到明天中午十二点，如果我还没有回来，就不必等我了，带着队伍向南转移。”
贺文魁问道：“向南转移？”
庆虎道：“对向南，到南满去，靠近山海关。我听说有不少抗日队伍都得到了关内的接济。如果向东北，我们最后只能撤到苏联去。我们是中国人，要留在中国的土地上，和小鬼子血战到底！”
何神甫道：“庆虎，你可是这支队伍的主心骨，没有你带领，光靠我们两个哪行？”
庆虎道：“当初我也是这么想的，可在我哥哥死后，我不也拉扯起了这支队伍吗？何神甫，师傅，我相信你们。”
贺文魁见庆虎去意已决，只好道：“庆虎，我们听你的，但你可一定要按时回来！”
庆虎点点头，从胸口掏出那枚橡木十字架，深深地吻了一下：“我相信上帝会保佑我的！”
依兰城内街市萧条，断壁残垣中裸露出来的焦黑房梁还在冒着青烟，仿佛在向人们诉说着不久前在这里发生的战事。
一身小商贩打扮的庆虎挎着装着黏豆包的柳条笸箩，透过破毡帽开裂的帽檐看着眼前这座残破的宅院。这座宅院在一个月前还是整个依兰县城中最高大辉煌的宅院。也正是在这里，秀娴和他举行了简短的婚礼。在炮声中，他和秀娴端着茶水，接受来宾们的祝贺。
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这位大哥，你这黏豆包怎么卖？”
庆虎兴奋地喊道：“秀娴！”
站在他面前，一身村妇打扮的秀娴道：“庆虎！”
二人激动地彼此望着，如果不是身处日军占领的依兰城，他们一定会用力地拥抱彼此。
秀娴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对庆虎小声道：“庆虎哥，跟我走！”
在一处幽暗的地窖中，秀娴拎着马灯，引庆虎查看着地窖中的情况。狭小的地窖中，半躺着吉林自卫军的五名伤员。
秀娴道：“他们都是城破时来不及撤退的伤员。城里像这样的地窖还有四处。”
庆虎：“你是为了照顾他们才没走？”
秀娴点头道：“对。而且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找我！”
庆虎心头一热，握住了秀娴的手。秀娴羞红了脸，却没有抽回手，任由庆虎握住。
地窖里忽然传出了伤员的呻吟声，庆虎忙松开秀娴的手。
庆虎走上前，看到一名陷入昏迷的伤员正在呻吟着。他低头查看着一名伤员胳膊上的伤口，翻开被脓水浸透的绷带，一股腐臭味扑鼻而来。
庆虎皱眉道：“这怎么行？再烂下去他的胳膊就保不住了！”
秀娴道：“所以我和安娜计划今晚将他们送出城，疏散到乡下安置。”
庆虎：“安娜？她没和李杜将军一起走吗？”
秀娴摇头道：“没有，她坚持要留下来，说是要替你保护我。”
庆虎一时百感交集，不知该说些什么。
庆虎平静了一下自己的心绪，对秀娴道：“伤员出城后，不必去乡下了，直接去张坤沟。”
秀娴疑惑道：“张坤沟？”
庆虎道：“对，上帝自卫军的兄弟们就驻扎在那。”
秀娴兴奋地：“那太好了，等晚上见了安娜，我会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的。到时候她的索伦游击队就可以和上帝自卫军并肩作战了。”
当天夜里，依兰城内枪声大作，驻守依兰的日军全部出动，在城外和前来接应伤员出城的索伦游击队发生激战。在战斗爆发后半个小时，贺文魁带领着一百多名自卫军战士赶到，发现索伦游击队的战士大部阵亡，他在横七竖八的尸体中，找到了身负重伤的安娜，却不见庆虎、秀娴和伤员们。贺文魁带着安娜和几名重伤员，返回了张坤沟。
第二天十二点，自卫军战士们列队，等待着他们的队长杜庆虎。贺文魁和何神甫则焦急地来回踱步。
贺文魁问道：“何神甫，要不咱们再等等？”
何神甫看着怀表，摇头道：“文魁，不能再等了！昨晚的战斗已经捅了马蜂窝。刚才有哨兵报告，鬼子正在山下集结，准备搜山。我们如果再不走的话，就容易被小鬼子给一锅端了！”
贺文魁咬牙：“再等五分钟！就五分钟！”
山下响起了枪声，何神甫：“文魁，不能再等了！”
正在这时，秀娴搀扶着庆虎从山林中跑了出来，他们身后，还零零散散地跟着一些轻伤员。
贺文魁忙迎上去，扶住庆虎。庆虎脸色苍白，捂着小腹，衣服上满是血迹。
秀娴带着哭腔喊道：“庆虎，你要挺住啊！”
庆虎拉住秀娴的手，笑道：“秀娴，我死不了。我们才见面，我哪能舍得你死了呢。”
庆虎转头对贺文魁道：“师傅，快组织人救护伤员转移，不能让掩护我们出来的索伦游击队白流了血！”
贺文魁含泪点头道：“庆虎，你放心，交给我吧！”
庆虎虚弱道：“一定要把队伍拉到南满去，我们在那里招兵买马，和小鬼子血战到底！”
庆虎说着，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他倒在了秀娴的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