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天气是一天比一天热,顾倾受伤之后,病势来势汹汹,足足养了半个月才好全,她对着铜镜了看了看后背淡淡的伤口,直叫亏了。
本以为依着安修的性子,肯定会给自己用最好的药,谁知……
早知道会留疤,她就不那么冲动。
自从伤好之后,安修每日空出一两个时辰,陪着她去外头转转,虽然依旧不能接近邵景,但是能打听到很多镇南王府的消息,对顾倾来说,已经是很大的进步。
府里面便开始有一些传言,说顾姨娘得大少爷的喜欢,要被抬为正室。
与此同时,镇南王府里的邵璞头疼的望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儿子,问:“你又想去安府了?”
邵景乖得不得了,手中拿着夫子教习的功课,点头:“我有些功课还不会,想去问问安哥哥。”
邵璞听见安修这个人就烦,最近这些日子,可没少在朝堂上阴自己,却回回都摘个干干净净。
他哪里知不知道自己儿子心中想了些什么,他说:“我教你。”
邵景低着头不说话,也不动,打定了注意要去安家。
邵璞叹了口气,上前把他抱在自己怀里,轻声问道:“前些日子不是才去过吗?喜欢安修?”
邵景摇摇头,小手紧张的揪着他的衣服,小声答道:“我喜欢安哥哥和那个姐姐在一起的感觉。”
那种家的感觉。
邵璞知道儿子说的是谁,那日他并没有把邵景的话放在心上,以为景儿只是太缺母爱的缘故,所以才喜欢安家热闹的氛围。没成想,自己清冷性子的儿子,是真的很亲近他们。
“过几天,我陪你一起去安府,只是今日不行。”
邵景噘着嘴,不太高兴。
邵璞面色一沉,“你是未来的镇安王,不能耍小性子。”
邵景知道父亲生气了。
低着头思考了很久,才折中选择了一个不容易挨骂的愿望,“父亲,我今晚可不可以在娘亲的床上睡觉?”
院子里,许倾的屋子还留着,布置摆设什么都没动。
邵璞缓缓的闭上眼睛,良久之后,他听见自己略为沙哑的声音:“可以。”
仔细听,这话里,仿佛有些苦涩。
这天天色渐晚,顾倾还是没等到安修。
听前院的人说,他是被朝堂上的事情绊住了脚,还没有回府。
顾倾拉着绿意和北平斗地主,刚才使两人还不怎么熟悉规则,顾倾一人赢的盆满锅满,后来就不行了,看着桌子上的金叶子都被两个丫鬟赢走,心中慌得不行。
安修走进来的时候,正听到她长叹一声:“唉,我这个地主又倒了。”
烛火晃动,她的脸颊晶莹润白,让人看了忍不住咬了一口,三人正玩的起劲,根本没发现屋子里多了一个人。
顾倾看着桌子上自己的筹码越来越少,长叹一声:“不玩了不玩了!”
“小姐,你耍赖。”
绿意还想说些什么,就见顾倾打了哈欠,准备躺上床去休息,紧接着身后响起一道及其深沉的声音。
“你称呼她什么?”
顾倾很久都没有听到安修永这种语气同自己说话,竟然有些恍惚,猛地回过身,望见安修站在距离自己不远的地方,也不知他来了多久。
这个男人好像无论何时都在笑,笑容里还带着一眼就能看透的虚假。
绿意的背后已经冒出不少的冷汗,哆哆嗦嗦的不敢回话。
顾倾见状,直接扑上去,对着他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容,问:“您终于来了,外面天都黑了,人家等的黄花菜都凉了啦~”
安修负手而立,眸光淡淡的瞥了一眼还在发抖的绿意,说道:“出去。”
自从知道安修是以前认识的小哥哥,并且内心里还压抑着对自己的喜欢,顾倾就不怕他了。
即便现在的安修双眸阴沉,她依旧能舔着脸凑上去,觉着嘴巴很是委屈的样子:“不就是一个称呼,爷不用这般生气吧?人家,人家觉得叫姨娘,把人家叫老了。所以才让绿意私底下叫人家小姐,这样显得年轻,爷您说是不是?”
这让安修更加确定,这个女人就是他放在心底的倾倾。
他大步上前,一言不发的将她拦腰抱起,缓慢的走到床边:“今天等烦了吧?”
顾倾伸出手指玩弄他的头发,“听说镇南王府的小王爷马上就要过十岁的生辰,人家能跟着爷一起去吗?”
“你不跟着爷,还想跟着谁去?”
安修也想知道顾倾在这个世界的任务,他要努力延长她做任务的时间,这样自己才能和她有更长的时间在一起。
第二天,老太太命人将顾倾请到主院。
安老夫人威仪十足,大夫人就坐在一边,看样子是为了上次的事情,想请人做主。
老夫人并没有一开始就为难顾倾,和和气气的说道:“修儿从小有什么话都放在心里,这些日子,我也看出来了,他很喜欢你,既然你乘着这份恩情,就该为他做些什么,而不是闹的整个后院都不太平。”
她抿了口茶水,继续说道:“大夫人掌管府中各项事务,教你女红也是为你好,若不是你什么都不会,也不至于闹那么一场好戏,往后你可要将这事记在心上,莫要再为了些小事去打扰修儿。”
小事?
那天要不是安修来了,她的手恐怕就毁了,可在这些人的眼中,就是一件小事。不过顾倾还是笑着点头:“谢祖母提点。”
安老太太向来看不上她,如今肯说这些,肯定是有目的,果不其然,顾倾接着便听到她又说:“修儿年纪不小,是时候要为了安家子嗣尽一份力,你也要好好的劝劝他,知道吗?”
顾倾更是笑着点头:“知道了,爷最是孝顺,肯定不会让祖母失望。”
从主院回去没多久,安修便回来,安老夫人见顾倾的事情他知道的一清二楚,暗自想,若是顾倾敢在他面前提,他可能会忍不住把她掐死在床上。
却没想到的,这个女人还真是不识好歹,坐在他身边,竟然一开口就是这个:“爷,今个儿祖母叫人家去谈话了。”
安修微微的抬起眸子,脸色阴沉,右手握成拳头,就听到顾倾接着说:“祖母说要爷尽快为安家开枝散叶,可是人家和爷虽然日日宿在一处,却什么也没做过,让人家怎么帮爷生儿育女啊?”
顾倾几乎都趴在了安修的身上,右手顺利的解开安修的腰带,左手趁机往胸前而去,感受到强壮的胸肌,顾倾没控制住倒吸一口气。
没想到这个安修看起来弱不禁风的,身材还挺好。
安修下意识推开,“放肆!”
顾倾趴在桌边,娇羞的撑着脸,“爷不喜欢人家吗?爷为什么要推开人家?是祖母说要为爷开枝散叶的,爷真的不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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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倾:“再作妖,还是被推开了……人生耻辱啊!”
男人几乎是落荒而逃,连衣衫都没有穿整齐,他想要和顾倾在一起,却又不甘心就这样和她在一起。
就算是顾倾现在爱上了自己,她爱的也是安修,而不是梁辰。
他自嘲了两声,这世上估计也就只有他,是自己吃自己的醋。
邵景的生辰眨眼就到。
前往镇南王府,顾倾的心境比起之前大不相同,她穿着精心挑选的襦裙,脸上抹了脂粉,吹弹可破的肌肤看了都好似能掐出水来。
安修从上马车起就一直握着她的手,直到车子停到镇南王府门前也没有松开,外人面前,他向来礼数周全,甚至亲自把她抱下来。
这一幕招来不少目光。
邵璞对邵景的事情十分上心,一改平日里低调的作风,大摆筵席,请了不少的客人。
顾倾的眼神乱飘,这么一看,席间不少的青年才俊,长得俊俏的少年更是不少,各个气度非凡。
甚至在心中抱怨,要是这一世自己是个什么世家小姐就好了,这样,这些青年才俊,还不都归自己所有!
手腕忽然一疼,安修附在她耳边咬牙切齿的说道:“早知道就不带你出来了。”
顾倾觉得很委屈,说要带她出来的人是他,现在后悔的人还是他。娇滴滴的抬头,眼中都是可怜:“人家又做什么让爷不开心了?”
安修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她的视线哪怕是多在别人的身上停留一眼,他心里就暴躁的不行:“我之前跟你说过什么?要是你再看别的男人,我就把你的眼睛挖出来,我看你是把我的话当成了耳旁风。”
她只是正常的扫过了众人,哪里有乱看?
顾倾不开心的低头,觉着嘴巴,看起来十分的生气。
安修掐了掐她的手心,“你要是觉得无聊,就看我吧,我长得也挺好看。你想想,若是我像你这般肆无忌惮的看别的女人,你会开心嘛?”
顾倾十分洒脱:“你开心就好。”
安修真的被她给气死,这个女人是一丁点都不在乎他,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一口气堵在心口,闷闷的,很不好受。
顾倾被安排在一众贵妇人之中,其中有好些是原主的故人,还有结过梁子的死对头。不过碍于现在的身份,她也不好直接上前去替原主找回场子,只能等着他们自己露出马脚。
酒过三巡,贵妇人们就开始口无遮拦:“你们说镇南王何时才会续弦?”
有人回:“之前那个短命的都死了这么多年,白优柔跟在王爷身边这么久,说不定就要被抬为正妃了。”
“许倾还真是个短命鬼,以前跟我当街打架的人,居然病死了,你们说着算不算是报应?”
“我听说好像不是病死的。”
顾倾趁机插了一嘴:“是中毒哦,后宅那些事情,你们都懂的。”
那些人听她说的信誓旦旦,全都凑上来,八卦的问道:“真的吗?”
“我还真有点同情她了,王爷什么都好,就是绝情了一点,人都死了这么多年,连个牌位都不给立,不让进祠堂,那许倾就算是死,也是个孤魂野鬼。”
“可不是吗?现在许家也倒了,连个能为她讨说法的人都没。”
此时邵璞正在书房里,一个暗格里摆着玉坛,他的手指轻轻的在上面摩挲,里面装着的是许倾的骨灰。
冷硬的五官便的柔和,眼睛里闪着不知名的光芒,他抱着坛子:“景儿十岁了,我请了很多人来同他过生辰,很热闹,你若是还活着,肯定会喜欢。”
邵璞极少笑,他看着玉坛,似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出口:“许倾,你给我听这,我不会给你立碑,不会让你下葬,你就算是死了,我也要你在奈何桥边等着我,等我找你算账!”
他往前厅而去,举着酒杯向众人敬酒。
行至安修这一桌,他想起来,安修是带了那位宠妾来的,他说:“你的那位没人呢?”
不等安修回答,他接着说道:“景儿很是喜欢她,既然来了,见见也无妨吧?”
邵璞侧过身,目光搜寻一番,很快找到了顾倾坐着的位置,在众人目光的注视下,缓步靠近。
“顾小姐。”
“本王听景儿提起过你,这一杯敬你对他的照顾。”
这就是原主的便宜老公?
顾倾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邵璞,上上下下打量了很久,然后冷笑着接过酒杯,朝着男人的脸淋上去。
在场所有的人一片哗然。
安修顾不上其他,赶紧把顾倾护在身后:“内人不懂事,请镇南王大人不记小人过,别放在心上。”
邵璞的目光一直都停留在顾倾的身上。
见这个女人眼中根本没有对自己的惧怕,甚至在泼酒之后,还有酣畅淋漓的快感,冷笑一声:“顾小姐这种敬酒的方式,本王还是第一次见。”
“你活该!”
侍卫拔刀上前,被邵璞屏退,“看样子,顾小姐对本王有很多的误会,不如说出来,我们把误会解除,怎么样?”
顾倾揪着安修的袖子,一字一顿的说道:“王府今日可真热闹,真真是应了那句话,只听新人笑哪闻旧人哭?王爷,您还记得您的王妃是什么时候过世的吗?你还记得她的死状吗?您现在这般大摆筵席,心里就没有一丝丝的愧疚吗?”
她冷哼一声,“不立碑,不入土,你就不怕她现在就在你身后,等着要你给她偿命?!”
邵璞脚下踉跄两步。
当初许倾中毒而亡,他不相信,整整晚了半个月才对外宣称她的死讯。
许倾是在邵景生辰过世的事情,除了王府的老人,根本不可能还有别人知道!
他死死的盯着顾倾:“你在胡说什么?!”
女人满目的嘲讽,这个无情无义的男人,当初能默认别人把原主毒死,现在这副情深的模样,又装给谁看:“我有没有胡说,王爷心里不是一清二楚吗?!”
男人踉跄两步,在侍卫的搀扶下才勉强站定,“她恨本王,想要本王的性命……来啊,她想要本王的性命只管来拿,她为什么不出现?!”
许倾刚死的时候。
邵璞故意不下葬,不立碑,因为他能感受到,许倾还在。
后来这种感觉越来越不明显,他便故意挖了她喜欢的花,烧了她喜欢的字画,每当他做出这些事情,房中总是会发生一些灵异的事情。
稳稳当当摆着的瓷瓶,莫名其妙碎了;挂在墙上的画像,莫名其妙起火;茶壶里的水,突然没有。
他知道这是许倾在生气,她越生气,他便越要去做,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感受到她还在,他要她永远留在自己身边,他要她等着自己,百年之后,一起走过奈何桥。
可是后来,不论他怎么做,即使是故意冷漠对待景儿,这些灵异的事情都不再发生。
许倾走了,再也不会来了。
空荡荡的镇南王府,了无生气。
邵璞双目无神,讪笑一声,摆摆手示意众人都散了,独自一人往寂静的后花园而去。
今早的朝堂,安修说服皇帝重新彻查许家的案子,打定了主意要为许家翻案。白玉台阶之上,邵璞看着跟着自己出来的安修,故意等了等,望见他后笑的如沐春风,意味深长道:“你对许家的人可真上心,对景儿也是非同寻常的好,你跟我说说,你图的是什么?”
安修微笑:“我图的,我已经得到了。”
邵璞也笑,笑容冰冷:“你喜欢她,对吧?”
就是喜欢才会爱屋及乌。
安修清冷的五官有了一丝裂痕,藏了多年的心思,没想到他一直都知道,只不过他当初能对许倾格外的好,是因为他误以为许倾就是自己的倾倾,而现在他已经找到倾倾了。
他笑着承认:“那又如何?”
邵璞藏在袖中的手指紧紧的握成拳装,也不知道是在报复安修还是在报复自己,他说:“可惜啊,她已经死了。”
死了好几年。
安修仰着脸,眼里划过若有似无的笑意,小声的说道:“你就这么相信,她死了?”
“你什么意思?”
他笑的开心,转身不在多说,头也不回的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