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淮之心口微滞，一口气提不上来。
他忽而缩回手，黑眸错开。
“自然在乎。”
他低声道，但是声音轻的连自己都听不见。
安柒扬唇，笑中却是万分悲凉。
“这毒是你下的，
你看到了陈嬷嬷下毒，所以顺水推舟。
你千算万算，可曾想过这其中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安柒问，从苏淮之让陈瑾去搜毒时。
她便觉着不对劲，后来发现苏淮之衣袖之上的毒。
安柒适才明了，这一切不过都是苏淮之的计谋。
以她做诱饵，弄垮苏夫人。
“你不会吃的我送的东西，
并且我有解药，没有万一可能。”
苏淮之一字一句，说的无比清楚。
他已经想好了所有的可能性，能够确保万无一失。
安柒听罢，心口最坚硬的那一块也分崩离析。
从头到尾，苏淮之将她利用了个彻底。
安柒不由去想，若是此刻是菁华在这个位置。
苏淮之究竟会不会这样做。
想来是不会的，毕竟菁华是他这一生要守护的人。
而她安柒，从认识苏淮之的第一刻，便只是个卑贱到尘埃的棋子。
她心中如万剑穿过，面上去仍旧挂着笑意。
“知道了，这么说我还要谢谢你。”
声音脆弱，听得苏淮之心弦微颤。
他抬眸，看着眼前依旧浅笑的安柒。
手不由自主的握紧她，
“她恨极了你，我能护你一次。
却不能保证次次周全。
所以只能借由这个，将计就计，才能彻底保全你。”
“难道这里面你没有动一点私欲吗？”
安柒反唇问，那一双眸内是无边的失望。
苏淮之闻言，肩膀微抖。
微风拂过，将门帘吹的飘扬起来。
苏淮之的心也高高的飘起，他回忆起生母死的那一天。
眼前是整片整片鲜红的血，以及那双黑眸，含着恨意。
二十年来，他无时无刻不想报仇。
但苏夫人母家显赫，还是他名义上的母亲。
要想报仇，谈何容易。
他五岁装痴傻，在这泥泞般的后宅艰难存活到现在。
总算一击致命，于他于生母，都算有了个交代。
可对安柒呢？
虽也的确是为了她好，可苏淮之却无法坦荡的说出自己没有半点私欲。
那毒致命，就算是有解药，也并非万无一失。
苏淮之黑眸渐渐灰暗，他说不出话来。
安柒将手抽出，眸间的光也一点点碎掉。
泪水像是流干了般，大音希声。
此刻的安柒适才明白哀莫大于心死的道理。
“好了，我走了。”
安柒起身，像是枯败的落叶，摇摇欲坠。
她的背影单薄，消失在院墙深处。
苏淮之没有阻拦，坐在原地没有动。
以往竹般挺拔的身子，此刻佝偻着。
他像是换了个人，毫无生气。
这一刻，除了抱歉和愧疚，他无话可说。
可一句抱歉，又算什么？
安柒回到院中，发现慕寒又来了。
一双狐狸眼上挑，手边拿了一壶酒。
安柒并未理会他，伸手推开门。
却发现屋内摆了好几坛酒。
“知道你今儿心情不佳，故而拿酒过来。”
此刻已经天黑，漫天的繁星映在慕寒眼中。
星星点点，光彩照人。
安柒却提不起半点兴趣，她无奈的苦笑。
随手推开慕寒递过来的酒壶，轻声道。
“我不想喝酒。”
“你不可能不想喝的，试一下。
这是林策最爱喝的酒。”
慕寒笑着说道，他说话间带着醉意。
一声林策不自觉的从嘴边溜了出来。
安柒回眸，伸手紧紧抓住慕寒手腕。
“你知道林策？你究竟是谁。”
“世上人，谁不知道林策。
年少将军，天神下凡，是真正的天才。”
慕寒今日也有些许失落，他自诩北国战王。
从小到大为国征战无数，然面对林策，他终究是自愧不如。
林策是真正的天神，而他只是一介凡人。
可半年前，天神被他下令放箭杀害
从此他慕寒在这世间，再无对手。
“知道他的人不少，但是知道他爱喝什么酒的人却不多。
你究竟是何人？”
安柒手下越发用劲，可在慕寒看来。
这点力气跟挠痒痒并无差别。
“我是他的故人，北漠边上。
他救过我的性命。战败之后，他托人捎给我一句话。
让我来长安，好好照顾你。”
慕寒并未撒谎，他曾被林策生擒。
后被放回，这条命慕寒欠他的。
林策死前，在山谷之中。
拼尽全力所喊得那一句，慕寒至今还记着。
“安柒，帮我照顾好。”
山谷回荡着回声，那是林策离世前的最后一句。
慕寒手紧握，眸间是掩盖不住的失落。
原以为能跟林策较量二十年，却没料到他居然输的这么快。
没意思，这个男人。
慕寒仰头喝下一口酒，
恍惚间，安柒似乎在慕寒眼中看见了泪光。
她一把抢过慕寒的酒壶，猛地灌进嗓间。
“你说林策在那边过的好吗？”
安柒蹲下身子，杂草几乎要将她整个人淹没。
她狠狠的擦了一把脸上的泪，声音却忍不住的颤抖。
“若你过的好，他必会开心的。”
慕寒摇头，看着眼前蹲着的像小狗般的女人。
拳头紧握，忍住了想去拥抱她的冲动。
“我过的一点都不好，
我想问问他，为什么要抛下我一个人。
这个长安，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只有我一个人。”
安柒低声道，眼泪忍不住的落下。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像是在呢喃自语。
但夜晚寂静，每个字传到慕寒耳中都无比清晰。
“倘若一切都可以重来，
倘若我没有遇到苏淮之，
兴许这一切都可以挽回。
是我害了他们，所有人，应该死的人是我才对。
林策那般意气风发，我不值得。”
安柒搂着膝盖，将脸埋在腿上。
身子不由自主的颤抖，不知为何。
她竟然会在慕寒面前流露出自己这样脆弱的一面，
根本不去怀疑慕寒的话。
只要是关于林策的一切，她都相信。
因为她太想知道的林策的消息。
“他觉得你值得，你便值得。
在北疆时，我不止一次听林策提起过你。
在他眼中，你是最美的姑娘。
安柒，你若这般甘于沉沦，他才是真的不值得。”
慕寒忍不住了，他蹲下身子将安柒一把抱紧怀中。
温暖的怀抱将冰冷的夜风尽数挡住，
安柒颤抖的身子似乎渐渐平静了下来。
但是泪水却仍旧止不住，她嗓音沙哑。
哭的双眼通红，狼狈不堪。
安柒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只知道慕寒一直陪着她。
等到次日清晨抬眼时，她已经到了药铺的宅子里。
“小姐，你醒了。
哎哟这双眼肿的，快敷上。”
福熙担忧的话传来，随即一个热鸡蛋挨到了安柒的眼。
很暖，还有些痛。
安柒扬唇，眼前的福熙却嘟着嘴。
“小姐，你昨儿究竟出什么事了。
哭成这样，我问木公子他都不告诉我。”
“昨儿是开心的，我将苏夫人打了。
准确来说，我让陈嬷嬷打了苏夫人。”
安柒笑着道，伸手点了点福熙的鼻头。
福熙听了这话，双目圆睁。
她不敢相信，这怎么可能。
小姐当年是安府独女的时候，都干不过苏夫人。
如今只是个妾室，那个苏夫人怎么会乖乖的挨打。
“你是怎么做到的。”
“具体怎么做的，太复杂了。
我说了你也不懂，反正你就记着我已经报仇了。
陈嬷嬷的手也废了，开心吗？”
安柒并不愿告诉福熙昨日的一切，
尤其是苏淮之下毒之事。
这丫头心思单纯，哪里能承受住这样黑暗的一切。
“小姐，你也太厉害了。
快喝药，争取以后更厉害。”
福熙是真的高兴，手里的药碗也递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