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张天强、刘家梁、张天富正走到纸槽外。张天强想到自己即将要第一次坐在纸槽的管槽位置上,不由得停住了脚步。刘家梁两人随之也停住了脚步。
刘家梁慢慢说:“要好好想想。现在清兵和明军的兵乱,弄得古堡的雕版书籍都运不出去,纸槽现在也很难,你有什么打算?”
张天强则沉默思考道:“现在我看只有熬过去。”
他又马上摇着头,推翻自己的想法:“不,不能只靠熬,等待不是办法。”又沉思,“纸槽是给书坊提供玉扣纸的,听说雾阁现在堆积的书比较多,如果能够帮助雾阁的把书卖出去,然后让雾阁只要我们纸槽的纸……”
“墨香堂的用量很大,地契已经压给他了,不如也和李耀本谈一谈?”
刘家梁知道张天强的意思,他不仅是为纸槽想办法,而且也是为有机会接触江爱真,连忙接上话题:“天富,我们这个纸槽的玉扣纸一向是雾阁的进量最大。地契抵押给了墨香堂,又和他们做生意,很容易受制于人。”
“如果可以帮忙雾阁走出困境,也就让我们的纸槽走出了困境。”
……
这边,雾阁因为追讨欠款的江繁远和江云鹤都没有回来。因为缺乏资金,工人的工钱也发不出来,一下陷入危机,加上兵乱临近的消息,引起了骚动。
一些工人找到江爱真和江母,黄少芳看来是拦也拦不住。
“大家不要着急,老板回来,工钱就一定没问题。”黄少芳挡在大门口说。
“现在兵乱越来越近,工钱还不发,这仗万一越打越厉害,该怎么办?”某工人甲。
“就是,你说话算数吗?”某工人乙。
这些人推开黄少芳,往里找江母和江爱真。他们一进内堂就看见走出来的母女两人。
江母立刻安慰大家:“大家不要着急,欠大家的工钱一定会发给大家。”
“那什么时候发啊?”某工人丙。
“要给我们一个日子啊。现在外面这么乱,谁知道仗会打到什么时候啊!”某工人丁。
“不管兵乱还是什么,雾阁一定不会欠大家的钱。”
“但是我们现在家里都等着用钱哩!”
“这两天我们会抓紧时间给大家准备一些钱,请大家容我们几天。”江母连忙分辩。
“请大家一定体谅我们一下,雾阁是不会欠大家钱的。”江爱真点着头。
工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见也没有什么办法,只好暂且退下。
……
古堡外,瘌痢头手上又提着一些吃的东西,从庙宇下面的路走到了庙宇。
黄鼠狼、野猪头看见瘌痢头回来,而且提着东西,连忙高兴地跑过来。瘌痢头把东西递给他们,径直走进了庙里。
“土哥总是想着我们,哈哈。”这是野猪头。
“是啊,土哥真会做人。”这是黄鼠狼。
瘌痢头抬手敲了一下鲁大的门。
“进来!鲁大在里面回应。
瘌痢头小心地推开门,稍顿了顿才走进去。鲁大这回却背对他。
“永哥,我回来了。”瘌痢头小心的说。
鲁大这才慢慢转过身来,慢慢的问:“李耀本这回怎么说?”
“他说让永哥受伤和兄弟们受伤,感到过意不去。这回江繁远在外面催债,而且我们有兄弟在跟着他,把他弄回山上,我们可以让雾阁吐出一笔钱。”
鲁永转过头,笑道:“哼,他李耀本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不过把江繁远绑来倒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瘌痢头继续小心的问:“永哥,我有一件事不明白,始终觉得很奇怪,为什么李耀本从雾阁把胡家那个胡丙辰挖到墨香堂,后来就算不和他李耀本合作了,那也用不着把人家一把火都烧死了啊?”
“李耀本和胡丙辰合作刻的什么微型书,好像惹下什么事情了,害怕官府追究起来墨香堂会受牵连。这一烧,不是所有的问题都解决了吗?”鲁永看了看他。
“如果这样倒还可以理解。不过,李耀本对雾阁也为什么开始下狠手?”
“他李耀本跟雾阁,那更是水火难容了!”
瘌痢头还是不解:“永哥,我一直没问过,他们有什么深仇大恨吧?如果只是生意上的对手,李耀本怎么会下手这么狠?”
“商场上,他们是生意上的对手;还有情场上,这江繁远的老婆,年轻的时候是李耀本看上的人。李耀本憋了这么多年的窝囊气,现在都有机会一起出在江繁远身上了。”鲁永在屋里边踱边说。
瘌痢头点着头,心悦诚服:“啊,原来有这么多纠葛!”
……
张玉浦在墨香堂后厅喝着水,慢慢喘着气,他刚风尘仆仆从外面进来。这时李耀本缓步来到后厅。张玉浦看见后,连忙毕恭毕敬站了起来。李耀本挥挥手,示意他坐下。
“还顺利吧。”李耀本慢慢走近。
“老爷,非常顺利,大家都很给墨香堂面子。”
李耀本点头道:“很好。江繁远他们有收回款项吗?
张玉浦还在擦汗:“老爷,据我后来了解,他江繁远这趟几乎要空手回来,有几笔那也是杯水车薪,派不上用场。”
“今天你再辛苦一下,还有一件事情要办。”
李耀本凑近张玉浦交待什么,张玉浦连连点头。
……
雾阁书坊的门外,工人甲急匆匆赶来,看见门外的工人乙、工人丙、工人丁等人,连忙说起来。
工人甲小声说:“我刚才在茶坊听说,雾阁并不是没有钱给我们发工资,而是把钱用在高价收购原木和玉扣纸上面。”
工人乙恍然大悟:“我说现在不发工钱,原来是这样,眼看这兵乱越来越厉害了,书都没有卖出去,这工钱再不发我们怕是就拿不到了。”
“你听谁说的啊?”这是工人丙
“我是亲耳听见墨香堂的管家张玉浦说的。”
“他怎么那么清楚雾阁的事情?”
工人丁则比较激奋:“那还用说,大家都是搞雕版印刷的,能不清楚吗?”
“就是啊。”
“我们现在就要工钱去!”
“走!”
“走!”工人乙和工人丁也吆喝着
于是,大家招呼了另外几个人,便朝内堂而去。
内堂里,正在和黄少芳说事情的江爱真,看见大家呼啦啦地涌进来,连忙上前。
“大家有什么事情吗?”
工人甲大喊:“我们要工钱!今天不给我们,我们就不干了。”
工人乙也跟着喊:“对!今天拿不到工钱,我们就在这里不走了!”
“对,拿不到就不走了。”工人丙和工人丁也附和。
说着大家摆出了不走的架势,坐的坐蹲的蹲——江母听见动静也出来了,却看见,门外听到传言的各个工房的工人这时也纷纷来到内堂。
“不是说请大家等几天吗?我正在想办法。”江爱真有点应付不了。
江母赶忙上前补充:“是啊。我们一定不会拖欠工钱不给的,大家也知道雾阁从来都是讲信誉的,只是现在兵乱弄得这几天有些周转不开,但是大家的工钱我们会尽快想办法。”
工人甲坐在地上举手:“不管什么原因,我们现在是要拿到工钱。”
“对!”
后面立即有人附和,内堂顿时一片声音。
有声音说:“外面都说,雾阁的欠款都要不回来。”
有声音说:“那我们再这么干,工钱什么时候才拿到?”
江爱真看见着一片乱哄哄的声音,也觉得没了主意。黄少芳只好站出来,解释道:“大家要不先回工房吧。江老板一回来,我们的工钱很快就可以发下来的。”
“你说了也不算啊,现在兵乱这么厉害,谁不想早点拿到工钱啊。”
“大家先回去吧,请放心我们一定会想办法把钱尽快发给大家。”江母尽力招呼着。
就在大家闹哄哄的时候,这时一个外村的闲汉忽然走了进来,全场立刻静下来,大家看着他:“有人叫我来送一封信。”
江爱真上前:“什么信?”
闲汉将信递给了江爱真。江爱真打开一看,登时脸色大变,转向母亲,惊恐说:“娘!爹他……”
江母拿过信一看,先是整个人呆住了,接着身体一软,倒了下去。江爱真和黄少芳慌忙去扶——
“娘!娘!你怎么了?!”
……
故事转回墨香堂雕版工房,这时可见丘雅娟还在认真刻雕版。
李耀本正在和李庆全小声说着什么,这时张玉浦匆匆走来。
“老爷!”
李耀本转向他:“有事?”
张玉浦点了点头。李耀本冲李庆全一挥手。李庆全狐疑地看了一眼两人,转身离去。李耀本则跟着张玉浦走到离工人较远的一角。
张玉浦低声说:“老爷,鲁大他们已经得手了。听说江繁远的……夫人,听到消息当场就晕了过去。”
李耀本听了之后,背着手往前走,没有说话。有顷才开口。
“哼,跟着江繁远自己找罪受!”
张玉浦听了之后,不敢接口。
李耀本看了看他:“你说说看,鲁大管雾阁要钱赎人,江家会怎么办?”
张玉浦想了想,又看了看李耀本,似乎在揣测李耀本的意思。
“老爷,我想……江家还是会想尽办法凑足赎钱救人的。”
李耀本颔首道:“嗯。他们要凑足这笔巨款不太容易,到时你要替我跑一趟雾阁。”
“跑一趟雾阁?”张玉浦不解的看着他。
李耀本靠近他耳朵,小声说:“你就说,我李耀本可以帮助他们,出钱赎出江繁远,但是要把江爱真那丫头许给我做填房。如果愿意,我还可以设法帮助雾阁追讨欠款,帮他雾阁渡过难关。”
……
太阳晒进雾阁书坊内堂,江爱真、黄少芳正和头上绑着个毛巾的江母商量着什么。
“婶,放宽心来。这些土匪必遭报应!”这是黄少芳。
江爱真安慰母亲说:“娘,我们等鹤叔回来一起想个办法吧。”
江母抚着她的手叹气:“嗨……你鹤叔回来也一样难……这么一大笔钱!”
“娘,那怎么办?我们当些东西吧?”
江母看看窗外的天空:“你鹤叔照理说应该回来了……”
正在这时,厨嫲进来了——“夫人,外面有人找。”
“是谁?”
“是墨香堂的管家。”
江母惊奇的从床上撑起来:“张玉浦?”
这边,看见江母、江爱真和黄少芳从内堂出来,张玉浦连忙站起来。
张玉浦欠身道:“哎呀,夫人,您不要紧吧?摇头:“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嗨……”
“张管家,今天不知道是什么风把你吹到雾阁来了。”
张玉浦笑道:“哪里哪里……这么大的事情,我们老爷一定让我来看看夫人。”
江母淡淡地:“那代我谢谢他了。
厨嫲端上茶水后退下。
张玉浦接过茶杯:“夫人,我想和您单独说几句话,不知道是不是方便?”
江母看了看他:“张管家有什么事还不能明说啊?”看了看江爱真和黄少芳:“那你们先出去一下。
江爱真和黄少芳狐疑地看了看张玉浦,退了出去。
江母转过头来:“张管家,你有什么事就说吧。”
“我们老爷听说雾阁发生这么大的事情,非常关心,让我来问问夫人不知道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听说土匪要了一大笔赎钱,现在凑齐了吗?”
“赎钱我们暂时还没凑齐。”
张玉浦小声道:“夫人,我们老爷的意思是如果您需要,他愿意帮忙凑这笔钱。”
“真是谢谢你们老爷了。”
张玉浦陪笑道:“夫人客气了,老爷对夫人一直都是很关心的……”
江母立刻将他打断:“张管家,你今天来不会就是说这些的吧?”
“夫人,我们老爷就是来让我问问赎钱凑齐没有,如果没有呢,我们老爷希望可以帮得上忙。”
“哦?说说吧,他开出了什么条件?江母不冷不热的说。
“夫人,您看,我们老爷这是关心您啊……”张玉浦有些尴尬。
“张管家,你不用绕弯子,直说吧!
张玉浦似乎犹犹豫豫:“我们老爷听说雾阁现在资金紧张,工人的工钱都没有发出去,他就希望可以帮忙夫人凑足这笔钱,然后设法帮助雾阁追讨欠款,渡过难关……”
“张管家,就说你们老爷帮了我们以后有什么要求吧!”江母干脆的问。
张玉浦东张西望,酝酿了一阵之后,终于开口了。
“夫人,我们老爷的意思,他帮您,那是纯属他和您个人之间的……关系。”
江母回绝他:“张管家,我和你们老爷没什么关系!”
张玉浦急忙摆手:“哦,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们老爷是出于对您的关心,才让我来问问情况的。我们老爷不要求夫人您和雾阁什么回报,他就是有一个请求……
“什么请求?”
张玉浦期期艾艾,想了半天还是开口了:“我们老爷这么些年一直是鳏居,他希望是……您可以同意他娶了爱真做填房……”
江母“呼”地站了起来,高声道:“李耀本……他,他……这话他怎么说得出口?!”
江爱真和黄少芳听见江母的话,赶紧跑来,扶着江母坐下。
“你说什么了?惹我娘生这么大火?”
“我我……我没有。”张玉浦急忙辩解。
江母一摆手,冲张玉浦说,“你走吧!快走!”
张玉浦如释重负,赶紧拔腿就走。
江爱真看了他的背影半天,才转过来:“娘,他说什么了?你这么生气?”
江母看了一眼黄少芳,没有说话。黄少芳很是聪明,立刻明白了
“我去工房看看。”
黄少芳说着,转身离去。
江爱真看见黄少芳走远,才继续问,“娘,您现在可以说了。”
“不,也没什么。我不想说了。”
“娘,有事情您别憋在心里,你要说出来!”
江母摇头:“真的没什么。我们赶紧把钱凑齐救你爹才是。”
“娘!你不说,急死我了!”江爱真摇着母亲的手
江母看了看女儿,心疼地抚摸了一下江爱真的手。
“赎钱我们凑不齐,他说墨香堂李耀本可以帮我们,可是有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江母顿了顿,叹了口气:“李耀本……他,他……他想娶你做填房……亏他说得出口!”
“什么?!”
……
黄少芳看着江爱真因雾阁陷入绝境,决定帮她们做些什么。她来到了墨香堂,在外面徘徊了几圈,看见一个老仆人走出大门,她立即走上前去,问道:“李庆全在家吗?”
“哦,他在。”
“能麻烦你叫他一趟,告诉他我在后门等他。”
“好好。我去叫他。”
老仆人点着头,说着转身进去。
而黄少芳,则在后巷墨香堂的后门走来走去,有些紧张。
后门“吱呀”一声开了,李庆全高兴地开门出来,看见黄少芳,他两眼冒光,连忙冲了过来,惊喜地说:“少芳,真是你!”
黄少芳上下打量着他:“看看你,我还有假?!我难道是鬼?”
“你怎么会来的,哎呀,今天是什么好日子,真是……”李庆全眼波流动。
黄少芳连忙退让:“你干什么呀?没见过活人?”
李庆全高兴的搓手:“我说今天喜鹊怎么老叫唤,原来少芳你会来找我!”
“别喜鹊乌鸦的了,我找你有点事。”黄少芳打断他。
“我就知道你有事才来找我。”
“我是有事要你帮我?你帮不帮?”
“帮!当然帮!哎呀,什么帮不帮的,你先说!”李庆全不住点头。
“你看看,我还没说哩,你先打退堂鼓了。”
“冤枉啊,我真是比窦娥还冤,我什么时候说不帮了!”
黄少芳看看他:“你冤枉什么啊?天上也没降大雪!”
“你快说,是什么事情?”
黄少芳为难:“我……”
李庆全笑道:“你什么时候还会不好意思?”
黄少芳扭头就走。李庆全赶紧追上去拦住:“我的姑奶奶,好了好了,是我错了。”
“你错了?好,那罚你在这站一个时辰,我先走了。”
黄少芳还是扭头就走,李庆全慌慌忙忙拦住。
“好好,这次罚站先记下,先说你的事情。”
黄少芳看着他:“我……我有一个好朋友遇到困难,你手头宽裕的话,借我些银子,朋友的困难一度过,我会立即还给你。”
“就这事?嗨,我以为你有悄悄话和我说呢。
“说你个大头鬼!”
“要多少银子?”
“五十两。”黄少芳看着他。
“五十两?要这么多?”
“借不借?没有就算!”
李庆全略一沉吟道:“好,可以,不过,你要答应我两个条件。
“什么条件?”
“一是你到我墨香堂书坊来;二是你要和我订一份合约。”
“不可能!不借就算,我走了!”黄少芳拔腿欲走。
李庆全又慌忙拦住:“好好好,来墨香堂书坊的事情,以后再说,订一份合约总要吧?”
“借钱写借条就行了,订什么合约啊?”
李庆全陪笑道:“这么多钱,你要告诉我到时还不了怎么办啊?”
“那……那好吧。”黄少芳想了想,点点头。
街道另一角,背着布包回来的江云鹤看到了这一幕,他感到奇怪,想了想,也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