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格勒走出了用白桦树皮和獐子皮搭建的简易的撮罗子,深深吸了一口气,清新的空气中,满是山花的清香。她望着眼前的这片土地,已经开满了山花,高大的白桦树上,枝头也抽出了嫩绿的叶芽,春天来了。
其格勒走过开满山花的土地,走到了一片坟茔前。她轻车熟路地找到了其中一个坟包,那个坟包前树立着一个简陋的,用松木板制成的墓碑,上面用黑色墨汁写着两行字,其中一行是“罗兴利之墓”,而另一行则写着“鲍里斯·罗曼诺夫之墓”。
其格勒坐在墓碑前,伸手抚摸着那个墓碑,像是在抚摸一个小伙子的面庞。她轻轻地唱起了歌:
“啊,还没到夜里,还没到夜里呢……
我已微微小憩了片刻
我已微微小憩了片刻
我做了一个梦
我已微微小憩了片刻
我做了一个梦……”
那聪明的大尉
他最善于解梦:
啊,将会掉落,他说
你那勇猛的头颅!
啊,将会掉落,他说
你那勇猛的头颅!
那阵阵怪异的风
从东方吹来
它掀掉了我黑色的帽子
从我勇猛的头颅
它掀掉了我黑色的帽子
从我勇猛的头颅”
其格勒并不明白这首歌到底唱的是什么,她只知道,这是罗兴利生前最爱听的一首歌。罗兴利只要一听起那忧郁低沉的曲调,总能跟着一起哼唱。所以,她愿意在罗兴利的墓前,在鲍里斯·罗曼诺夫的墓前,为他一次次地唱起这首歌。
其格勒还想摸摸墓碑,却发现自己枯瘦干瘪的胳膊已经再没有了力气,而那个墓碑,也已经干裂,和她的皮肤一样,爬满了皲裂的纹路。而墓碑上的墨迹,早已湮灭不见。
其格勒叹了一口气,心想自己恐怕是最后一次为罗兴利唱起这首歌了。她唱了60年,真的觉得有些累了。她不知道那个罗家英俊的少爷,会不会满意她已经变得沙哑的嗓音。不过她想,无论自己唱的是不是动听,罗兴利终究有她陪伴,应该不会觉得孤单吧。
其格勒想到这一层,笑了,心满意足地向后躺倒在山花中。她仿佛回到了75年前,1917年的哈尔滨火车站,她守着母亲的尸体,第一次遇到了那个她注定要相守一生的人,九岁的英俊少年罗兴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