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转转,水转转,旧的一天又过完——新的一天又到了,李庆全和莫师爷正在汀州听松轩茶楼喝茶。
“墨香堂的生意近来如何?”这是留着小胡子的莫师爷。
“这个仗打来打去,不单是我们墨香堂,整个古堡的雕版印刷都受到影响。”这是胖小子李庆全。
“那么,李公子怎么会有时间来找我喝茶?”
李庆全拱手道:“家父和在下一向敬重莫师爷,只是生意上琐碎之事甚多,疏于拜访啊!”
“客气了。”莫师爷轻轻摆手道,“李公子有什么事情只管直说。”
“莫师爷,长汀县衙到古堡抓的三个人准备怎么处理?“李庆全凑近去问。
“现在还关在牢里。李公子,这件事情你应该清楚吧?李公子有什么吩咐?”莫师爷品了一口茶问道。
“不敢!只是想请莫师爷帮一个忙!”李庆全又拱手道。
“请说!”
“这三个人已经受到惩戒,我看事情到此为止就算了,”李庆全从衣兜里取出两锭元宝,递过去,“麻烦莫师爷晚上招呼县衙手下兄弟们多喝几碗酒,能不能留个空,让张天强等三人背上一个越狱的罪名,以后回不来也就是了。”
莫师爷捋着胡须慢慢说:“……这件事办起来倒不难,县衙周老爷那边我打个招呼,这个薄面他还是会给我的。可是我不明白,既然你们墨香堂张管家来交代,除了那个张天强,其他两人要判个勾结土匪的罪名,今天李公子为何又要将他们这等处理呢?”
“冤家宜解不宜结嘛,让他们因为越狱回不来这样会更好。”
“那好,就按李公子说的办。”莫师爷想了想点点头。
李庆全笑着举杯示意:“那我以茶代酒,多谢莫师爷!”
出了茶楼,回到墨香堂大厅,李庆全立刻找到黄少芳,把她拉到一角。
“我去找过县衙的人了,他们三个人不会被定下勾结土匪的罪名。”
“他们什么时候才能无罪释放?”黄少芳关切的看着他。
“这……我没有办法让他们马上获得释放。”李庆全有些为难。
“可是他们的处境令人担心,不知道有没有受到大刑?”
“这个情况我不知道。”
“不能马上释放,那什么时候才能释放?”黄少芳低下头很是担忧。
“这由不得我们啊。这……我已经尽力了。”李庆全一脸无奈。
想起江母的话,黄少芳陷入了沉默,不知道该怎样面对江母。
“你再想想办法,啊!”她认认真真看着李庆全。
……
同一个太阳下,江母和江云鹤正坐在自己前厅里一筹莫展。
“张万山夫妇也心急如焚,现在的关键是要怎么救出这三个孩子。勾结土匪的罪名简直是莫须有,看来和墨香堂一定脱不了关系!”这是老者江云鹤。
江母悲戚地摇头:“我去找过黄少芳,让她和李庆全说说。本来大家都是为了生意,却搞得你死我活……”
“李庆全会帮忙吗?”
“李庆全喜欢黄少芳,让她试一试,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江母也没把握。
“可是到现在没有回音,这几个孩子要是受刑,皮肉之苦倒也罢了,万一被判个勾结土匪的罪名,就不好办了!”江云鹤的老眼里灰蒙蒙的。
江母叹了一口气,沉默了。
“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江云鹤低声道。
“有什么话就说吧。”
“夫人,眼前之计,我看您还是……亲自去找一下李耀本。”江云鹤无奈地说。
“找他?!”
“毕竟夫人在年轻的时候和他总算是熟识的……”江云鹤的话也毫无底气。
“你看他墨香堂现在做的事情,再看看他对爱真的非分之想,这样的人能去求他吗?”
“可是,我们也没什么好办法了。”——
没有人能想到,他们正在谈论的李耀本和李家,马上就要迎来一场灭顶之灾——现在他们墨香堂上下,正在忙着准备李庆全的婚礼,张玉浦大管家等正在为娶亲系列程序忙碌着。客人亲戚带着贺礼,正不断赶来庆贺,雾阁江家的礼品也忝列其中。
入夜了,大家聚集在灯火通明的前厅和大堂里,看着黄少芳从轿子里下来,然后完成踩筛子、过火砵入门,司仪喊彩、拜祖宗、拜天地、夫妻对拜、十一拜等系列程序。
少时,客家名菜的婚宴上,李耀本高兴地喝着酒酿,向来客频频敬酒。
“恭喜恭喜!”众人皆拱手道。
“多谢各位光临。”李耀本笑逐颜开,还礼道。
墨香堂圆楼内热闹非凡,洞房里也别有洞天——现在,黄少芳正坐在洞房的桌边,李庆全有些摇摇晃晃地走进来。看见盖着红盖头的新娘,他很是兴奋,一把扑上去掀去了红布。
红烛映照下的黄少芳脸露红晕,李庆全兴起,一把抱起黄少芳,黄少芳指着婚酒桌上的东西,连忙阻止。
“庆全,婚酒上的东西还没吃啊……”
“还吃什么,早点歇息。”李庆全迫不及待。
“其他可以不吃,但表示惜疼爱心惜肝的猪肝、粞丸、红蛋我们是总要吃的吧!”
李庆全打着酒嗝:“太饱了,等明天再吃吧。”说完,他一把将黄少芳放在了新床上——蜡烛被吹灭了。
……
半夜,李庆全和黄少芳醒来,却听见大门外边人喧马嘶,连续不断’咚咚咚’的急促敲门声响起。两人慌忙起来,出门一看却见墨香堂自李耀本起,上上下下都惊起了。
“开门!快开门!”
喊声急促凶猛,李家上下一片慌乱,连忙开门后发现,整个李宅已被官府兵丁包围得水泄不通!
一个顶带花翎的官员带领官兵冲了进来。李耀本这才看清这官员居然就是那个自称江苏商人的敏浩月!李耀本、李庆全、张玉浦连忙上前。
“来人!将这三人给我拿下!”
“是!官兵们一拥而上,将三人押住。”
李耀本虽然恐慌,还是不忘问道:“请问大人,我们所犯何罪?!
张玉浦也高声道:“大人,冤枉啊!”
李耀本还待申辩,却见敏浩月从袖中取出了一卷黄绫打开,高声宣读“圣旨在!”
众人慌忙跪下。
“查近年江南科考时有举子私自夹带微型雕版书籍,纲纪败坏,品质恶劣,且浊流反复,屡禁不止,殊为可恶!特着刑部主事敏浩月详加督办,严惩不怠。钦此!”整个大厅都是敏皓月的声音。
李耀本跪倒在地,还不忘喊“大人,冤枉啊!”
敏浩月把与李庆全签订的合约、几块墨香堂新刻制的微型雕版拿出,扔在李耀本面前。
“证据在此,你还有何话说?!”
“大人,你这是有意诱导墨香堂刻印!冤枉啊——”李耀本却也嘴硬,这让敏浩月一愣。
“来人,带人证张天强!”
敏浩月一挥手,张天强立即被兵丁带了上来。李耀本十分吃惊,防线已开始消散。。
“张天强,早就听你说过墨香堂有微型雕版存放,你在何处见过?”
张天强当着众人,回忆起某日他走到书房门口,正要敲门,却意外从门缝中看到,李耀本从椅子后边打开壁厨,正往里放进一块微型雕版的经过,最后说:“我曾经在他的书房椅子后边的壁厨里见过。”
“来人,上三楼给我搜!”几个兵丁立刻受命而去。
敏浩月一挥手,两个兵丁又将张天强带了下去。
“大人,我们刻印雕版书籍的书坊,收藏几块雕版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既然这是一笔生意,我们仅仅只是刻印微型雕版书籍,至于这些书籍用于何处,墨香堂是无法负责的,请大人明察!”李庆全也为自己开脱道。
“李公子真是巧舌如簧!你们明知这些书籍是参加科考的学子用于作弊的,却为何仍然和我签下合同?这是其一。再者,你们墨香堂和胡家的丙辰书坊曾经合作刻印过《四书》、《五经》等微型雕版书籍!我来古堡之前已经调查清楚——乙卯科乡试案那些学子用于作弊的微型雕版书籍全部都是来自你们墨香堂书坊!况且江苏的书商供认,他们去年和古堡合作之时,已经明白无误说过那些微型雕版书籍的用途!拱手此案皇上极为震怒!你们竟敢知法犯法,一犯再犯,应罪加一等!”
这时,官兵匆匆跑来,呈上了从壁厨里搜出了曾经用于乙卯科乡试夹带用的微型书《论语》雕版。敏浩月将雕版在李耀本三人面前一一展示。
“李耀本,你们还敢狡辩吗?”
李耀本腿一软一下跪倒,高呼道:“大人,这些事情都是我一人所为,小儿等并不知情,望大人放过他们!”
“证据确凿,李耀本你不用再说了!一挥手墨香堂家产尽数上交官府,家仆从人一律遣散!”敏浩月喝道。
新婚的黄少芳扑在李庆全脚下痛哭。
李庆全叹了一口气问:“少芳,不日后你我可能阴阳相隔,你能说句实话吗?
黄少芳止住哭泣,点了点头。
“我知道,你肯嫁给我,多半是因为我答应去救张天强三人,你告诉我实话,你,喜欢过我吗?”
黄少芳哽咽了,点了点头。李庆全见状,脸上露出了微笑。
“少芳,有一件事情要拜托你。我弟弟庆秀如今在江苏南京,以后恐怕你们要互相照应了。家里的变动,你要写一封信给他知晓。”
黄少芳点了点头:“他的地址呢?”
“他的来信在房间茶几下的小箱子里。”
黄少芳起身而去。
听到李庆全的话,李耀本忽然像想起了重要事情。
李耀本拱手道:“敏大人,我想修书一封交待家事,望大人准许!”
敏浩月点了点头。李家有人连忙从房里端来了笔墨纸砚。
回到刚才还欢愉过的新房,黄少芳从茶几下取出小箱子,打开发现,除了李庆秀的来信外,里面还装了几张银票。
她连忙回到了大厅,李耀本将写好的信交给她:“日后见到庆秀,务必亲自将信交到他手上。
黄少芳眼泪汪汪地看了一眼李庆全,点头答应。
“李耀本父子押进死牢,张玉浦充军发配!”敏浩月大声命令道。
兵丁将三人枷上带走,李庆全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黄少芳。
李家上下顿时一片哭声。
……
张天强先前已被兵丁押送回监牢狱室。兵丁一走,狱卒们打着哈欠。
“今天有人请喝酒,走!”
“等了好半天了!”
“走!走!”众狱卒喊道,吆三喝四的招呼着喝酒去了。这时,刘家梁和张天富连忙询问张天强。
“带你去干什么了?”
“怎么回事?”
张天强小声说:“出大事了!墨香堂被抄家了,李耀本和李庆全是死罪,管家张玉浦也要充军发配!”
刘家梁和张天富大吃一惊,几乎异口同声:“什么?!
“原来江苏来的那个书商敏浩月是查案的朝廷钦差!他查出去年江南乡试案学子用的那批微型雕版《四书》《五经》是墨香堂刻印的!”张天强接着说。
“书商只是刻印书籍,敏浩月怎么给李耀本他们定罪呢?”
“敏浩月说李耀本是知法犯法,一犯再犯!去年乡试案学子作弊用的微型雕版书就是墨香堂刻印的!我看胡建礼家里被烧,和李耀本一定有关系!”张天强面有喜色道。
“怎么说?”
“因为去年乡试案案发,今年消息一传来,李耀本肯定害怕事情泄露,烧死胡家人就可以灭口啊!”张天强看着哥哥。
“看来墨香堂和土匪早就有勾结!”刘家梁点着头。
张天强喃喃自语:“勾结土匪……”突然沉默了。
“你想到什么了?
“我突然想到我们居然被人诬蔑勾结土匪的罪名!”张天强认真地说。
“我看就是李耀本干的!”张天富也点头道。
“除了他,我也想不出别人!只有李耀本才有这种动机,他和瘌痢头那伙土匪早有勾结,我们却几次破坏他们的计划。”刘家梁沉思道。
“嗯……”张天强突然想起什么,说,“我记得你上次提起那个土匪首领精于刀法。当年刘叔遇见他的时候那个土匪才二十多,是吧?”
“是啊。我怀疑是同一个人。怎么了?”刘家梁有些奇怪。
“他死的时候是夜里我没看清,但我见过他和瘌痢头从墨香堂后门出来,当时我看得很清楚,年龄大约就是四十出头的样子。如果是同一个人,我想我亲生爹娘在半天崠遇害的时候碰上的,可能就是同一伙土匪。”张天强慢慢回忆道。
“你是说,李耀本早在十几年前就和土匪开始有勾结了?”
“对!而且我看墨香堂这些年的发展和这脱不了干系!”张天强点着头,“你看,不单在古堡,就是在整个汀州府,也没有人敢得罪墨香堂!”
“李耀本是黑白两道通吃啊!听说他和官府的关系也很密切。”刘家梁看了看两人道。
“恶狗咬人唔开声!我们被他害惨了!”张天富恨道,“可惜不能亲手一刀结果李耀本!
张天富狠狠的说着,猛力一拳砸在狱室的栅栏上,却听到“哐郎”一声锁头落地的响动,三人不由大喜。他们先暂且不出声,等到外面再无声响以后,依次潜出了狱室。
出了院门,三人害怕碰见巡夜兵丁,相扶在黑夜里躲着灯光走,走到大墙下的门,听见狱卒们正在一旁的房内划拳饮酒。“四季发财”、“一定高升”、“六六大顺”划拳打码,酒气熏天
三人压低声音,趁夜色悄悄闪出了门外。到了街上,张天强停下来说:“我们要想想现在到哪里去。”
“我们是不是回一趟家,免得家里人担心。”张天富看着弟弟。
“不能回家,我们这一越狱,回家又容易让他们给抓回去。”刘家梁反对道。
“可是我们身上也没有银两啊。”
“路上想办法吧,再说我们也不能光明正大地住店。”张天强看着哥哥。
“不如我们先到峰市,然后沿汀江南下。”刘家梁沉思着。
“总要有个具体的去处吧?”
“雕版书籍也是沿汀江南下,然后到了潮汕出海,我看先到广东潮州再说。”
“好。”
商议作罢,三人快速而去。
……
第二天清晨,燕客带领一队官兵,悄悄包围冠豸山竹安寨。
一个出来小解的土匪晃晃悠悠,忽然见到官兵,吓得赶紧跑了回去,大喊道:“官兵!我们被包围了!”
里面一片嘈杂声。燕客指挥官兵攻进寨去。猪头、野猪头、黄鼠狼等土匪衣衫不整,睡眼惺忪,在被窝里被堵了个正着。官兵们拿着刀枪,推搡着土匪:“起来!起来!动作快点!快!”
猪头、野猪头等袒胸露乳、狼狈不堪的被押出了山寨。
……
第二天早上,消息传到了江家——江云鹤匆匆走进大厅,江母正从内堂出来。
“怎样?墨香堂是不是真的出事了?”江母急切的问。
“对!李耀本父子和张玉浦都已经被抓走了。听说那个江苏书商敏浩月是个查案的朝廷钦差,正是他带兵前来抓人的。还有曾经绑架老爷的那些土匪,躲在冠豸山竹安寨,也被抓起来了!”江云鹤很是兴奋。
江母惊喜道:“这么说天强这几个孩子应该无罪释放哩!”
“我们叫上亲家万山他们,马上去县衙,事不宜迟,现在准备动身!”江云鹤提议道
江母点点头,正和江云鹤收拾完毕要出门,想不到敏浩月登门造访。
“江夫人,多有打扰!”
江母惊讶的叫起来:“敏先生!……噢,敏大人!”
江云鹤赶紧让座,招呼上茶“敏大人,快请坐!”
“原来敏大人是朝廷命官,失敬了!”江母欠身道。
敏浩月哈哈一笑,拱手道:“本官皇命在身,多有得罪了。”
“哪里,大人办案神奇,使得真相大白啊!”
江云鹤想起张天强:“大人,张天强三人被抓进县衙,无端遭受勾结土匪的罪名,既然现在土匪已经伏法,还望大人帮忙,将三人释放!”
“我正是为此事而来。昨晚本官将张天强从县衙带出来,指证墨香堂李耀本等知法犯法,刻印乙卯科江南乡试案微型雕版书籍。李耀本等人在案发之后,不思悔改,一犯再犯,且勾结土匪,罪行累累。不过今日我到县衙说明情况之时,听说张天强三人昨晚越狱了。
“什么?!”
“越狱?!”江家人是大吃一惊,面面相觑。
“正是!”
江母担心道:“这三个孩子……他们刚刚要洗清冤屈,现在不是又要背上越狱的罪名?”
敏浩月解释道:“经过本官说明,张天强等人已经属于无罪之身,不知他们越狱之后,有没有回过家?”
江云鹤摇摇头:“没听说回来过。我刚从张天强家里过来,他父母正准备和我们一起去县衙。”
“恐怕越狱之后,他们不敢再回家。如今他们虽然已经清白,但是他们自己却不知道,你们要及早找到他们,免得他们流落在外,担惊受怕。”
“多谢敏大人了!”江云鹤拱手道:“可是县衙牢房看守严密,他们三人怎么能越狱呢?”
“我听说除了张天强之外,另外两人自小习武,武艺高强,一旦有了机会,越狱也是有可能的。”敏皓月慢慢的分析说。
“这倒是。”江家人点点头。
“告辞!”
敏浩月起身告辞,江母和江云鹤连忙送到门外。
“大人慢走!”
“走好!”
敏浩月拜别而去。江母和江云鹤转身回头的时候,江母忽然好像想起了什么,问江云鹤:“对了,黄少芳怎么样?你看见了她了吗?
“刚才出去没有注意。”
江母担心地说:“嗨,还有爱真这孩子,不知道去了哪里。”
“我看有可能是和胡建礼一起走的。”江云鹤想了想道。
“和他?”
江云鹤点点头:“听说前几天墨香堂到处找不到胡建礼,我看爱真这孩子可能和他一起走了。”
“一向都乖巧听话的孩子,这回不知道怎么了,真是令人担心。”江母又开始焦急
“爱真是个明白的这孩子,过一阵子就会回来的。”江云鹤宽慰她道。
“但愿如此啊。”
……
几家欢喜几家愁——墨香堂外,孤独的黄少芳提着自己的东西,看着兵丁正往大门上贴封条,自己不知何去何从。
江母远远来到,看着落寞的黄少芳,走上前来招呼:“少芳!
“……婶。”黄少芳转过头来。
看着封闭的墨香堂物是人非的景象,黄少芳眼角噙满泪珠。
“婶,你说是不是我的命不好啊……从小我就没爹没娘,好不容易有个家,却是这样一个结局。”
看见她落寞心酸的样子,江母劝道:“傻孩子,人生就如船行海上,风云变幻,世事难料,不要太难过了。有谁知道自己命好不好呢?又有谁能真正把握自己的命运呢?随遇而安吧,好好生活下去才算对得起自己。”
“婶,我已经让庆全去找过官府的人,他说过天强三个人不会被定下勾结土匪的罪名,不知道现在怎样了?”
“嗨,少芳啊,真是谢谢你了。可是他们三个人昨晚越狱了。”
“越狱?怎么会这样呢?”黄少芳很是惊讶。
“是啊。今天那位敏浩月大人已经来过雾阁,他说天强三个人已经清白无罪,只是他们自己还都不知道。”
“他们三个人在一起,不会有什么问题吧。”黄少芳有些担忧,安慰自己说。
“少芳,你现在有什么打算呢?”
一听这话,黄少芳木然摇头:“我?不知道。”
“现在你也没有地方落脚,还是到雾阁先住下来吧。”
黄少芳低头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爱真呢,有她的消息了吗?”
“还没有,也不知道现在在哪里,真叫人担心。”江母摇摇头道。
“婶,我想爱真她很可能和建礼在一起,两个人在一起的话您不用太担心。”黄少芳转而安慰她道。
……
他们的确是在一起——在更南方的一个小镇上,从没有出过门的江爱真一瘸一拐地走着,胡建礼跟着她,也是一身仆仆风尘。
“我的脚起泡了。”江爱真停住脚,倚着胡建礼,抬起脚来看,只见绣花鞋已经磨破。
胡建礼关切道:“你怎么早不说话?赶紧换一双吧。”
“出门在外,总不比在家舒服。”
“那也不能连鞋磨破了都不换吧。”
江爱真突然撒起娇:“鞋我不换了,我要你背我走!”
胡建礼看看过往的人群,很难为情,嘟哝着:“这……这么多人,看看周围的来往的人况且,男女授受不亲,怎好在这样的地方背你?
这些话气得江爱真掉下泪来。
“授受不亲!你就知道授受不亲!你这个人现在怎么这么无趣啊?”
胡建礼嗫嚅着回答:“你不要生气嘛。这里这么多人我怎么好意思?你的脚很疼,要不给你叫一顶轿子吧?”
此话一出,江爱真像看怪物一样上上下下地看看胡建礼。
“怎么了,”胡建礼看了看自己,“我有什么不对吗?”
“坐轿子?你真有钱啊胡公子!轿子你叫来了自己坐吧。”
说完,江爱真便一瘸一拐前行,不再理胡建礼。胡建礼看着走路一瘸一拐的江爱真,不由左右看看行人,然后跟了上去,挡在江爱真面前,蹲下来。
“上来吧。我背你走啊。”
江爱真倒有些犹豫了,她看了看周围的人群,有些不好意思了“你……真要背啊?”
“怎么了,上来啊。”
胡建礼吃力的背起她走,路人纷纷侧目,议论纷纷。
……
武平县街道一店铺内外,刘家梁、张天富正热火朝天的在往店铺里搬运条丝烟等货品。
张天强正在店中打着算盘,他伸了个懒腰,今天总算把一些帐簿整理完。正在这时,一个八九岁的小孩走出来。张天强抬头看见了这个手里拿着锡瓶的小孩,叫他道:“宝福啊,你要干什么去?
“我爹让我去买一斤酒和两个喝汤的小瓷瓢,可我爹只给我七文四厘。”
“不够吗?”
“一斤酒就要七文四厘哩。”宝福很可爱。
“两个小瓷瓢要多少钱?”
“四厘。”
张天强想了想,忽然露出了笑容:“宝福啊,我有办法。
宝福兴奋的问:“大哥哥,你有什么办法啊。我爹总叫我做这样的事情。
“你爹总让你这样做,是要你早点帮家里干活哩。”
宝福急着问道:“你快说,什么办法。”
“你去找十个店铺,每个店铺各打一两酒,你打一两酒他们只能收你七厘钱,剩下四厘钱正好用来买两个小瓷瓢。”
“噢!谢谢大哥哥。”宝福高兴地跑出去了。
院里,刘家梁和张天富大汗淋漓的往库房里搬完东西,两人出来找张天强。
“帐给他做完没有?”
张天强舒了一口气道:“总算做完了。”
“我看这里不能久留,离汀州府衙太近。”刘家梁看了一下四周,小声说。
“叫老板结帐,我们赶紧走。”
“好。我们收拾一下东西,找他说去。”
说话间,张天强三人已进到后院,一个胖脸的商人见到三人进来,满脸带笑。
“韩老板,帐我已经整理完毕。其他的事情也已经做完了。”张天强道。
“啊呀,三位辛苦了。你们一来,我这里真是井井有条。”胖脸商人笑着。
“韩老板,谢谢你的帮助,恐怕我们要回家了。”刘家梁上前拱手道。
“这么着急?”
“是的。”
正在这时,宝福拿着那个锡瓶和两个小瓷瓢进到院子,宝福高兴地跑到他父亲的身边。“爹!”宝福举起了手中的锡瓶和两个小瓷瓢。
“酒有一斤吗?”他爹问。
“正好一斤!”
“你怎么做到的?韩老板看来是故意考他。
“找了十个铺子,每个铺子各打一两酒,每一两酒都是七厘钱,剩下四厘钱正好用来买两个小瓷瓢。”小孩嫩声嫩气回答道。
“今天你怎么这么快就想出来了?”韩老板十分惊奇。
宝福一指张天强:“是那个大哥哥教我的。
韩老板看了一眼张天强:“哦……三位,我看你们不如考虑一下,帮我一起打理生意如何?
张天强面有难色:“韩老板,谢谢你对我们的帮助,我们要赶回家去。”
“店里的条丝烟很多都运到南洋一带去,店里特别缺人手啊。你们在这里帮忙,事情做得这么好,我看这样——不如有一个人跟着店里的船,回潮州报个平安怎样?”韩老板还想挽留他们。
刘家梁编了个理由解释道:“因为没有盘缠,我们三个人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到家里人了。韩老板,以后我们有机会一定登门致谢!”
“是啊韩老板,我们准备今天去定光佛庙一趟,然后就搭店里的船回家。”张天富也上前道。
韩老板无奈的看了看他们:“……那好吧。你们先去定光佛庙吧,回来我把工钱给你们结了。”
宝福在一边插嘴道:“爹,我也要去定光佛庙。”
“你去干什么?”
“爹,你让我去吧。”宝福拉着父亲裤腿。
韩老板拗不过:“好好好。”
韩老板招手叫过一个伙计:“你带着宝福和他们一起去定光佛庙吧。”
“是,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