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又一次挂在古堡的天空,照得人懒洋洋的。早上,张玉浦走在峰市一个商铺林立的街巷,而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跟着瘌痢头、野猪头几个土匪。
转过几条小巷,张玉浦朝一家商铺走了进去,瘌痢头等人要跟进,张玉浦挥手阻止了他们。
一个伙计走了出来,张玉浦上前问:“请问赖老板在家吗?”
伙计看了看他的穿着,忙不迭点头:“在在,您请进!”
张玉浦回头,冲瘌痢头几个人做了一下手势,几个人鱼贯而入。
这边,张天强也在同一个太阳、同一条街道里走。不过他是往家走——回到家,发现家里正好没人在。他定了定神,在家里呆呆地走来走去,走了几圈,东看看西看看,他似乎还是毫无头绪。
他又走到里屋,念念叨叨地,开始翻箱倒柜。
少顷,他看见一个大红木箱——他眼睛一亮,立即上前,把杂物搬开,打开木箱找了起来。
不久,张天强从箱底终于找出一个用红布包着的小红布包,他看了看,急不可待地打开,一层层的红布解开,出现了一张契约一样的东西,他放在眼前看了看,大喜过望,立即塞进了怀里,然后仍然将东西归回原处。
……
赖老板是一个肥硕的商人,他站在正堂里,靠近门挡住阳光,挥手让下人给张玉浦等人泡茶完毕,看看张玉浦带着的瘌痢头等几个面目不善的人,青红色的脸上脸色有异。
张玉浦看着赖老板的脸色有异,知道目的达到,便挥手让瘌痢头等几个人先退出去,转头一笑——
“赖老板,我这次来是给你送好消息来啦。”
赖老板无动于衷:“哦?不知道墨香堂要给我送什么好消息哩?”
张玉浦又一笑:“听说我们古堡镇的雾阁书坊老板江繁远已经来拜访过赖老板了?”
赖老板厌烦地摆摆手:“什么拜访?!是江繁远那个书呆子自己催款来了!”
张玉浦小声试探地问:“那么,赖老板把款项给他了?”
赖老板耍出无赖的表情,看了看屋外小林子:“别人都没给,我着什么急啊。”
张玉浦站起身,拱手道:“赖老板,我也是替墨香堂来要款项的,但是我们墨香堂会李老爷说,生意一起做,有饭大家吃,墨香堂要给大家让利,只要赖老板把款项给墨香堂,我们可以只要九成的款项。”
赖老板听到有利可图,立即转过身:“哦?”
张玉浦小声道:“赖老板,你看这是不是好消息哩?”
赖老板高兴的点头:“当然是当然是!你们墨香堂李老板这次可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啊,哈哈哈……”
张玉浦看着赖老板那有利可图、毫无掩饰的嘴脸,有些别扭——
“赖老板,我们老爷有个条件。”
赖老板探头问:“什么条件?”
“赖老板的款项给我们墨香堂以后,雾阁的款项就给他拖着,不能给。这一条,赖老板会做得到吧。”
赖老板愣了愣,先是对这个不算条件的条件有些意外,但看了看他,马上就反应过来,笑道:“哈哈哈,这个,你回去转告李老板,请他尽管放心好了!雾阁的钱,我是一厘也不会给他的。”
张玉浦拱手道:“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告辞了。”
……
过了一会,张玉浦和瘌痢头等人从一个商铺里出来,张玉浦背着一个沉甸甸的褡裢,正和一个老板模样、财主穿着的人告别,瘌痢头等人一副打手的架势。
张玉浦拱手道:“钱老板,那我们就这么说定了,君子一言!”
钱老板也笑着拱手:“快马一鞭!哈哈”
“告辞了!”
“走好!”
张玉浦率五人匆匆离去。
……
张天强又来到“半天嶆”了——他进了门,兴冲冲地找到钟永利,然后冲钟永利挥手示意了一下。钟永利看张天强的样子似乎是胸有成竹——他虽然感到奇怪,但是还是站起来随张天强走了出去。
张天强和钟永利走到纸槽的一角,张天强从怀中掏出了地契,递给了钟永利,钟永利接过去看了看,又塞还给了张天强。
张天强奇怪地看着他:“怎么?
“这是你家的地契,我拿来没用,我需要的是现银。”
张天强不解的问:“你把我的地契拿去做抵押,也不是一样能换到银子吗?”
“我去潮州开店铺,需要的只是银子。你给我地契,我还不敢拿去抵押,要是你父亲找到我,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钟永利一脸无奈
张天强一听他的话,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好又把地契收了起来。
……
太阳又照到了雾阁书坊里。上午,江爱真和黄少芳就来到堆了雕版书的装订工房。黄少芳东找找,西找找,之后,指着一堆书介绍道:“这一些已经过了运出去的。听说兵乱已经阻住了交通。”
江爱真立刻急急忙忙回到前厅找江母商量——“娘,已经有好几批的书运不出去了!爹还没回来,我看这样不行,现在书发不出去,万一兵乱持续时间一长,我们雾阁就会更难办。”
江母也很着急:“是啊,那怎么办?”
“不如这样,原来那些欠款没有还的书商我们一律停止了供货,现在如果还是通过他们,应该会缓和一些。”江爱真想了想说。
“你说像峰市的赖老板这些人?”
“那欠款不是越来越多?”黄少芳有疑问。
“不通过他们,我们的书现在不好出去啊。至于欠款,等兵乱以后,我们总要追回,能追回多少就追回多少,总比现在这样堆积在工房里好一些。要不然就变成我们违反合约了。”江爱真看着她。
“要不等你爹回来?也差不了几天吧?”
江爱真跺脚道:“说等爹回来,这已经好些天了。这样等下去,反而耽误时机!”
“我看也是。当断不断,反受其乱。”黄少芳也点点头
江母想了想说:“如果可以把书运出去当然很好,我是怕那些人不帮这个忙。”
江爱真一本正经看着大家——
“我想办法,只要他们帮我们把书运出去,欠我们的款可以扣减或者抵消!”
……
张天强急匆匆走进了刘叔家,正看见刘叔要往外走。张天强忙上前拦住他:“刘叔,出去啊?”
刘叔有些诧异:“天强,你怎么来啦?有事?”
张天强期期艾艾,疙疙瘩瘩地说:“刘叔……我有件事,想请您帮个忙。”
刘叔看了他一眼:“有什么刘叔帮得上的就尽管说!”
张天强慢慢从怀里掏出地契,递给刘叔。刘叔接过一看,吃了一惊——“地契!是你家的吗?”
“是。”
“你这是?”刘叔不解的看着他
张天强结结巴巴地说:“刘叔,我想……能不能用这个地契抵押,您……借我点银子。”
“抵押?用地契抵押?是你爹让你来的?”
“不是……”张天强有些不好意思。
“天强啊,这可不是开玩笑!地契一抵押出去,万一赎不回来,可要出大事的,你知道不知道?!”刘叔一本正经道。
“刘叔,我知道。”
刘叔叱令他:“天强,你快把地契拿回家去!”
张天强却面有难色:“刘叔,我……急需用钱。”
刘叔更是疑惑:“急用钱?天强啊,你碰到什么困难了?刘叔这边没有多少,但还有几块小碎银,你先拿去救急。出什么事了?”
“刘叔,没有出事。我想……把钟永利的纸槽盘下来。”张天强摆手道
刘叔吃惊的看着他:“盘纸槽?这笔钱可不少啊!为难:“天强,这我可帮不上你,一是我没有这么多银子,二来我就是有这些银子,也不敢收下你家的地契做抵押啊!
接着,刘叔拍了拍张天强的肩膀——
“天强啊,把地契拿回家吧,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刘叔也帮不了你。”
……
出了刘叔家大门,在街上,张天强从怀里掏出地契看了看,满怀希望的走进一家方楼,不久就失望地走了出来。
张天强毫不气馁,稍事休息,又走进一家人家……不久,有一个中年模样的人把他送了出来,挥挥手,示意他快走
这下,张天强像蔫了毛的鸡,垂头丧气地只有踏上回家的路。
几天来,张天强几经努力仍然到处碰壁,心情非常沮丧,走到墨香堂的大圆楼前,他若有所思——看着眼前的墨香堂圆楼,张天强忽然想起了李耀本——想起了李耀本的话:“你可得问清楚!自古以来都讲究‘官宦入史志,百姓入家谱’。现在族谱里没有名字,成家以后就更不好办了!”“你可要好好问问族谱雕版有没有漏刻。”
张天强想到这里,在墨香堂门犹豫了一会儿,然后慢慢的朝里走去。
张天强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进了墨香堂。
墨香堂的一个老仆人正拿着东西出来,看见张天强进来,便上前打招呼“天强啊,有什么事情吗?”
“找你们老爷,他在吗?”
老仆人用朝李耀本的书房指了一下:“老爷在三楼上面的书房,你自己上去吧,就是那个房间。”
张天强沿着圆楼环形的通道走去,走上二楼,只见楼梯正中有一个嵌入墙壁的空心向上的箭头,拐过一间房,就到了李耀本正在书坊。
张天强走到书房门口,他正要敲门,却犹豫了一下。他意外从门缝中看到,李耀本从椅子后边打开壁厨,正往里放进一块微型雕版,张天强感到十分吃惊。他犹豫了一下,等了片刻才敲响了李耀本的房门。
“谁?!”
随着屋里传来李耀本低沉的声音,门慢慢开了。李耀本看见站在眼前的居然是张天强,很是惊诧,但旋即语调平稳:“天强啊,你怎么来了?来来来,进来。”
李耀本把张天强让进了书房,立刻关切地问:“族谱的事情后来怎样?”
张天强低头,沉默不语。李耀本一看这个情景,心里立即明白了。
“今天来有什么事情吗?”
“我……”张天强欲言又止。
“嗯?”
张天强下了决心,抬起头:“我想把我家的地契押给您,我需要一笔现银。”
说着,张天强取出了地契,递给了李耀本。李耀本接过看了看,也不由得脸色有异。
“这是……你自己拿来的还是?”
“我自己。”
“噢?你干什么用?”李耀本看看他。
“这个……我想盘下个纸槽。”张天强吞吞吐吐回答。
“噢!”李耀本慢慢站了起来,手里仍然捏着张天强的地契,背着手踱起步来。有顷,他站定脚步,回过身来,略沉吟道:“好,你的这张地契我留下了,半年为限吧。到楼下账房取银子吧,我马上下来。”
“真是太感谢了!”张天强激动地说。
李耀本故作慷慨状:“我们客家人说篱要桩,人要帮,这不是亲帮亲,邻帮邻嘛!”
张天强推门走了出去。李耀本待他走下楼,脸上露出了冷笑,低声自语道:“臭小子,现在你就在我的手掌心。如今兵乱,你还敢盘下纸槽?我看你怎么还我的钱!”
……
江繁远来到赖老板的商铺,伙计迎了出来,高声道:“是江老板啊,里边请吧。”
“好好。伙计,你不用这么大声吧?赖老板哩?”
“哦……我们老板出门去了,不在家。”伙计支吾着。
“哦?他去哪里了?”江繁远看着他。
“好像……去汀州……。”
江繁远没等伙计说完,就急急忙忙往里走。伙计慌忙拦住他。
“哎哎,江老板,你这是干什么?!”
“你骗不了我,我在对面刚看见赖老板进门。”江繁远用手架开他。
“我说江老板,你刚才一定是看错了。我们老板都出门好几天了。”
江繁远不由他分说,还是往里冲,伙计死命拦住。
“江老板,内堂是夫人在里面,多有不便,您还是在外头喝杯茶水。”
江繁远推开他:“喝什么水?!我找赖老板是有重要事情要谈的!”
伙计慌了,又赔笑脸又悄悄用力拦住他:“江老板,等我们老板回来,我一定转告,一定转告!”
江繁远看了他一眼,怒了,高呼:“赖老板,我知道你在里面!有什么事情我们好好商量!”
屋内,赖老板确在屋内,听见江繁远的喊声,毫不理会,点了一锅烟丝,“吧嗒吧嗒”地抽了起来。他的夫人却忍不住了。
“你就出去怕什么?!他在外面大喊大叫,人家还以为干什么哩!”
赖老板看了看夫人:“一个书呆子,跟他纠缠我还不如抽锅烟……”
江繁远在屋外大喊:“赖老板,人情长,数目短,我们的生意不在一时一刻!”
赖夫人一把抢过水烟筒。
“抽,抽,抽,就知道抽!瞧你这德性!”
赖老板无奈,看着夫人:“江繁远这个书呆子,他这是到处收不回欠款,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急了。”
“给他算了!他在门口乱叫真受不了!”
“你说我能还钱给他吗?!不说我们已经给墨香堂还了一大笔款,就说李耀本的管家张玉浦带着那几个泼皮来,特意说过不能给雾阁书坊还款,我们惹他李耀本干什么!墨香堂这是要和雾阁对着干呢!”赖老板背过身去,夫人无语。
……
张天强兴冲冲地回到半天崠的纸槽,把钟永利从纸槽拉了出来。他从怀里掏出银子,很得意的递了过去。钟永利看了看有些吃惊。
“我说天强佬,你没有去偷去抢吧?”
“人有志,竹有节。我怎么能去偷抢?!”张天强反驳他。
“这银子从哪里借来的……?”钟永利摇着银子。
“这你就不用管了。”
钟永利不理他:“你当真把家里的地契抵押给别人了?”
张天强看了他一眼:“……是。”
钟永利满脸疑惑道:“你当真想清楚了?不是开玩笑吧?”
“谁开玩笑?!”
“那好,从今天起,这个纸槽就是你的了。来,我和大家说一下。”钟永利也很是爽快,拍拍张天强的肩膀,拉着他走进纸槽。
在一帮子工人身后,钟永利高声喊道:“大家都歇口气,我有事情和大家说!”
众人都停了下来,走近了钟永利的身旁。刘家梁、张天富都是大汗淋漓,气喘吁吁。
钟永利继续高声宣布:“自从我爹把这个纸槽交给我,大家这么些年辛辛苦苦帮了我钟永利很大的忙。但是现在我准备到潮州做别的生意,这个纸槽已经盘给张天强了。从今天张天强就是这里的槽户了!”
众人听到这里,似乎不明白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接着就发出了窃窃私语的声音。刘家梁和张天富也是面面相觑,不敢相信。还是泄气牯首先出口发问。
“这是真的假的,开玩笑吧?盘下纸槽?蛤蟆张,你哪来那么多钱?”
“是啊。哪来的钱?”扛尾牯也凑过来。
消息太过突然,让刘家梁和张天富望着张天强,困惑不已。
钟永利却不待他们细问,继续宣布道
“我说你们两个别门缝里看人,把人看扁了!现在这里的槽户已经不是我了,交待完事情,我就下山回家了。”
……
黄昏又一次降临了,古堡镇瓦子街映照在苍黄的余辉中,景色既秀丽又壮观。胡建礼在丘家婆太门前坐着,婆太正在纳着鞋底,两人慢慢聊着,这时看见远远江爱真走来。
丘家婆太突然想起什么,问他道:“建礼啊,我看得出来雾阁江家的丫头和我的雅娟孙女都很喜欢你。你自己心里是喜欢谁呢?”
胡建礼一下脸红了,嗫嚅道:“……婆太,她们都很好……爱真正如她的名字一样玉洁冰清,而雅娟就像历经霜雪严寒而盛开的梅花……她们都是很好的。”
“是啊。可是你在夜里醒来的时候,心里真正想着的是谁呢?”
“婆太,我……”胡建礼不知如何回答。
这时江爱真的声音已经传过来了,紧接着是娟秀的身材和面庞。
“婆太,又在忙了啊?”
丘家婆太缓缓点着头:“哦!你们去吧。”
胡建礼站了起来。这时突然扛头牯和扛尾牯看见他们,从街的另一头走了过来,他们眼睛在江爱真身上停留了片刻,就和胡建礼打起招呼。
“啊呀,胡建礼,你的伤口怎样了?都好了吗?”
江爱真奇怪的问:“什么伤口?”
“不小心摔的。”胡建礼连忙遮掩。
江爱真关切的问:“我看看。在哪里?”
胡建礼赶忙避让她:“没事了。一点小伤,你看这大街上的。”江爱真只好作罢。
扛头牯打断他们:“胡建礼,你知道吗?蛤蟆张,成了我们的槽户了!”
“蛤蟆张?”
扛头牯笑了笑:“就是天强佬啊。他今天把钟永利的纸槽盘下来了,这下我们都在他手下干活了!”
江爱真和胡建礼一听都是感觉十分惊异,两人几乎同时发问。
“什么?!”
“天强佬盘纸槽?!”
扛头牯看见古堡最令人眼馋的美丽江爱真开口问他,顿时就来了精神。
“就是啊!今天钟永利突然说他要去潮州做生意,纸槽已经盘给蛤蟆张了!”
扛尾牯在美女面前不甘示弱,也开始抢着说。
“这事很突然也很奇怪,他蛤蟆张哪来的银子盘下纸槽?”
江爱真点点头:“是啊。”
丘家婆太这时在背后发话了:“人家已经盘下来了,肯定是有办法。钟家不会白给哩!”
她的话让胡建礼也陷入了思考。扛头牯和扛尾牯见多说也说不出来什么,就一起离去。胡建礼和江爱真接着也走开了。
这时,张万山推着豆腐独轮车,吱吱嘎嘎地往这里过来,丘家婆太看见张万山,赶忙挥着手打招呼——
“万山啊,以后就不用这么辛苦了。你家天强不是都已经把‘半天崠’的钟家纸槽盘下来了吗?”
张万山似乎是吃惊,又似乎没听清,伸着头支着耳朵:“什么?!”
丘家婆太又重复道:“你家天强把半天崠的钟家纸槽盘下来了,你会不知道?”
张万山疑惑的看看她,又看看四周,确认没人捉弄他,才转过头来:“有这事?轻松:“谁在开天强的玩笑吧。
“你真不知道?这哪里还有假,钟家纸槽的那几个后生刚才还在这里说哩。”
张万山闻听大吃一惊:“这是真的?连忙风风火火推了车,赶紧回家。
……
一回到家,张万山顾不得卸东西,先找张天强。他屋里屋外看看,才发现张天强没有回来。
找了儿子半天,张万山在屋门口的门槛上坐了下来,百思不得其解,儿子怎么能够盘下纸槽?他望望远处,仍然不见张天强的身影,便走进了屋里。
张万山正在迷惑不已之际,突然看见了那个放地契的大红木箱。他猛然感到了什么,立即走上前去,一把把上面的东西搬开。
经过一阵翻弄,他取出一个包了几层红布的小布包,急匆匆地打开,果然发现里面是空的。张万山把小布包往里一扔,气冲冲地关上了木箱。
……
黄昏也来到了墨香堂,伸进了书坊账房
账房里,李耀本仍然背着手,瘌痢头站立一旁。
“鲁兄弟怎么没来啊?”李耀本询问道
“永哥手臂有伤,所以就不来了。”
李耀本看了他一眼,不解的问:“你们那天晚上怎么会中了埋伏呢?是走漏了消息?”
“我怀疑是那个蛤蟆张搞的鬼!”
“蛤蟆张?谁是蛤蟆张?”李耀本慢慢坐下,看着瘌痢头。
“我也是听说的,半天崠的纸槽工人都把张天强叫做蛤蟆张。”瘌痢头回答。
“他怎么就成了蛤蟆张了?”李耀本笑道。
“听说他喜欢雾阁的那个江爱真,大家就说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瘌痢头欠身道。
李耀本点点头,恍然道:“……噢。不过,他怎么搞得鬼,让你们中了埋伏?他怎么会知道你们的行动?”
“我碰见他几次。在瓦子街上,他还跟着我,我想一定是他发现了我们的行踪。”
李耀本小声问:“你去雾阁的时候,有没有发现别人注意你?”
“似乎没有啊!”瘌痢头想了想回答
“这次你们在外面动手。江繁远的行踪都知道吗?”
“有兄弟们在跟着他。”
李耀本斜了他一眼:“动手吧。这回不要再出意外了!把雾阁的赎钱拿到后,人就地处理了吧。”
李耀本说完从身上摸出一锭银子,站起来递给瘌痢头。
瘌痢头满脸堆笑:“李老板,这回一定没问题,你放心。”
……
张天强和张天富回到家,在门口看见父亲的独轮车,上面的东西没有下卸下来。张天强便走进屋里,看见父亲张万山黑着脸,哥俩还以为他身体不舒服。
“爹,你回来了,是身体不舒服吗?”
张万山闷头生气,没有搭理张天强。
张天强还是没搞懂:“爹,你先上屋里躺一下。晚饭的时候,我再叫你。”
突然,张万山猛地站了起来,吓了张天强一跳,厉声道:“你给我跪下!”
张天强吓得下意识地跪下了,张天富听见声音赶紧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
张万山指着儿子的鼻子:“你翅膀硬了,长本事了,嗯?!你给我说说,你拿什么盘下钟家的纸槽?”
张天强一听这话,知道父亲发现了地契的事情,不敢抬头看父亲的眼睛。
接着,张万山怒气冲冲地进屋取出那个小红布包,劈头盖脸扔在张天强的头上:“你胆子也太大了!你知不知道地契,那是我们家的命根子啊!你现在就去钟家,赶快把地契要回来!”
看见张天强跪在地下不动,张万山气冲冲地从门口拿了一根竹枝,“刷刷”地往张天强背后抽打起来。张天富立即上前劝父亲,但是盛怒之下的张万山一把推开他,继续抽打。张天富赶紧跑出去找母亲。
张万山边打边问:“你给我现在就去钟家,嗯?”
张天强任凭父亲抽打,就是不吭一声。
看他无动于衷,张万山越加怒火中烧,他喝道:“你马上去钟家,给我要回来!去不去?”
张天强摇了摇头。张万山被激怒了,继续抽打,还怒喝道:“怪不得你胆子大,我忘了你小时候是喝过豺奶的!”
从父亲口中听见这话,泪水立即溢出了张天强的眼眶。但他还是默默地承受着,不肯松口。
正在张万山还在暴怒的时候,张天富带着母亲匆匆赶来。张氏一进家门,立即就上前夺下丈夫的竹枝——张氏低头看儿子的后背是一道道的血痕,而且眼中全是泪水,不由得心疼,责怪道:“我说老头子,你也真下得了手!孩子打成这样!”
“你说他胆子有多大?他背着我们,拿了家里的地契,盘下了钟家的纸槽!”张万山看着老伴。
“什么?!孩子啊,这可不是开玩笑的!赶紧去把地契要回来吧。”张氏吃惊道。
张天强低头稳了稳情绪:“给我一点时间,我会让纸槽挣钱,到时一定会把地契要回来。”
“拿走地契你怎么不和家里商量?”母亲问。
“我说了也就拿不走……”
张万山指着他的鼻子说:“你——你盘纸槽做什么?现在雕版印刷的生意不好,纸槽也不好过,钟永利自己都不做了,怎么还敢去盘他的纸槽呢?”
“我们也可以把纸槽做好,而且我还想……报仇!”
张氏和张万山一愣,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脱口而出。
“什么?报仇?”
“报什么仇?”张万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的……亲生父母……”张天强强调说。
张万山和张氏听到他这么说,也没了办法,面面相觑。一旁的张天富则沉默转身。
张天强向父母解释说:“只要有人要玉扣纸,纸槽就可以做下去。我把地契已经抵押给墨香堂,拿不回来了。”
“你……”
“你这孩子啊……”父母相互看看,有些无奈。
张天富连忙上来劝说:爹,娘,我们也可以试试的,我看纸槽的困难期只要过去就不怕了。“
夫妇俩相对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