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倒霉夫无辜入狱 坚强妻不幸中箭
漆野2019-03-25 17:348,891

  内务府的牢房阴暗、潮湿、蟑鼠遍地饱受酷刑的张天强躺在地上,浑身是血。

  他渐渐醒过来,神志不清,问隔壁囚犯:“我是谁?

  隔壁囚犯看了他一眼:“听说是为了私通荷兰人,偷买兵舰企图谋逆的大罪的事发了,打入死牢,罪在当诛。”

  张天强自言自语道:“死了……”

  此时张天强才知道自己是为了从荷兰商人手里买兵舰的事,被定为企图谋逆的大罪,打入死牢。

  少时,他被押到内务府的刑房里,绑坐在老虎凳子上饱受折磨,不住呻吟。

  伺刑手见张天强晕过去了,便勾了一勺水浇灌过去,喝道:“你说不说?”

  张天强好不容易清醒过来:“说,说什么呢?我都搞不清楚,我自已犯了什么法才被你们给抓了进来?让我说什么?”

  刑审官:“你很会装蒜吗?你都会不知道自已为什么事被抓进来?那么我问你,你为什么要偷偷摸摸地要用装满三大木船我们台湾的特产,来换买红毛番的大军舰呢?而且还把那么大的军舰偷偷地藏在什么地方?藏在那里干什么呢?说!”

  伺刑手一鞭子打过来:“你说不说?”

  张天强有气无力地说:“噢,原来是为了这个原因啊,那你们快快把我放开来,我告诉你们。免得到时说出来吓你一跳!”

  “那就快说!”

  “知道中提督事刘家梁将军,刘大人吗?张天强问。

  “知道又如何?”

  “他过几天就要和南海的大富商林铁兰小姐结婚大喜了,作为老乡和多年的老朋友,我想送一件能让他惊喜的大礼——明白了吧,这就是那艘大兵舰的来由!”

  刑审官继续喝道:“还有呢?”

  “没有了。这下你得八抬大轿送我回去了吧?”张天强还是有气无力。

  “知道我这是什么地方吗?内务府大牢!懂不懂?还是不要狡辨,老老实实交待你与红毛番勾结购买这艘大兵舰的真实目的。”刑审官把笔一掷站起来。

  张天强不解:“还有什么真实目的?”

  “这也还要我来给你提醒?”

  张天强歪着头:“有劳大人一、二。”

  刑审官走到他面前:“我问你,你偷买这艘大兵舰的真实目的,是不是为了支持中提督事刘家梁将军,刘大人发动兵变,企图谋逆篡位……

  张天强大惊:“呀呀呀,呸!你你你,你怎么能信口雌簧、诬陷吾等忠臣良民呢?”

  刑审官小声凑过来:“你不用抵赖了,我们都知道了。你只要悄悄地告诉我,我不会去跟别人说的。”

  “说什么呢?”张天强没明白。

  “你就说谁谁谁,是你的后台老板不就行了?”

  “我就没有哩?”

  刑审官走了几步:“好好好,好好想一想,是不是那个……人?”

  “哪个?你提示一下。”

  刑审官大怒:“你,你,还不快点老实召来?免得遭受皮肉之苦!”

  张天强还是不知其然:“呀呀呀,呸!你怎么能冤枉好人,随口栽赃呢?”

  “告诉你吧,我这是人证物证齐备,你要是还不肯老实交来,那就只有上断头台了!”

  张天强喊道:“你不能冤枉好人,我要见刘家梁大人,我要叩见延平王!”

  “怕是已经来不及了!”刑审官冷笑道。

  ……

  就在张天强入狱的时候,玉峰山下他的纸槽和书坊门口,人头遄动、群情激奋。

  受李庆秀的唆使,闽南、广府等民系的人群被各种原因的谣言激怒了,他们手执各种武器,包围了江爱真所在的纸槽和雕版拓印作坊,形势十分危急。

  “叫张天强出来!叫张天强出来!”

  “叫张天强出来!叫张天强出来!”

  “叫张天强出来!叫张天强出来!”闽南人、广府人、客家人一起在下面喊。

  “把建‘定光古佛’庙的帐目交出来——”这是众客家人。

  “把建‘定光古佛’庙的说法讲清楚——”这是众闽南人。

  “把建’定光古佛’庙的龙脉还回来——”这是众广府人。

  客家人对着广府人:“你们广府人说话客气一点!”

  众广府人对着客家人:“你们客佬想断我们的龙脉风水?做梦——”

  众闽南人也喊着:“还想用定光古佛来压我们的妈祖娘娘?我干你老姆——”

  众客家人又吼着:“据说屋里只有天强佬的一个婆娘!”

  众广府人也吼着:“管家婆更好啊!你们大家说是不是啊?”

  “叫管家婆出来!叫管家婆出来!”然后大家一起吼着。

  人群逐渐包围了纸槽和书坊。

  突如其来的事变把江爱真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众工人一时不知所措,吓得大哭者有之;吓得一走了之者有之……

  整个纸槽和书坊乱七八糟地成了一锅粥。江爱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及后果的不堪设想,但是怎么也找不到张天强。

  他着急的喊着:“少芳,少芳,你赶紧帮我去找天强!快去!”

  黄少芳也很着急:“我四处都找遍了,硬硬就是没个人影。”

  “这可如何是好?我,我心要跳出来了!”

  “我这手心全是汗,冰凉!”

  江爱真努力保持平静:“我总觉得这事蹊跷,怎么会三个地方的人同时来找?”

  黄少芳也说:“而且都冲着’定光古佛庙’?”

  张日昇害怕的喊着:“妈——我好怕!”

  “别怕,有妈在,不会有事的。”

  江爱真把张日昇一把搂在了怀里。

  这时,纸槽和书坊外聚集的闽南人、广府人、客家人等各路人马越来越多。

  众人开始准备冲击纸槽和书坊,门窗、板墙。

  江爱真已经感觉到巨大的危险正在步步逼近,遂劝黄少芳带着日昇先走。

  黄少芳不同意她的安排:“我觉得你还是赶紧离开这,我听他们在外边喊叫,目标是冲着张天强和你来的。再不走这边就危险了。”

  江爱真却说:“你又有孕在身,还是你带着日昇先走,然后再去找天强!再说你看这个架势,我能离开这里吗——”

  黄少芳摇摇头:“不,要走我们一起走!”

  “娘——要走我们一起走!”张日昇也哭闹着。

  江爱真连忙哄他:“孩子,‘雾阁书坊’和这些玉就如同是我的命根子,其它什么东西都丢失了也不敢丢了它!你带他的家人先走,要不来不及了。我,我随后就来——”

  黄少芳拉着张日昇恋恋不舍地先离开。张日昇去了又匆匆返回。

  “娘——我等你一起走吧?”

  “你怎么又回来了?”

  “娘——我等你一起走!”

  江爱真把他往黄少芳怀里一推:“不行。你跟少芳姨先走。这是我们江家几代人祖传的雕版事业,里边有多少我们的心血?你爹又不在家,我怎么能就这样抛下不管,一走了之呢?你快走啊!

  安顿好张日昇后,为了保卫自己几代祖先传承的雕版,捍卫自己的象征和至爱,江爱真决心守在作坊。她把那块张天强珍爱的族谱雕版紧紧的抱在怀里……

  ……

  纸槽和书坊外,人群涌动、情绪激烈。

  有人高喊:“那个草鸡的天强佬可能是不在,雕版作坊内就有那个张天强的老婆!叫她滚出来说话。”

  众人吼叫着:“叫那个婆娘滚出来说话!叫那个婆娘滚出来说话!”

  又有人高喊:“那也是个草鸡婆,早就吓得尿裤子了,那里敢钻出来!?

  少时,各路人马开始发动猛烈攻击疯狂的人群投掷着竹签,刀枪和箭簇,悉悉索索,来势汹汹,只一会儿,工房就变成了“剌猬”。

  江爱真突然打开了大门,冒着密集的竹签,刀枪和箭簇雨走上了门口的高土台。

  众人吃了一惊,便暂停了攻击。

  但是张日昇不知何时已返回,小小年纪的他急忙冲出来保护母亲,还喊着:“娘——娘——”

  江爱真大惊失色:“你怎么又倒回来了?”

  “我要跟娘在一起!”

  “快走!”

  张日昇却不:“不!”

  江爱真无奈,抬手打了张日昇一记耳光:“快走!”

  “不!我不走!”张日昇却紧紧地抱住江爱真的腿死都不肯走。

  突然一箭射来——江爱真为了保护儿子自己上前挡住来箭,箭穿透了她的身体,鲜血染红了她的前襟和后背,但她坚强地带伤爬起,终于冲上了高土台。

  众人瞬间地安静了下来,停止了投掷,大家盯着带箭的江爱真看,一下全场都呆住了。

  江爱真挣扎着说:“……各位乡亲,各位父老,我们凭着祖宗传下来的手艺来此谋生,从来没有危害过任何人,竟然遭此不白之冤……我们客家人是从西晋至唐、宋、元、明、清以来中原一代一代迁徙过来的汉民;闽南人也是早些年从河南洛阳,黄河、洛水一带迁徙过来的河洛人;广府人渡台之前在广东、广西不也是与闽南人、客家人毗邻而居的炎黄子孙吗?同一祖宗,同一血脉,头顶上同一个字啊,为什么要为一些子无虚有的事情而大动干弋、手足相残呢?!我夫张天强自昨晚被人绑架,至今生死不明。他凡事与人为善,怎么会不顾同胞之间的情意,去干那些如此不仁不义的事情呢……”

  她带伤说了一大段话,体力已近极限,缓缓倒下,但又坚强地扶住那个巨大的墨缸企图站起来,但是箭疮开裂血流如注,流入已经干涸的墨缸。

  张日昇赶紧要扶住妈妈:“娘——娘——

  众人见状便作鸟兽散去了。

  而在高台上,江爱真看着大山、远处的海湾和四散的人们迎风而立。

  张日昇赶紧扶住娘,要用当初江爱真给张天强吊脱臼的那件已经洗得发白的围裙给母亲包扎。

  但江爱真自知不治,任血流下。

  她抚着儿子说:“儿子啊你娘或许不久于人世了,你要把这个沾染了我鲜血的围裙交给你爹,留给他做个念想。现在这个血流到了这个墨缸里,你要用娘的鲜血拓印你爹的族谱,让后人永远记住,以后再也不要自己人打自己人了……”

  张日昇哭喊着:“娘——娘——你醒醒——你醒醒——”

  刘家盛率领官兵与李庆秀先后赶到时,江爱真已死去多时,手里紧紧地攥住一串贝类首饰。来妹也匆匆赶到,带着疑惑询问江爱真的死因。

  刘家盛喊着:“嫂子——嫂子——”

  李庆秀看了一眼:“嫂子已经过去多时了。”

  刘家盛痛苦的喊着:“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来妹却很清醒,说:“奇怪的是嫂子怎么会已经过去多时了?更奇怪的是张天强竟然会突然不在了,到处找都找不着?庆秀大哥,爱真嫂子为何会遭此不幸?”

  李庆秀不敢多说:“据说是张天强兴建’定光古佛’庙,触动了当地的族群各自不同的信仰,以及林长东长老的利益……

  来妹看着失去母亲的小孩,把张日昇一下揽进了自己的怀里。

  张日昇似乎一下子长大了许多,他怀抱着那块带着自己和妈妈血的族谱雕版,失声痛哭,哭诉声传遍了玉峰山的山峦和树林——之后,他在黄少芳的帮忙下,来到雕刻工房,用那块带血的族谱雕版拓印出了那个缺了张天强名字的族谱…………

  ……

  出事后,在中提督事府内有点出奇的安静。刘家梁在跺步,他深感奇怪,本该心急如焚的张天强上哪儿去了?

  刘家梁喊着弟弟:“家盛——”

  “在!”

  “尔等先帮助料理江爱真的后事,我就不直接出面了。”

  “你……那张天强的事?”

  刘家梁吩咐说:“此等大事都见不到他的人,这里边一定有奇跷。你速派手下再去打探张天强的下落。

  “是!”

  一兵卒进入大堂回报:“报——”

  “讲!”

  “小的奉旨侦探张天强老爷的下落,经内线探得,张天强老爷已经被内廷侍卫秘密拘捕,以私贩兵舰、企图谋逆罪打入死牢,命悬一线。”

  “知道了!”

  “那这……”

  刘家梁慢慢踱着步:“现在清楚了。此事是冲着我来的。在郑家的藩主延平王传位等问题上我与朝中重臣冯锡范等关系微妙,而这个所谓的张天强谋逆案我又不能不管。他们是想逼我出手,但我现在不宜公开介入此事,否则后果难以预料。”

  “我知道了。”刘家盛点着头。

  ……

  内侍卫兼参赞军机冯锡范府,客厅内摆设豪华,极尽奢侈。

  客厅中冯锡范正与林长东密谈。因为朝中斗争需要拉拢刘家梁,又因为刘家梁与其好友张天强的谋逆案有挂碍,便找到林长东询问其中缘由。

  冯锡范小声问:“据说张天强与红毛番关系极为密切?”

  林长东连忙点头:“关系可谓十分密切!从红毛番坐镇台湾时他就与其公开勾结,他会做一手的白豆腐,就不管我们中国人了,就溜须拍马地、死皮赖脸地要给红毛番做豆腐。你看看,一直到现在还与红毛番有秘密的生意来往,心机叵测啊。”

  冯锡范看了他一眼:“你跟他们打交道多年,是经常看到中提督事刘家梁刘大人与他密切来往吗?会不会密谈什么要紧的国事?”

  “那是自然,与红毛番苟且蝇蝇,竟然发展至私购巨型兵舰,是可忍憝不可忍!而且此事又与中提督事大人有染,万一内外勾结必将酿成偷天换日之大祸!”

  “此事决不可外泄,一有情况速速来报。”

  “大人请放心!”

  在他们谈话之处地下,内务府大牢行刑室里,各种令人毛发耸然的刑具历历在目。被缚在刑具上刚刚受完刑的张天强气息奄奄。

  行刑官逼问着:“招不招?

  张天强有气无力:“我已经说过一千遍了,你让我招什么呢?”

  “再不招就十个指头上竹签!”

  刑役应到:“是,上竹签!”

  两个彪形大汉立刻用竹签钉张天强的手指。

  “啊——”张天强嘶叫一声便昏死过去了。

  ……

  台湾南部的城乡各地,民众高举“千古奇冤”、“为张天强请命”等横幅纷至沓来——听说恩人张天强被冤坐牢,罗光复到处联络老百姓,万人联名具保张天强,于是各地民众纷纷前来签名盖章、摁手印。

  罗光复喊道:“大家都来评评理,人家张天强为了自己的老乡、中提督事大将军刘家梁的新婚贺礼;为了台湾的军力发展,在没动用国库一文钱的情况下,他用自己成千上万两的银子买了一艘兵舰送给刘家梁将军,反遭谗言,深陷内务府大牢,大家说这公平不公平?”

  众人齐声吼道:“不公平!不公平!不公平!”

  罗光复又喊道:“我们要请愿!我们要请愿!”

  “我们要请愿!我们要请愿!”

  众人喊声震天,渐渐组成大队的人马,前往内务府请愿,联名具保张天强。

  来妹来到内务府大牢监狱门口。,不料两个牢头吊着锁匙堵在门边。

  来妹施礼道:“二位军爷——我来探监。”

  牢头甲阴阳怪气的喊着:“有内务府的腰牌吗?”

  来妹赶紧掏出腰牌递上。

  牢头甲看了看,又看了看她:“噫,好靓的小妞。”

  牢头乙一脸色相:“噫,小妞让我们亲一个?”

  来妹仍然恳求着:“军爷,烦你们行个方便?”

  “行你一个方便?那么谁来行我们一个方便?”

  “对呀,谁来行我们一个方便?”

  来妹赶紧掏出银子送上:“请二位军爷让张天强、张老爷见小女子一面!”

  牢头甲拿过银子掂了掂:“这还差不多!给你一柱香的功夫。抓紧喔!”

  “这家伙艳福还不浅呀。”二牢头发出猥琐的浪笑。

  大牢内阴森恐怖,鼠蟑横行。来妹见到了浑身伤痕累累的张天强,但她几乎对面相见不相识:“张老爷——张老爷——”

  张天强忙迎上去:“我在这——我在这——”

  “你,你,真的是你吗?”来妹看到她披头散发,一身肮脏的样子,不敢相信。

  “是我啊。”

  来妹忍不住哭了:“他们……他们怎么能这么狠心,把你一个好好的人折磨成了这么一个模样?”

  张天强强装笑颜说:“看你把一个花样的小脸蛋弄成这么个模样?”

  “反正没人心痛没人看。”

  “还有几多人看,我不管。反正没人心痛我心痛!”

  来妹破涕为笑:“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我几时有骗过你?”

  “那你就别后悔!”

  “假若我有出去的那一天,我高兴的都来不及!说说,你是怎么才找到我的?”

  来妹看了看他:“那是通过了刘家梁将军手下的精心安排,我才得以成行。不过有件大事反正迟早都要告诉你的,你可得千万扛得住——不知道是出于何种原因,那一天突然涌来了一伙又一伙的广府佬、闽南佬和我们客家的老乡,人多得铺满了整个的山坡,大家手上全拿着家伙噢噢直叫……大家对你建‘定光古佛庙’的帐目清不清、选址的地点有没有压住广府人的龙脉、你建的‘定光古佛’庙是不是为了用客家人的男神压人家闽南人‘妈祖娘娘’的女神……?好多好多事都大为不满,爱真嫂子为了保护你的‘台湾雾阁书坊’免遭这许多河洛、广府和客家人的无端猜忌引起的大规模械斗而不幸罹难……”

  张天强大惊失色,悲痛不已:“一定是有人使了坏!挑拨离间!我说奇怪了,奇怪了她为什么至今还没有来看我?还没有来看我呢?!怎么会?我们俩个人——爱真她……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她前几天还好好地呢……前几天还好好地……”

  “你就哭出来吧!”来妹安慰道

  “我的心已经不在了,已经不会哭了!”张天强痛苦的说

  “正是由于事发蹊跷,所以现在不论朝野,上上下下都在谈论这件事,几乎所有的人都感到奇怪,因果何如?众说纷纭!也正是这个原因,刘家梁将军几次想来都不能来看你,你想想看——如果因为‘私贩兵舰’的事情和执掌台湾军队大权的刘家梁将军挂上了钩,那么如果有那么一些别有用心的人企图以‘谋逆罪’、‘阴谋篡位’等罪状来驾祸于他,这罪状还能不成立?”

  张天强痛哭道:“‘莫须有’啊!‘莫须有’!几百年前的北宋朝时,丞相秦桧为了陷害抗金大将岳飞时,胡诌编造的一个杀人理由!‘莫须有’,就是好像有的意思——你还不懂。假若我还有‘以后’,我会慢慢地一本一本书地教会你的……”

  来妹劝他:“你不要胡思乱想,当然有好多、好多‘以后’罗!”

  “但愿如此。”

  “刘家梁、刘家盛将军,还有好多好多相信你的乡亲们都在想方设法地营救你,你不用操之过急。用我们卑南族人的俗话说——没有过不去的山坳!”

  张天强看了她一眼:“多谢你的好心!”

  牢头甲催道:“喂,你这舌头也够长的了。时辰到了,时辰到了!”

  来妹央求着:“军爷,你再行行好,你再行行好!我怎么觉得就才一阵子呢?

  “你已经待了大半天了!”

  “有那么长么?”

  “我们都开始烧火了。要不是我们奉了刘家梁将军的旨意,才不会给你这么大的面子。”

  来妹无奈只好站起来,恋恋不舍地与张天强告别。

  血红的松柴火炎舔着夜的紫唇,来妹走后,张天强躺在监房的床上又坐起,自言自语道:“这次的祸看来是闯大了!连家梁佬都舞不动的事情,看来决非小事。我是太大意了。为什么放着好好的生意不做,鬼迷心窍怎么就会钻进这么个钱窟隆眼里来呢?这种明明就是一个挖好了陷井的圈套!那么又是谁装来害我的呢?难道说是……他?”

  张天强翻开对襟褂,掏出那个挂在对襟褂后的小算盘一阵深情地抚摸,长叹了一口气。

  “嗨!想我一个堂堂算计了别人半辈子的‘算盘精仔’,没想到还被他们的小算盘给算计了!使人痛心疾首啊!” 张天强捶胸顿足。

  这时,中提督事府内客厅里,刘家梁将军正凝望着神龛上方悬挂的大中堂画出神。画中画的是一只潜伏在山林中的猛虎,似乎万事俱备,就等待着那一声的怒吼和跃出。

  ……

  玉峰山上的山排子小路,弯曲逶延。行走在山道上的来妹一路上蹦蹦跳跳,不由自主地唱起了张天强、黄少芳他们教唱的客家山歌:

  “嗬喂——

  日头沿山快落坡,哥妹分手唔奈何。

  几想打条链子锁,拖稳日头锁住哥。

  交情交到五更头,点了灯芯点了油。

  哥拔眉毛做灯芯,妹流目汗做灯油。

  嗬喂——”

  玉峰山上的小路那一头,李庆秀不知从何时何地跟了上来。他接唱道:

  “嗬喂——

  心想上天天又高,心想恋妹面又烧。

  铁打荷包难开口,石上剖鱼难下刀!

  嗬喂——”

  来妹一听是李庆秀的声音,吓得赶紧噤声逃走。李庆秀追唱着:

  “嗬喂——

  生要行来死要行,三叉路口插个表。

  插青要插布惊草,虽然叶死心还生。

  嗬喂——”

  来妹已经没入了深山老林的山寨。山谷中回荡着山歌的回响。

  ……

  大概是因为有了刘家梁的干预,张天强监房内的起居条件有了明显的改善。

  但他还是辗转反侧都睡不着,只得在监房内跺步。

  监房外,更夫打了五更,他才目盯着屋梁进入了似睡非睡的状态——少时,他觉得自己在九霄云外升腾,飞云拨雾,看到走进了自己兴建的“定光古佛”庙见到了定光佛。“定光古佛”庙恍恍惚惚,似乎建在去世与来世之间。进入庙内,定光佛端坐在神龛上,佛光煜煜,气象万千。

  诚煌诚恐的张天强三跪九叩定光佛:“定光古佛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定光佛拈花一笑。

  张天强又问:“定光佛,弟子斗胆问一句行否?”

  “然也!”

  “弟子现在深陷人世间,红尘滚滚苦不堪言!因为弟子愚顿、朦昧无知,不晓得何为地狱,何为是天堂?”

  定光古佛哈哈哈大笑,声震四面八方。

  “这有何难?你慧根聪颍,我让你看一看什么是地狱,什么是天堂,你就自然顿悟也!”

  “多谢菩萨指引!”

  张天强将信将疑地跟着定光佛走。

  一路下降,入地千尺。

  定光佛带着张天强走进了一个房间,看到一大群人正围着一大锅米饭和肉菜,但每个人看起来都瘦骨如柴,疯狂而绝望。

  定光佛示意他:“看到他们了吧?”

  张天强问:“弟子有一项看不明白,他们面对着如此丰盛的食物,却为何似乎要疯狂而绝望?这是为何?”

  “你再仔细看,他们每个人手中都拿着什么?”

  “他们每个人手中都拿着一双可以伸进锅里的筷子!”

  定光佛点点头:“对,但由于他们自己手中的筷子比他们自己的手臂还要更长,几乎顶着天花板,所以如果他们要自己喂自己,就没有办法把食物送进自己的嘴里,眼看着如此丰盛的食物却要被活活饿死……这是多么地悲惨的事情!这——就是地狱!”

  张天强慢慢点着头:“明白了。那何又为天堂?”

  “我让你看看什么是天堂。请你跟我来——”

  张天强又将信将疑的跟着定光佛一路腾云驾雾地飞升上空。

  定光佛带着他走进另一个房间,这个房间里的一切都和上一个房间几乎一模一样。一大群人正围着一大锅的米饭和肉菜,不同的是大家都在欢乐地唱着山歌。

  张天强颇为不解,问定光古佛:“弟子朦昧无知,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一样的环境和条件,有的人快乐。而有的人却悲苦?”

  定光古佛拈花一笑道:“这很简单,因为这一边的人,大家都没有喂自己,而都在喂别人;而刚才那一边的人,大家只喂自己……”

  张天强猛醒。

  定光古佛飘然而去!张天强追喊:“定光古佛——定光古佛——”

  定光古佛渐渐没入天际……

  张天强高声道:“弟子终于明白了,其实吾等讨论的问题实际上就是佛理的‘我’和‘无我’的问题。‘人不为已,天姝地灭’,非也!——而应为‘我为人人,则人人为我’也!”忽然感觉到一身如释重负地轻松,身上的伤早没有了重刑过后的疼痛。

继续阅读:第二十八章 刘家府喜气洋洋 李庆秀杀气腾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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