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弯月发懵。
那小护士见她一脸震惊，把手里的病房记录册递了过来。
“你自己看，她是出院了，还是别人领出去的，我也说啊，最近病房并不拥挤，没有换病房的必要呀……”
小护士还在碎碎念的小声说话。
林弯月捏着病房记录，脑子里嗡嗡的响。
她大拇指的位置，正好摁着办理出院手续的人签字地方的，那一行，正是林万阳三个字。
小护士见林弯月捏着病房的记录手册愣着没说话，脸色冷的吓人，她顿了下，试探着说道。
“要不然，你联系下之前的医生？”
哦对，她得打电话给包医生问问情况。
林弯月匆匆的放下了病房记录，跟小护士道了谢，头也不回的往外跑。
一边跑一边掏手机打电话。
包医生很快的接通了电话，接起林弯月的电话就直接说道。
“林小姐，实在不好意思，你走那天，那场面我也看见了，你说您要去美国了，所以您母亲和你哥哥一起过来要办出院的时候，我没有告知你。”
林弯月刚好跑出了收费大厅，屋外银装素裹，冰天雪地，美丽里全是锋芒。
包医生应该是猜到了林弯月这通电话，甚至说一直在等着林弯月的电话，这开门见山的话，堵的林弯月停下了脚步，愣愣的问。
“是我母亲自己要求出院的？”
她如今只见过母亲三个人格出现，一个是那个胆小怯弱被迫害妄想症，还有个平和温柔，认为自己什么都没有失去，风平浪静岁月静好的那个，还有个，就是最真实的母亲，本来的那个人格。
“是的，你母亲那时候很清醒，知道自己丈夫死了，儿子不孝，女儿被她连累的十来年没有过过一天的好日子。”
包医生叹了一口气。
“林小姐，你哥哥那样子，我们都见过了，其实作为朋友来讲，你就算现在拍拍屁股一走了之，也没人会谴责你，毕竟……”
包医生话题顿住了。
林弯月知道包医生这句话后半句没说出来的那段是什么意思，毕竟，林万阳混蛋到令人发指，毕竟她的母亲其实并没有多爱她，毕竟她，早在十年前，就可以找到理由借口彻底脱离这个家庭。
林弯月捏着手机，电话那边，沉默了好一会。
林弯月也是沉默了好一会。
道理谁都懂，林弯月早些年也早就看明白了她在母亲这里的地位，可是看见和做到，实在不是一件事情，实在是太难去执行了。
“谢谢包医生。”
母亲清醒的情况下自愿出院，那就是已经冷冰冰的告诉了她。
她舍不得林万阳负担起她，但是之前母亲也有清醒的时候，为什么没有想到，心疼心疼她这个女儿呢？
难道性别和姓氏就这么重要？
林弯月万念俱灰，跟包医生道谢的语气都有气无力的。
她憋着一肚子的火，却不知道该怎么发，甚至也没处发，只觉得都是怪自己，都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快要挂断电话的时候，林弯月忽又听见包医生在说话。
“林小姐，我是个医生，虽然我这个职业有时候允许说一些善意的谎言，但是我……并不擅长说谎。”
包医生的声音带着些许犹豫。
林弯月又是一愣，只听着包医生继续说道。
“这些话，都是您母亲教我跟你说的，这些天我一直在等你的电话，这段词我也背了好久。”
“什么意思？”
林弯月站在医院的门口，一时间根本没听懂包医生说的到底是什么。
她眉头直跳。
“是这样的，那天你跟你母亲还有林万阳的争吵，我在门外全部听见了，我能理解你现在心里的感受，不过……您母亲现在的病情有点复杂，根本不具备一个掌握基本生存知识的成年人能力，换句话说，她现在出院了，你哥哥如果不管她，那她很可能出现危险。”
“不会吧，林万阳再如何，吃的之类的还是要……”
林弯月心头一酸，眼眶就红了起来。
这话或许别人会相信，但是她又不是没有经历过，甚至回国的原因，就是陈克捡到了母亲，才给她打的电话。
林万阳那根本不是人，是畜生，毫无人性可言。
包医生沉吟了一下，又说道。
“是你母亲让我劝你，让你跟他们两个人断绝关系的。”
“什么？”
林弯月抹了把脸，雪花落到了脸上，被皮肤表面融化，有些湿湿的。
“你母亲办出院手续的时候是清醒的，是她私下里来找我，拜托我，让我跟你说这样的话。”
“包医生你这是什么意思……”
林弯月还没理清，感觉有点糊涂了。
包医生在电话那边，深吸了一口气，快速的说道。
“你母亲那几万块钱是假的，我估计想出院也是为了不拖累你，她现在的病情谁也不知道会严重到什么地步，你最好想办法去看看。”
手机屏幕被耳朵捂的热热的，林弯月却感觉到手脚冰冷，好像有人在这样的天气下面，突然兜头给她浇了一盆冰水，冰的她一个激灵。
她也不知道现在该跟包医生说什么。
“你去看看吧。”
包医生声音轻柔，之后就听见电话那边有人叫他的声音。
林弯月这才反应了过来，连忙跟包医生道谢，之后挂断了电话。
挂断了电话之后，她又开始茫然了起来。
一边是母亲，一边是回美国的机会，她有种预感，此刻去找母亲，可能这辈子就不能再去美国了，就再也不能干净利落的跳出这个泥潭了。
有雪粒子砸在她的脸上。
棉袄外面有温度，雪积累在肩膀上，又被人身体上散发的热度热化，湿漉漉的挂在肩膀上一层。
不知怎么了，林弯月就突然想起来了，很小很小的时候，母亲站在煤气灶的旁边，给她摊面糊饼的样子，面粉里揉进去一点点荤油，在切一点胡萝卜丁或者青菜丁，做出来的时候，简直满屋子都飘香。
林弯月捧着手机，抹了把脸，开始给林万阳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