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古堡雾阁,黄少芳正在屋里收拾东西,江母推门进来,询问道:“少芳,还缺什么东西吗?”
“婶,这里还是原来的样子,不缺什么。”黄少芳答道。
江母走到黄少芳站立的桌旁,拿起一本雕版书籍看了看,叹气道:“以前虽然说经常打仗,但是古堡的雕版印刷生意势头还是很不错,现在不仅雾阁停业了,而且古堡弄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大家几乎都没有什么信心了。”
黄少芳沉默,似乎想起了墨香堂的事情。江母发现了黄少芳的神情,大声道:“少芳啊,我把祖上那些田产卖完以后,除了还清欠大家的工钱,一部分节余用来操办爱真、天强两人的婚礼,还有一部分,现在我先还你,以后再慢慢补上剩下的那些。”
“婶,土匪绑架繁远叔的时候,我去找过李庆全,这你也知道,我那笔钱就是从他那里借来的,用不着还。”
江母:“那也是你帮忙雾阁借来的,总之我是要还给你的。”
黄少芳想了一想,道:“婶,我觉得事情过去一段时间,大家的生意还是会慢慢好起来的,我现在有一个想法。”
“什么想法,你说说看。”
黄少芳看了看江母说:“我住在雾阁也没有什么事情,不如重新开工,你看行吗?
江母叹气道:“爱真走了,但你现在你回来了,要能开工当然是好事,可是少芳啊,雾阁哪来的钱重新开工啊!”
黄少芳拿出了一个信封,取出几张银票,交到了江母的手中。江母接过一看,吃了一惊:“这……你哪来这么多钱?”
“墨香堂出事的时候,庆全留给我的。婶,现在有了这笔钱,雾阁开工不成问题,我想那笔钱你也不用还了,以后就用在雾阁的生意上。”
江母惊喜:“少芳,这,这不合适啊。”
“婶,不用说了,我留着这些钱没用。如果雾阁能重新开工,我就有事情做了,我会觉得很开心。现在像这样一闲下来,我很不习惯。”
“少芳,说实话,我非常想看到雾阁能重新开工。我看这样,雾阁重新开工以后,钱慢慢还你,雾阁现在算你一份。”江母想了想说。
“婶,我们先让雾阁开工再说。”
江母点了点头:“好。不过,亲兄弟明算账。我让你鹤叔给你写个借据,雾阁做事从来都是按规矩办。”
接着,江母叫来江云鹤商谈。
“少芳手里有一笔钱,她说想让雾阁重新开工,你觉得不错,你看如何?”这是江母。
“爱真、天强不在,雾阁如果能够重新开工当然很好,生意还是可以一点点做起来。”江云鹤想了想。
“少芳这么多年在雾阁也比较熟悉了,应该没什么问题。”
“那这些钱应该怎么算?少芳怎么说的?”
“你写一个借条交给她吧,这算雾阁从少芳手里借的钱。”
“好。江云鹤沉吟道,“不过……少芳毕竟还很年轻,我看账目要管起来。”
“这……少芳会不会多心啊?”
江云鹤想了想说:“既然要给少芳写一张字据,这些钱就算是雾阁借的,自己过问帐目比较稳妥。
“好吧,有劳你多操心了。”
……
这边,张万山和张氏坐在屋里唉声叹气。
“这孩子,早叫他不要把纸槽盘下来,现在好了,雕版印刷不景气,纸槽也管理不起来,唉……”张万山叹着气。
张氏却为儿子辩护道:“我看天强这孩子脑子好用,要不是这次的事情,不要多少日子,他一定会比别人做得更好!”
“嗨……我们的地契还不知道怎么办呢!”张万山继续叹气。
“三个孩子已经是清白的了,现在要想办法尽快找到他们。”
“他们是越狱啊,肯定会小心谨慎,而且你也不知道他们到底会去了什么地方,找是不好找的。”张万山看着妻子道。
“纸槽先放在那里吧。等他们回来再说。”
“等?怎么等?你怎么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别人的纸槽都在做,我们的纸槽不能放在那里闲着。”张万山有些激动。
张氏点点头:“现在古堡的雕版印刷生意也不好,以前因为有雾阁,我们的纸槽还过得去,现在雾阁也倒闭了,不好办呐!”
“嗨……要做起来的话,只怕纸没有销路,到时请人的工钱都发不出去。”张万山继续抱怨道。
“先放放吧,现在操那份心有什么用。唉,孩子们都不知道在哪里。
张氏站起身来走出屋子,张万山跟了出去。
“婶,万山叔!”黄少芳突然出现在门口。
“少芳啊。”
“哎,来了?”张氏夫妇有些惊喜。
黄少芳从衣兜里拿出一个信封,取出一张纸,原来是那张地契,递给张万山。“地契!”张万山“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迎上去。
“地契?张氏看见丈夫的反应,不知道是什么,也站起来看。
张万山看着她强调道:“我们家的地契啊!”
张氏接过地契,一看非常惊喜,“少芳,这哪里来的?”
“对啊,怎么在你手上啊?”
“地契放在墨香堂。”
“怎么会在墨香堂?不是抵押给钟永利了吗?”
张氏抓住她的手:“少芳,真是谢谢你。”
“雾阁要重新开工了,我今天来就是告诉你们这件事情。”黄少芳一脸激动。
张万山惊奇的问:“雾阁要开工了?”
“真的吗?”张氏也很高兴。
黄少芳点点头:“是的。所以我想半天崠的纸槽也可以开工了。”
“雾阁要是重新开工了,对于纸槽来说当然是好事……为难不过,我们纸槽现在也缺人,我没办法一个人在那里盯着啊。”张万山很是兴奋。
“叔,雾阁经历了绑架变故,如今爱真也出走了,同样很缺人,但是这些事情都是熟悉的,我相信还是可以做起来的。”
“纸槽那里谁帮得上忙呢?”张万山还是不放心。
黄少芳很有信心:“只要雾阁开工,纸槽原来那些人还是可以让他们回来的。”
“哎……家梁不是有一个兄弟家盛吗?”张氏在一旁插嘴。
……
……
他们在担忧中,但张天强却正交好运——现在,张天强在清军兵丁的带领下来到游击黎盅粟营帐外。兵丁进去禀报,立刻又转身而出,向张天强招手道:“黎大人让你进去!
张天强立刻进帐,拱手道:“小人张天强见过黎大人!
黎盅粟抬头问:“你就是张天强?虽然你打赌赢了,留了下来,但你力不能举石锁,武不能使兵器,你能干什么?”
“我当然知道兵营里不养闲人,请问大人,难道兵营里只招蛮力之人吗?”
黎盅粟沉思了一下:“噢?……你原来是做什么的?”
“小人不过一介农夫而已。”
“一介农夫?我看你不像。”
“大人,何以见得?”
黎盅粟慢慢说:“你心思敏捷,长于智计,老实说,你原来还干过什么?”
张天强欠身拱手道:“大人果然好眼力,小人的确做过些小本生意,不过后来买卖做不下去了,才因此走投无路。”
黎盅粟点点头:“噢,我就说嘛……做过生意,那你定是精于经济和计算喽?”
“不敢!小人略知而已。”
“好。现在正缺一个像你这样的军需,你去吧。我会向总兵赵大人禀报。”
张天强满心欢喜,拱手答应:“是。”
接着,游击黎盅粟少时来到总兵赵鸣雷营帐。
黎盅粟进门拱手道:“赵大人!”
赵鸣雷询问道:“征兵的情况如何?”
“如今战乱频仍,无家可归的人很多,因此来应征的人不少。”
赵鸣雷站起,走下案台道:“潮州情况复杂,明军和土匪经常互相呼应,我们的压力不小啊!”
黎盅粟分析着:“这些土匪都是些随风倒的墙头草,时常出尔反尔,打家劫舍滋扰百姓,对这些土匪,现在我们也可以稍加利用,一旦时机成熟,我们要专门对付他们!”
赵鸣雷神色凝重:“不过,你我二人可是分身乏术啊!”
“大人,二营的陈统锐虽然犯了点事,但是他骁勇善战,如果能重新启用,我看他是一个得力之人啊!”
赵鸣雷想了想说:“选将不如激将,让他老实反省一下也好!过一阵军营不是要比武吗?他会在比武当中重新冒出来的。
黎盅粟笑着点头道:“原来大人用的是激将法!不过这次征兵,我发现了三个人,日后或许可以重用。
“噢?说来听听。”赵鸣雷走近他。
“其中两人臂力惊人,虽然还没有比武,看不出他们功夫究竟如何。但是我感觉这两个人身手肯定不差。另外一人虽不善步骑,但心思敏捷,且精于经济和计算,可任军需一职。黎盅粟看着上司的脚步。
“好,就这样。另外那两个下次将他们带来见我。”
黎盅粟拱手:“是!”随即转身出帐。
……
太阳渐渐火了,热气充斥着天际——江爱真和胡建礼疲惫不堪地前行,来到澄海县郊镇,在一个亭子边,两人累得席地而坐。
“你还难受吗?”江爱真关心的看着胡建礼。
胡建礼喘息着:“好一点。不知道到什么地方了。”
正好一个路人经过,江爱真连忙站起问路:“请问潮州城还有多远?”
路人奇怪的看看他们,说:“走错了,你们是外地来的吧?这里已经快到澄海县了。”
“我们要去潮州怎么走?”
“潮州城这些天打仗,好多做生意的都不敢去了,你们还敢去啊。”
“我们就是碰到兵乱,才走错路的。”
路人指了指前方:“那你们就往前走吧,沿着这条路可以到澄海县。”转身离开。
休息一会,胡建礼开口了:“我们不去潮州,怎么找得到原来和雾阁做生意的那些书商?”
“潮州那里不是打仗吗!我看这兵荒马乱的,人家自身难保,也不一定顾得上我们。”
“那怎么办?我们的盘缠怕不够了。”
两人顿时有些沉默。
“我们已经到这里,说什么都没用了。现在的关键是,我们要想想到了澄海县该怎么办。”还是江爱真打破了沉默。
“这还没到,等到了澄海县再想怎么办吧!”胡建礼慢慢站起来说。
“事情不想在前头,口渴了再来挖井,你还来得及吗?”
胡建礼有些不耐烦:“你说那么多大道理有什么用!情况都在变化,就像我们本来要去潮州,但却碰上了兵乱,你想在前面了又有什么用?!
江爱真看出胡建礼的不耐烦,继续说:“盘缠已经不多了,你一个大男人,本来这些事情都是你要先考虑到的,现在不考虑,你还要什么时候考虑?”
“好了好了,我不和你辩了。”胡建礼摆手道,“眼前先说眼前的事情,解决眼前的问题,你不饿吗?”
“那就走啊。”
胡建礼又坐下来说:“我累了,先歇一歇,你在附近随便买点吃的回来。”
江爱真没说话,站了起来走开几步,忽然回头道:“我去买点吃的,这里人生地不熟,装盘缠的包裹你要看好了。”
“知道了。”胡建礼将装盘缠的包裹往亭子的长板上一扔,自己往板上一躺,将头枕在包袱上。
……
少时,江爱真提着吃的东西回来。嘴里哼着胡建礼写的那首山歌。
“一坡过了又一坡,坡坡竹子尾拖拖;竹子低头食露水,老妹低头等情哥……”
唱着唱着,江爱真走进亭子,看见胡建礼睡着了。她放下吃的东西,忽然发现包裹不见了。她连忙惊慌地摇醒胡建礼。
“起来!快起来!”
“怎么了?”胡建礼迷迷糊糊坐起来。
“包裹呢?!在哪里?”在他面前是江爱真焦急的脸。
胡建礼往地下一看,没有发现,赶忙在亭子周围找起来。
“不用找了!”江爱真生气地说:“在哪里?你还能找得到,包裹被偷了!”
胡建礼分辩道:“我枕在头上,没想到睡着了……”
江爱真气得在一边坐下,一时间愣在当场。
“唉……”胡建礼则叹着气。
江爱真看着唉声叹气的胡建礼,气不打一处来:“一个包袱都看不住,你还能干什么?!”
“我……”
“现在身无分文,我看你怎么办!”
……
夜色降临了,在军需库忙了一天,回到营地的张天强给家里写信,刚写完,刘家梁和张天富正好过来看见。
“你写的什么?”
“出来有一段时间了,我想还是给家里写封信报个平安。”张天强回答。
“我看不行!”刘家梁提醒道
“怎么不行?”张天富也问。
刘家梁四处看看,见没有人注意,连忙俯下身,低声道:“此举大大不妥!我们是越狱出来的,家信一旦落入官府手中就不好办了。要和家里取得联系,不能着急。”
张天强不住点头:“幸亏家梁提醒,险些失算。”
“我们要想办法找到可靠的人,给家里捎个口信就可以了,不能写信。”
张天富为难道:“人生地不熟,找个可靠的人谈何容易啊!”
张天强想了想说:“这里来往汀州、古堡的生意人很多,可以通过他们打听消息,再看看有没有熟悉的人。”
刘家梁站起来:“江爱真要是在潮州这里,她应该有很多熟悉的书商。如果有熟人就好了,我们还可以打听一下爱真的消息。
张天富沉思着,突然眼前一亮:“熟人……对了,钟永利不是到潮州来了吗?”
张天强兴奋站起:“是啊!怎么把他给忘了!”
刘家梁对张天强:“你现在在外面跑的时间多,要多找找钟永利。”
“好。”
“我们也可以出去找啊。”
“你我总不如天强方便,还有,那些老兵痞子已经开始刁难新兵了,现在虽然还没有轮到我们,但我们都要格外小心。我们刚来,不要和他们硬碰硬。”刘家梁解释说。
张天强点头:“对,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啊。”
张天富却不同意:“那也不能捂着鼻子吃暗亏!”
说是这么说,第二天,问题就来了——张天富从一个营帐一角经过,正走着,一个新兵慌慌张张地跑来,看见张天富,连忙把他拉到一旁。
新兵低声道:“哎,你不要往前走了,那些老兵痞子正在整我们这些新兵,我听说他们正在打听你们呢!”
张天富有些奇怪:“打听我们干什么?”
“你们是三个人一起来吧?”
“是啊。怎么了?”
新兵小声说:“现在大家传开了,说你们有两个人力大无比,武艺高强,还有一个做了军需,那些老兵好像要找你们呢。”
张天富不以为然:“那又怎么样?”
“我看他们不怀好意,你们还是小心点。说着,新兵往前方一个方向一指:“他们老兵领头的叫陈统锐,就在前面那个营帐。新兵都要给他们倒酒,帮他们洗东西,替他们守卫站岗,稍有不从,便拳打脚踢。”
张天富大踏步往前走:“哼,有什么可怕的!”
“小心点吧。”
张天富往陈统锐的营帐的方向走去。远处刘家梁看见张天富,忙往这个方向走来
张天富走近了,大声喝酒、嘻嘻哈哈、划拳打码的声音从陈统锐的营帐传出,他果然看见中间坐着一个人,新兵整整齐齐地在两边站了两排,给老兵添酒。
张天富站在那里,正好看见一个新兵把酒撒在了外面,被某老兵甲扇了一个耳光。那个老兵看见一个新兵居然敢站在门前,立即起身大喝:“不懂规矩的家伙,还不滚进来给爷们倒酒!”
张天富没有理他,轻蔑地看着。
老兵甲大怒,冲上来就是一巴掌,被张天富轻易抓住:“仗势欺人的家伙!”
有认出张天富的人,朝在居中而坐的陈统锐耳边悄悄耳语。陈统锐冷眼看着。
老兵甲挣脱不开,面红耳赤。许多老兵痞子已经冲了上去。张天富被众多老兵痞围攻,他打倒了几个人,但怎奈双拳难敌四手。老兵甲在一旁叫嚷:“大家给他点颜色瞧瞧!
此时刘家梁来到帐外,看见张天富被老兵痞围攻,他观察了一下形势,只见陈统锐坐在中间冷眼旁观,立刻喝道:“大家住手!”
没人理他。他疾步上前,一把将那个在一旁叫嚷的老兵甲举了起来,并大喝一声:“都给我住手!”
众人都停了下来。老兵甲在上面乱叫:“你快放我下来。”
刘家梁将他放了下来,一抱拳道:“多有得罪!”然后又抱拳环揖,“诸位!我兄弟二人多有得罪,还望大家见谅!”
众老兵痞不由分说,将二人围了起来。陈统锐忽然一挥手:“让他们走!”
刘家梁一抱拳,拉了张天富出来。陈统锐冷冷地看着走帐外的刘家梁二人。
老兵甲忙上前,气不打一处来:“大哥为什么要放他们走?
陈统锐看看他说:“这两人身手不错,况且听说他们是三个人,还有一个人一来就做了军需,他们什么来路我们还不清楚。”
“那我们也不用怕他们三个啊!”这是另一个老兵乙。
“是啊!”
陈统锐连忙抬手:“不!近来码头的事情大家要小心一点。”
“码头那里谁敢太岁头上动土!”
“小心一点!这几个人我看不是一般人,不要大意失荆州!”
老兵乙上前询问:“大哥,那我们应该怎么办?”
“你们要注意那个新来的军需。”
“大哥,我们知道了!”
张万山来到刘家梁家,看见刘家盛正光着上身练习石锁,招呼道:“家盛,在练武啊?
“叔!”刘家盛放下石锁,转过身,
“我有一件事情和你商量。”张万山道。
刘母听见,从内里走出来,“万山,什么事情?”
“雾阁书坊现在重新开工了,我看让家盛到半天崠纸槽帮我的忙吧。”
“雾阁开工啦?”刘母有些惊奇。
“是啊。家梁这几个孩子不在,我就想和家盛先把纸槽做起来再说。”
刘母先是高兴,接着担忧道:“那好啊。唉,家梁这几个孩子现在不知道在哪里!他们要越跑越远,该怎么办啊!”
“娘,他们有三个人在一起,不会有事的。”
大家都开始忙碌张罗了——这边,在雾阁书坊雕刻工房的黄少芳,已经开始忙碌起来。
另一间屋里,江母和江云鹤走过打墨工房,工人正在巨大的墨池旁调墨,正好丘雅娟从里面走出。
“雅娟啊,真要谢谢你来雾阁帮忙。”
“婶,我这不是又有事情做了嘛。”
走了一阵,穿过几个工房,江母和江云鹤两人看见,因为各种变故停下来的雾阁书坊又开始热闹起来,不由得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
这边,在清军军资供应营帐,张天强在兵丁的带领下打点军需物资,穿行在一堆堆的盔甲、皮革、倭刀等
张天强案桌旁堆着高高的账簿,他不断用小算盘敲打着,一会儿,他感到了什么不对,于是转头问另一个兵丁:“这些倭刀、盔甲、皮革都是从同一个商人那里买的吗?”
“是啊。”
“这些倭刀、盔甲、皮革买进的价钱和实际所付的银两为什么不一样?怎么账本里所记的价钱要比实际的价钱高得多?”
“这……我不知道。你——刚来不清楚情况,历来如此。”
张天强有些疑惑:“历来如此?这不是很不正常吗?
“这些事情不是我们应该管的。”
张天强更疑惑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说,你少问这些事情!我也不知道!”
“这些倭刀不就是那些倭寇造的吗?”他看着这兵丁。
“那又怎么了?”
“小时候就听说那些倭寇无恶不作,你难道不知道?”
“知道又怎么样?倭刀也是兵器啊。”兵丁转身就走,“你自己慢慢想吧,我走了。”
张天强一把拽住他:“你一定知道怎么回事!价格这么高,与实际并不符,难道没有问题吗?”
兵丁挣扎着:“我说你是吃饱了撑着?”
“既然叫我管军需,我当然要问清楚。”
兵丁急了:“你别问我啊!谁让你做的军需,你就问谁去啊!”
张天强正色道:“如果有不法商人勾结倭寇,不是白让他们赚了黑心钱吗?”
“你管得了那么多?!我们把该做的事情做好就行了!”
张天强不依不饶:“你说,哪些是该做的,哪些是不该做的?”
“我说你这个人是不是有毛病啊?该做的就做,不该做的就不做!这又不是你家,你管那么多干嘛?!我劝你,这种事情你还是少管!”说完兵丁一甩身就走了。
张天强愣在当场,他越发觉得有问题,立刻离开营帐,来到游击黎盅粟营帐外。
但守营兵丁告诉他,黎大人带人有事出城,这些日子不在,张天强只好默默往回走。
他还是不放弃,又来到潮州码头,清兵正来来往往搬运着盔甲、皮革、倭刀等军需物质在账簿上登记了一会,张天强转身问身边的军士:“这里的军需物质是从倭寇手里买的吗?”
军士甲看了看四周,连忙摆手:“这些事情我可不清楚!
张天强注意到军士甲的神态,疑问道:“这里难道没人清楚?”
“你别问我,问我我也不知道。”军士甲转身走开了。
张天强又走向另外一个角落,悄悄拽住另一个军士:“这些军需物质是从倭寇手里买的吗?
军士乙慌忙可能看了看四周,见没人注意,小声说:“这件事情你最好不要问。”
“我是军需,为什么不能问?”
军士乙小声说:“在这里大家都避开这件事,你也不用问了。”
张天强:“你们大家为什么都害怕提到这件事情?
“我今天已经说太多了。你还是别问了,其他的我也不知道了。”军士乙摆了摆手,扭头就走。
夜晚又来临了,收班的张天富、刘家梁走进营帐,看见张天强呆呆地在桌前发愣。
张天富走到张天强面前:“你发什么呆呢?”
刘家梁笑道:“在想江爱真吧?”
张天强看着他们:“有一件事情很奇怪,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就别想。”这是张天富。
“如果是江爱真的事情就别想了,缘分天注定。”这是刘家梁。
张天强摇头:“不是这件事。那些倭刀、盔甲、皮革等等,有很多问题弄不明白。”
张天富劝弟弟道:“哎呀,总要慢慢来,一口吃不成胖子。”
“不会是账目的事情弄不明白吧?账目还能难道你这个算盘精?”
张天强认真看着二人:“这些东西买进来是一个价格,但在账本上的价格却高出许多。这里面有问题,而且是大问题。”
“怎么回事?”
张天强指了指账本:“这是明显的问题,实价买进,账目又是另一个,一定是有人吞没了差价。而且——我问过很多人,但是大家对这个事情都是三缄其口,要不慌慌张张。”
张天富坐下来:“如果真有问题,你问这么敏感的事情,自然是躲着你。”
刘家梁凑近来问:“你有什么想法?”
张天强想了想:“我想这可能是有人和军营里的人勾结,吃了黑钱。我想把他查出来。”
刘家梁劝他道:“我们现在情况还不熟悉,会有麻烦的。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要不先过一段时间再说。”
张天强摇摇头道:“不。那些倭刀都是从倭寇手里买来的,这里面有问题的话,倭寇可能也大赚便宜!”
刘家梁慢慢沉思道:“这倒是……可是现在能怎么办?这些事情不是我们能左右的。”
张天强很认真的看着二人:“记得小时候,听大人讲那些倭寇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我决不能让这些可恶的倭寇赚黑心钱。我要查一查,看看都是些什么人,在和他们相互勾结。”
“你现在倒是有这个便利条件。不过,就算查出来了,你能拿他们怎么样呢?”
张天强一本正经道:“不管怎样,我不能视而不见,先查清楚再说。”
刘家梁点点头:“最好把这个情况告诉黎大人,看看他的态度。
“我已经找过黎大人,可他出城几天之内回不来。”
刘家梁还是劝着他:“我看还是小心为好,我们人微言轻,就算你查出来又能怎么样?凡事要从长计议。新来乍到,摸唔到镬灶,也差不了这几天时间。”
张天强点点头道:“我会小心的。等不等无所谓,但这件事情我不会放过。”
“我和天富得罪了那些老兵痞,因此在这里我们要分外小心,毕竟我们人生地不熟,不比在古堡。”刘家梁睡到自己床上。
张天富也点点头:“这般老兵痞,的确要小心他们寻衅滋事。”
张天强:“大家都在军营里,他们应该不至于明目张胆。明天我就看看那些倭刀到底是从哪个商人手里买来的。”
……
第二天,潮州码头,张天强来到一位正在指挥伙计们卸货的商人面前。
商人拱手道:“这位军爷,你有何事?”
“请问贵姓?”
“免贵,在下姓郑。”
张天强也拱手道:“原来是郑老板!不知郑老板做的是什么生意?”
郑老板上上下下看了看张天强:“军爷问这干什么?
“我在军营里做军需,想问些事情。”
郑老板有些奇怪:“你是军需?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我是新来的。”
“原来那位老军需是不是已经回家了?”
“我来的时候就没有见到。”
郑老板叹息着:“噢?唉……”
“郑老板为何叹息啊?”
郑老板回过神来:“噢……没什么,只是以前认识而已。”
“郑老板也做皮革生意?也给军营送过皮革吗?”
“送过……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张天强继续追问:“现在为什么不送了?”
郑老板摇摇头:“这……不提了。”
张天强还在追问:“现在军营就只有一家在送,是哪一家?”
“唉……别提了,哪一家我也不知道。我们都被赶走了。不单——我们被赶走了,原来的军需官不是也被赶走了吗?”
“现在只剩一家,这是为什么?这个……不清楚。好了,军爷,在下恕不奉陪了!”
郑老板转身就走。张天强连忙转追上,急切的问:“郑老板,我想问问,原来的那个军需如今在什么地方?”
郑老板回身看着他。
……
潮州一处街巷,张天强匆匆在一个门口停住脚步,上前敲门。
一个中年妇女开门,看见张天强,便要把门关上。张天强连忙拦住。
“你找谁?”妇女冷冷地问。
“请问陈庆功是住在这里吗?”
“他没在!你们军营把他赶出来了,还找他干什么?”
张天强忙解释说:“大嫂,我是新来的,有事情找他。我是军营现在的军需,正是为陈大哥离开军营那件事情来此,请代为转告。”
妇人看看他,“他跟军营已经没有关系了。”立刻关上了门。
张天强没法,只好沿着街巷往回走,刚要走出街巷,忽然前后左右冒出几个人把他包围了起来。
张天强看着这些人,心下有些嘀咕——他们装束不像当地人,只得双手抱拳道:“我与各位素不相识,不知诸位有何指教?”
其中一个领头模样的人上前一步,拱手道:“这位军爷,你现在正在做一件不该做的事情。”
“不该做的事情?我不明白。”
“军爷今天做的事情,难道还要我们提醒你吗!”领头者盯着他。
“我做的是我分内的事情,再说,这与诸位有何相干?”
“军爷,我这是好意奉劝!”
张天强故作糊涂道:“阁下好意奉劝,总要让我明白阁下到底是什么好意。”
“军爷是聪明人,有些话还是不要讲出来的好!”
张天强不理他:“阁下错了!在下正是因为不明白,才想得到一个解释。”
“军爷不用再装糊涂了,如果就此罢手,大家还是朋友,我等改日定当拜访。军爷如果执迷不悟,日后如何便很难说了!”领头者有些不耐烦了。
张天强正色道:“你们这是威胁我?你们是什么人?”
“军爷如果保证以后不插手此事,我不但可以告诉你我们是谁,大家还可以成为朋友。”
“这件事情没有搞清楚,我不会罢手。”张天强不买他的帐。
领头者冷冷地笑着:“军爷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张天强哼了一声,推开领头者就往前走。那些人立即将他围住。
张天强喝道:“光天化日之下,你们胆敢堵截军差吗?”
领头者不放过他:“我最后再问你一次,罢不罢手?”
“要我罢手,任凭你们为所欲为,互相勾结大赚黑钱,休想!”
领头者一使眼色,其他人立即拳打脚踢,将张天强打倒在地。
“如果还不罢手,下次可没有这么便宜!
打了一阵之后,领头者看了看倒在地上的张天强,一挥手,这些人立即走得干干净净。
……
在营帐里的张天富和刘家梁一抬头,看见狼狈不堪的张天强,都吃了一惊。
“你怎么了?”
“我出去查倭刀的那件事情,路上被一伙人拦住了。”
“他们这么快就知道你在查?看来你要小心,还是暂时不要去查了。”
“我这几天还要去找一个人。就是以前的军需官。”
“你找到他了?”
“还没见到他人,还要去找他。”
“那今后几天我们陪你一起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