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古堡隐约现匪患 儿郎急切显身手上
漆野2019-03-25 17:349,920

  江爱真和父母三人走在瓦子街上,其乐融融。江繁远看着舞龙的热闹场景,不由对身旁女儿、妻子发出了自己的感叹。

  只见他环顾四周,说:“别看我们古堡地方没多大,虽说不上什么物华天宝,但在福建汀州府,我们古堡也算是人杰地灵了!骄傲地:“别的不说,单说这么多年来古堡的雕版印刷行销全国,远播海外,几乎是垄断江南!除了北京、汉口,就数古堡了,连南京都赶不上我们!那些是大城市,而古堡只不过是个方寸之地的偏远小镇!

  “爹,真的吗?太不可思议了!江爱真惊奇地问

  “我们古堡的雕版印刷从南宋末年就已经开始了,明朝中后期开始大发展,到现在已然是独秀江南了!”江繁远微笑着回答女儿。

  “娘你看,爹去了一趟江苏回来简直就是无所不知了!”江爱真欢快的跑到母亲身边。

  江母看着自己活泼的女儿,不禁好笑:“你爹可不是去了一趟江苏才知道这些事情的,他还看了那么多书哩。”

  江爱真不服气地说:“书我也看了不少,我怎么不知道哩?爹,我也要去江苏!”

  江繁远面有微笑的说:“你娘说的对,爹可不是因为去了一趟江苏才知道这些的!”

  江爱真又开始撒娇:“爹!什么时候你就带我去一趟嘛!”

  江母打了女儿一下,轻斥道:“你这孩子,你跑那么远的地方去干什么!”

  “让爹带我做生意、长见识啊。”

  “现在你还小,过两年再说。”

  “我还小啊?!爹……你看墨香堂的李庆秀比我还小哩,他也去了江苏。都好长时间了。她又转向母亲:“娘,人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苏州的丝绸天下闻名哩!我去了江苏,还可以给娘带些丝绸回来。”

  “人家墨香堂那是有很多的生意在那边。你一个女孩子家的,都要嫁人了,怎么能到处乱跑?我看你就是心野了,她爹,我看该给她找婆家了。”江母看来并不赞同她。

  “爹……我现在才不要嫁人!”江爱真着急的跺脚。

  “我们女人总是要嫁人的啊。”江母拉着女儿。

  “反正现在我不嫁!再说,哪一天我想嫁了,我也要自己找中意的……”女儿一撇嘴。

  江繁远严肃起来了:“一派胡言!什么自己找?!我们雾阁也是知书达理的人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读了那么些年书,难道礼义廉耻都不知道吗?古人有云:读圣贤之书,所学何事?无非明礼义,知廉耻!”

  江爱真看见父亲的神色严厉,这下不敢说话了。

  江母责怪丈夫道:“你看你,孩子说错一句话,你怎么就劈头盖脸的说那么多!”

  江繁远摇摇头反驳她:“子不教,父之过啊。”

  “你也有些太小题大作了。孩子只不过随口一句话……”

  江繁远不耐烦的打断她:“真是妇人之见!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如果子女小错不断,父母再教导无方,日积月累,势必铸成大错!怎能说是小题大作?!”

  江爱真嘟着嘴看着父亲。

  ……

  瘌痢头”似乎对张天强有了些觉察,七拐八绕就不见了。张天强追了半天,似乎有些气馁。在瓦子街一角,他看见了张天富和刘家梁,便询问是否看见“瘌痢头”。

  “你们看见一个带着斗笠的‘瘌痢头’吗?“

  “怎么了?”刘家梁有些疑惑。

  “刚才我们还看见,差点动手。”张天富也慢慢点着头。

  “我几次碰见他,感觉这个人有些不对。”张天强一脸焦急。

  “哪些地方不对了?我看就是一个泼皮!”

  “说不好,就是一种感觉……你们为什么差点和他动手?”

  刘家梁一笑:“天富英雄救美啊。”

  “救美?张天强满脸疑惑。

  “还有谁啊,黄少芳!”——

  而这边厢,黄少芳刚走到丘家婆太门口,就看见了江爱真一家。江爱真看了看,发现丘家婆太门前没有胡建礼,就忙撇下父母一段距离,跑向了黄少芳,着急地问:“少芳,看见建礼了吗?他说过了申时就在丘家婆太这里等我,可是现在都没看见。你帮我问问,丘家婆太有没有看见建礼,好吗。”

  黄少芳看着越走越近的江繁远夫妇,故意逗江爱真。她大声说:“老见面不腻啊?”

  江爱真连忙向后望,转身着急地面向黄少芳打手势。而黄少芳故意不理,转头望见丘家婆太正坐在门口纳鞋底,便走了过去,弯下腰亲切地问:“婆太,纳鞋底哩?真好看!

  “是少芳细妹子哩!”婆太抬头

  “婆太,看见十番乐队的胡建礼了吗?”

  “哟,怎么今天尽是找他的?”婆太看着她。

  丘家婆太看见了不远处的江爱真,用手指了一下她:“你们是一起找他吧。今天没看见他,平时来了都要在我这里坐坐,回家看他奶奶了吧。”

  黄少芳有些奇怪,又问:“婆太,今天还有谁找他?”

  “先是他们十番里的人,后来是墨香堂李家的大公子,现在你们又来了。”

  黄少芳很是惊讶:“墨香堂的李庆全?”背过脸自言自语:“他找胡建礼干什么?”

  婆太继续低头纳鞋底:“他说去十番习奏地没找到,就问我看见没有……”

  她抬头的时候,黄少芳已经跑开回到江爱真身边了。

  “婆太说没看见。但是墨香堂的李庆全找过胡建礼。”她蹦蹦跳跳地说。

  江爱真惊诧道:“李庆全?他怎么会找建礼?他被建礼骂过一回哩!”

  “什么?黄少芳也有些吃惊。

  “去年年底,李庆全来找建礼,让建礼帮助说服丙辰叔再和墨香堂合作。说——说是他弟弟李庆秀来信,江浙一带有人见了《绣像桃花扇》大为惊奇,希望古堡这里能够再度刻印,李庆全就想让丙辰叔将残破不全的《绣像桃花扇》重新刻印补齐,但丙辰叔原来和墨香堂合作刻印微型的《论语》等书,据说成了南京乡试学子用来舞弊的工具!因此建礼骂了他。”江爱真一五一十地说着。

  “这个《绣像桃花扇》是话本小说一类消遣的东西,如果有市场的话,重新刻印不是很好吗?”

  “秤星钉成,脾气生成!建礼这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

  “绣像那样的雕版书,可以放在手心,确实是便于作弊。但是听说乡试进场的检查是很严格的,他们是怎么携带进去的呢?”黄少芳还是不解。

  “听说可能是内外勾结。我爹年前从南京回来说,南、北二京乡试舞弊案发生以后,北京的主考李振邺、张我朴,双双被处斩,南京的方猷、钱开宗全遭绞决,南、北二闱录取的三百多名考生,后来每一个人都在两名兵丁的夹持下,进行严格的复试哩!”江爱真认真地说。

  正在这时,黄少芳一抬头,看见李庆全正一路找人的样子,急急忙忙往她们这里找来,赶紧拉住江爱真就走,慌张地说:“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李庆全来了。”

  江爱真被黄少芳来住用作挡住自己的屏障,无奈她只好一起跟着跑。

  江繁远夫妇看见黄少芳拉着江爱真慌慌张张地跑了,有些莫名其妙。江母奇怪的问:“这两个孩子慌慌张张的不知道干什么去?”

  “让她们去吧。好好玩一玩。书坊一开工又该忙得不可开交了。”

  这时一路寻找黄少芳的李庆全,迎面走了过来,看见江繁远夫妇,李庆全赶忙主动打招呼:“叔!婶!”

  江繁远夫妇点头示意。

  看见举手投足潇洒十足的李庆全走过去,江母不由有些注目:“李家的这个孩子要是和我们家爱真走在一起,倒是门当户对哩!”

  “你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人家的孩子跟谁门当户对那是人家自己的事情。”江繁远不以为然。

  江母也不管他,继续说着:“我看李家的这孩子长得一表人才,和爱真就挺般配!”

  “男人是可以光看长相的吗?!古人说“以貌取人,失之子羽”。海水不可斗量,看人岂可貌相?!”

  “你今天总和我抬杠干什么?是不是嫌我老了和你走在一起让你没面子了?”江母有些不高兴了

  “看你净胡说些什么!”

  ……

  另一头,黄少芳拉着江爱真,匆匆忙忙躲开了李庆全,直到后面看不见李庆全才罢。

  这下,轮到江爱真逗她了:“我说你躲人家干什么?!”故意装出向往的表情:“李庆全一表人才,家境殷实,又是那么的喜欢你……”

  黄少芳脸上一点红,也回敬道:“你觉得他那么好啊!哎呀,那我得想办法告诉他了!”

  “说真的,你不必躲他呀。”江爱真又有些正经的说。

  “本来也没什么。不过,一个人总是突然就出现在你面前,你感觉到他就像你自己的影子一样,你说可怕不可怕?我可不要这样。”

  “那不很好吗?你可以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你看建礼就不会这样,等他还等不到哩!”江爱真不以为然。

  在她们身后,李耀本正缓缓而行,他的眼睛扫扫街面,看看四周,又不时紧紧地盯着江爱真婀娜的腰部和身姿。江爱真也总感觉有人跟着她们,回头看却不知道是谁。原来,李耀本在人群中装作随意的样子,避免眼光和江爱真对视上。

  江爱真两人来到宽敞处,看着许多人已经将各自的龙身抬到了街上,准备晚上从瓦子街出发穿村过镇游大龙。

  “今天晚上游的大龙有一百多节,全长四五百米,号称“天下第一龙”。你看,每节龙身长度四米,高有两米哩!“这是活泼的黄少芳。

  “听说单是龙头的龙舌方圆就有一米,是吗?”

  “对啊。胡建礼的十番乐队要跟着游大龙,应该都跟你说了,你看我又班门弄斧。”

  接到另一边,张天富和刘家梁等人抬着大龙龙头走过。张天强忽然看见在人群的另一侧,江爱真和黄少芳正说着话走过。张天强冲江爱真挥手,但是江爱真和黄少芳根本没看见他。他要上前打招呼,但是却被抬大龙的人和看热闹的人群隔开了。他却不放过,立即撒开腿追了上去。

  在另一侧,张天强这一幕却被一个人李耀本看在眼里,他不屑地自言自语:“江家的这个丫头是我李耀本看上的女人!你这孽种是鸡啄秤砣白费劲!”

  张天强没听见他说什么。他一溜小跑追过一个巷道,突然拐角冲出黄少芳和江爱真,拦住他。

  黄少芳意外的点着头:“啊——是你!鬼鬼祟祟一路跟着我们干什么!

  “我……我没有鬼鬼祟祟啊。我是想和你们打个招呼。”张天强辩解道。

  “打个招呼需要做缩头乌龟一路跟着我们吗?谁会相信?!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江爱真厌恶的说。

  “好几次我们都感觉得到有一个目光在身后跟随,我们都起了鸡皮疙瘩!”

  张天强一慌,开始语无伦次了:“我真的没有……我就是……那天……”

  “那天……噢,是不是那天你自己摔成脱臼,人家帮你接好,你今天有话要说?如果是因为我在的话,我可现在就走喽。”黄少芳不依不饶。

  “是……哎呀不是……我都说不明白了!”张天强无奈,总是辩解不清,更是着急。

  “早知道你是这样的人,那天就不应该管你!江爱真冷冷地说,然后,她一拉黄少芳的胳膊,“少芳,我们回去。”

  “喂,天强佬,今天晚了。改天你得给我们好好解释一下。”黄少芳指着他。两人转身离去。

  张天强搞得一头雾水,追了这么久,却莫名其妙被自己喜欢的心上人江爱真奚落一番,不禁呆呆地站在原地又羞又恼。

  “嘭”、“啪”……不知何时,爆竹的爆炸声传来,同时古堡镇的上空到处烟花绚丽,焰火耀空。他走出巷道,来到瓦子街上,只见长长的大龙宛如一条巨型火龙,渐渐从他眼前消失,走出了瓦子街。

  ……

  古堡的暮色已经来临,许多人家的烟囱上炊烟缕缕。

  猪头提着一捆松明和香烛,走在胡建礼家外侧的道路,他身后有三个人,在他的指挥下,两个走到通往胡家的两个路口望风,一个朝胡家的后门方向而去。望风的三个人手里或拿着扁担、松明、香烛、鞭炮之类,看上去就像准备抬大龙,或准备游大龙的乡民。

  看手下人都已经分散开,猪头自己走过外侧道,往胡建礼家门口走去——突然,他听见手下的一连串咳嗽声,回头瞟见胡建礼正往家走。胡建礼看见猪头他们,瞟了他们一眼,也没在意。猪头装着若无其事,直直前行,越过了胡建礼的家门口。

  等胡建礼也越过门往街另一头而去,猪头看着大龙在夜色中的身影和绚丽的烟花、耀空的焰火,想了想,转身走进了胡建礼家的门……

  俄顷,胡建礼家腾起火焰,大火迅速窜上房顶,火光四溢,猛烈的燃烧声劈劈啪啪的夹杂在古堡绚丽的烟花、耀空的焰火和爆竹鞭炮声中。鞭炮的响声震耳欲聋,是“游大龙”在热闹进行。鞭炮、焰火齐鸣……

  刘家梁和大家抬着那个巨型龙头走在游大龙的前头,龙腹里面固定着蜡烛,龙身在它们的照耀下,发出通明的红光,远远望去十分壮观。

  胡建礼在大龙的队伍中敲着小堂鼓,每过一处宗族祠堂和庙宇,都要放鞭炮,到了某个宗姓地段,便有人迎龙,引路的牌灯一面写着姓氏,一面写着楼名,敲锣打鼓的迎了大龙进村。

  这时,焦急的张天强和张天富冲过来,气喘吁吁的找到胡建礼。

  “建礼,赶快回去。你家着火了!”这是张天强,上气不接下气。

  “着火了!大家快去帮忙扑火吧。”张天富高呼着。

  “着火了,大家去帮着救火!”

  “着火了!”

  但是一切都晚了——众人提着桶,拎着水,吆三喝四慌忙赶到时,胡家的方楼外已经围拢了很多人——大火熊熊,汹涌澎湃,看上去已经烧了很久,来不及扑灭了。

  胡建礼见状呆立在当场,忽然,他猛地往火海里冲。张天强、刘家梁、张天富等连忙将他拖了回来——“奶奶……爹……!”他大声哀号着,声嘶力竭,几次欲挣脱,几次又被小伙子们拉住,火光映红了人们的脸,映红了他的泪。

  江爱真悄悄地站在角落的一边,眼中有泪花闪烁。人们发出了叹息:“独树一帜的绣像雕版怕是就此失传了。”

  而在远远的一角,丘雅娟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大火很快就趋于平静——残垣断壁的胡建礼家,许多没有燃烧完的木头正燃着余火,冒着青烟和白气。大家伙七手八脚的收拾着残垣断壁——而胡建礼,手里拿着锄头在火势曾经最旺的地方,一手一脚清理着——这时,他发现了几块没有燃尽的雕版,用锄头勾出以后,发现竟然是烧掉一大半的两块《绣像桃花扇》雕版!他看着这两块雕版,眼泪溢满了眼眶,立即将雕版残块搬出来,放进了一个苎麻袋中。

  张天强也在胡建礼家的瓦砾残迹里帮助收拾着,他看着胡建礼在其中苦苦搜寻,看着烧焦的胡家痕迹,回想起自己几次碰见“瘌痢头”,后来又在胡建礼家出现,心中不禁起了许多疑惑。

  ——“真没用!什么猪头!一顶斗笠都戴不住,你还能干什么!”

  ——某日,张天强看着戴着斗笠的“瘌痢头”挑起锔担跟着白搭苍苍的胡奶奶进了屋。他感觉似乎有不对的地方,但也没有多想便走开了。

  ——又是某日,张天强感觉有些不对跟了上去,“瘌痢头”似乎对张天强有了些觉察,七拐八绕就不见了。

  想到这里,张天强走了上前,停了停,拍了拍胡建礼:“建礼,节哀顺变——我——觉得这把火烧的不大对劲。”

  “……什么不大对劲?胡建礼还沉浸在泪水和废墟里,整个人都还很木然

  “我几次碰见一个瘌痢头,似乎是个锔盆锔碗的锔匠,他挑着锔担进过你家。当时我没多想,可是昨天我两次在瓦子街上遇见他,我感觉这个人有点奇怪。”张天强警觉地说。

  “有什么奇怪?”胡建礼看着他,还是没回过神来。

  “你想,锔匠往年都是过了十五之后才来,今年怎么这么早?因此昨天下午我就跟了上去,可是他好像感觉我在跟踪他,很快就把我甩开了。”张天强很肯定地看着他说。

  经张天强这么一说,胡建礼忽然想起什么,猛省道:“瘌痢头?是不是还戴着斗笠?昨天我回家碰见过……就在这里!还有两个人手里拿着松明、鞭炮什么的,脸生的很,好像不是古堡这儿的人!

  “是吗?!那更有问题……糟糕,会不会真是土匪干的?如果真是土匪,昨天的那个瘌痢头就一定是土匪的暗哨!”张天强更是严肃起来。

  “可是我们家没有得罪过土匪啊?!为什么要烧掉我家?!”胡建礼哽咽道,“我奶奶那么老的人了!还有我爹,一辈子只知道刻雕版啊……

  “是啊。为什么呢?”张天强沉思着,摇着头。

  两个年轻人百思不得其解,江爱真却远远地向这边走来。

  注意到胡建礼眼中露出了欣喜的神色,张天强一回头望见了江爱真,为了避免昨晚的尴尬局面,张天强连忙向胡建礼告辞:“建礼,今天‘半天崠’纸槽开工,我哥在家等着我,我先走了。“

  ……

  在墨香阁的圆楼里,李耀本和张玉浦正在玉扣纸库房,商量书坊开工以后的安排。

  “书坊今天开工了。这次要从钟永利的纸槽进一些纸,他纸槽的纸更白,更嫩,吸墨性好。雾阁的规模和印刷的书目都不如我们,但是越来越多人已经要他们的书了,所以今年运到江浙的那一批书质量要好一点,等将来合作好了,我们再掺点水。就这样吧,你叫他进来。”这是李耀本。

  张玉浦点点头,出门去,把瘌痢头猪头叫进屋,自己带上门离开。这一幕被李庆全看见。

  想到那天,父亲朝书房走去,而张玉浦示意鲁大和瘌痢头两人跟进去,李庆全悄悄靠近了窗口,只见父亲背对瘌痢头,手里拿着一块有烧焦痕迹的微型雕版,东转转西转转,反复观看。而瘌痢头在一旁很恭敬的站着,手上还拿着几块同样的雕版。

  “《绣像桃花扇》的雕刻工夫果然了得,难怪能引起江浙一带书商的兴趣!”李耀本赞赏着,复又叹息:“可惜啊,这把火一烧,胡家的绣像绝技就此断送了!”

  “但是昨晚火烧胡家,李老板不是就轻而易举地又除掉了一个对手吗?!”

  窗外的李庆全一听这话,吓了一跳,腿一抖,定定神继续观看。

  “不和我合作也就罢了,还想和雾阁搞在一起,哼!”李耀本冷酷的声音传来

  瘌痢头谄媚地笑着:“哼哼——嘿嘿——所以和十八年前‘半天崠’那对鸳鸯落得同样的下场。”

  李耀本听到这话,猛地回过身来,阴冷的目光扫了瘌痢头一遍,让他不由打了一个寒战——“这件事不许再提!”

  看见瘌痢头的神情,李耀本马上又换了副脸孔,他取出两锭银子,递给瘌痢头,这才发现瘌痢头的头发有的地方烧焦了,又宽慰说:“辛苦辛苦!昨天你能从火海里找出来几块《绣像桃花扇》的雕版,真是不容易。”

  瘌痢头这才放松,不迭点着头说:“李老板,我们几个兄弟可是费了不少工夫啊!有两个兄弟都被大火烧伤了。那——我就告辞了。”

  李庆全听到这里,连忙回身躲在房角的另一侧。看见瘌痢头走了以后,他才走了过去,门突然却关上了。他不愿离去,而是好奇地往里观看,却只见父亲将那几块有烧焦痕迹的《绣像桃花扇》雕版,小心翼翼藏在了玉扣纸库房的帐簿柜的最底层。

  ……

  在钟永利家门外道,李庆全看见黄少芳,不过,她正往钟永利家而去,他想了想,赶忙跑回了家。

  一会,黄少芳从钟永利家走出来,钟永利把她送到门外,点点头说:“放心吧。我们会及时叫人把纸送下山的。”

  “今年雾阁的用量大一些,我们还要到‘半天崠’多定下一些玉扣纸哩。”

  黄少芳离开了钟家——刚走没多远,就突然被等候在此的李庆全拦住。

  “古堡的书坊都开工了。你闲得慌啊?”黄少芳欲躲开他。

  李庆全却想和她说话,于是伸手一拦,说:“看见我就跑干什么,我又不是老虎。”

  “猪嬷肥,猪子也肥。古堡哪个人比得上你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黄少芳看来不是很想搭理他

  “我不是老虎,当然也不是猪子,我是来给你看样东西的。”

  黄少芳横他一眼,夺路就走。

  李庆全却不急,而是从怀中取出一样东西,张开手掌向她眼前出示了一下。

  黄少芳眼前一亮,突然抬手一把要抢过来,李庆全似乎早知道她有此一招,迅速收起了手掌。于是黄少芳吃惊道:“你怎么会有绣像雕版?”

  “这你就不用管了。”

  “我看是《绣像桃花扇》?只有胡建礼家里才有啊。你这个是哪里来的?胡家昨天不是被大火烧了吗?黄少芳质疑道。”

  “这个啊……”李庆全一惊,连忙掩饰,“是刚才在胡建礼家的瓦砾堆里捡来的。”

  黄少芳没注意他的表情,而是可惜地说:“绣像雕版的一把好手,竟然被烧死了……胡建礼手倒是挺巧的,就不知道有没有学到家传绝技……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李庆全心动了一下,他看了看她,她离去了。

  ……

  绿布褂子,青布裤子,这是干练泼辣的丘雅娟——她手里提着一个竹篮,外面用布兜罩好绑紧。另外还拎了一坛红娘酒,走进了习奏地大门。

  习奏地正有一个乐手正要出来,丘雅娟连忙拦住:“胡建礼在吗?”

  “他出去了。”

  “我奶奶让我给他送一些吃的东西过来,他的门是开着的吧?”

  “开着。你进去吧。”乐手回答完,匆忙离去。

  丘雅娟走进了胡建礼的房间。东张张,西望望,看见没几件东西的房间,丘雅娟将一坛红娘酒和竹篮里的东西一件件取出来,放在了他的桌上。之后,她在他的床上做了下来,两手撑了撑床,轻轻地卧在床上,脸上有一丝红晕飞过。

  最后,她恋恋不舍地掩上门走了出来——

  很快,胡建礼和江爱真就回了习奏地,他们推门进屋,却见桌上的吃的一堆东西和红娘酒。胡建礼看了看碗:“是瓦子街丘家婆太送来的。”

  江爱真却没有说话,转身拿起一条手巾就打开房门出去了。

  胡建礼可没有注意到江爱真的情绪变化,他将烧剩的《绣像桃花扇》雕版从苎麻带里取出来,放进了床底下的竹箩。看看除了几件板胡之类的乐器,几乎空荡荡的房间,不禁有些惆怅。

  江爱真推门进来,将一个洗脸巾递给他,胡建礼胡乱地擦了几把扔在了一边。江爱真默默地取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转身要离去,不料胡建礼却看见了。他将银子又还给了江爱真:“我……现在不需要。”

  “建礼,你不要这样……”

  胡建礼在桌上倒了一碗红娘酒,江爱真欲待阻止,他一抬头咕咚咕咚仰头喝尽。

  “烂船就做烂船撑吧!人这一辈子就是那么几十年!看看当年的‘竹林七贤’,有人是何等的潇洒——死便埋我!那才是自在人生……”

  “建礼,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你不要有破罐子破摔的想法啊!”江爱真上前扶他。

  胡建礼却又倒了碗红娘酒,江爱真上前阻止,被胡建礼一把推开,又是仰头一饮而尽。他将碗一扔,踉踉跄跄冲出了房门,外面传来了他的高歌——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

  他们在那头难受消遣,而在半天崠,钟永利的纸槽却正热火朝天,刘家梁和张天富也在里面,他们不时扛回木头——纸槽刚开工,所以要多砍柴回来,然后将长的整根树木,锯成固定长度以备用。

  纸槽内,剥竹麻、挑竹麻、踏竹麻、打篮、扛头、扛尾的人忙得不亦乐乎,只见一个个年轻健壮的客家汉子,光着膀子,肌肉发达,露出了古铜色的肌肤,有的人因为长年身着对襟小褂,皮肤颜色不同于胳膊手臂的深色部分,因此在身上留下了明显的印记。

  张天强正在打篮的工序上,一舀纸浆,咬牙感觉不太对劲。

  正在管槽位置上的槽户钟永利看见张天强的表情,走了过来,问“天强佬,听黄少芳说你昨天撞到江爱真,有只手脱臼了,左手右手?”

  “左手。张天强看上去很是幸福:“不过她帮我接起来了。”

  “你真是一撞撞到桃花运哩,手脱臼了,还是古堡最让人眼馋的女人给你接上的!手还不行的话,先放放。我下山一趟。”

  钟永利走过去之后,正挑了一担竹麻进来的泄气牯听到钟永利的后一句话,立即有了兴趣,他上前问:“古堡最让人眼馋的女人?那不是江爱真嘛!是她帮你接上脱臼的手?吹牛吧?”

  “接个脱臼的手算什么?江爱真还送了我一件围裙呢。”张天强得意道。

  泄气牯似乎像抓住了张天强什么不是一样,立即招呼踏竹麻、扛头、扛尾、裱壁的几个人过来——“天强佬说,江爱真送了一件围裙给他,大家相信吗?”

  纸槽的众人立即围了过来。

  “日头从西边出来了吧。”这是堡东扛头牯。

  “这可是公鸡下蛋的新鲜事啊。”这是堡西扛尾牯。

  “天下的江河水都东流入海,唯独汀江水向南流,也是新鲜事喽?江爱真的围裙谁都没送,但偏偏就是送给我张天强了!”张天强反唇相讥

  “那你把江爱真送的围裙拿来给大家开开眼吧。”

  “是啊。”又是扛头牯和扛尾牯。

  “那围裙上又没写着江爱真的名字,谁知道是谁的啊,拿来也不能算数。”这又是泄气牯。

  扛头牯恍然大悟:“对啊!”

  “送个围裙你们奇怪什么?!总有一天,我要娶了她,你们还奇怪吗?”张天强不以为然。

  “啧啧啧……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哈哈,张家真是出了个“蛤蟆张”!

  “蛤蟆张?哈哈哈……”泄气牯、扛头牯和扛尾牯都来了。

  张天强看着他们,无奈地摇摇头。

  泄气牯:“看他蛤蟆张是不是尽会吹牛,我们给他出个题吧?”

  扛尾牯:“好啊。出什么题?”

  泄气牯:“敢接招吗,蛤蟆张?”

  “我张天强长这么大还没当过缩头乌龟!”张天强发狠道。

  “听说,在雾阁买的《三字经》,都会盖上一个雾阁的印章,但是江爱真也给一些常到雾阁买书的人,盖过自己的私章。怎样啊蛤蟆张,有办法让江爱真盖个她的私章吗?泄气牯眉飞色舞的问。”

  张天强哈哈一笑,毫不在乎:“泄气牯,咱们今天就打个赌,还是一文铜钱!”

  “……好,就和你这个打这个赌。不过,江爱真盖过私章的书也是可以找得到的……这样,《三字经》上印着“雾阁出版,翻印必究”的地方,你让江爱真将她的私章盖在上面,好不好?”

  “就这样说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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