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归的身体僵硬,然后头上渗出汗,原来喝下的酒现在好像都变成了水汽蒸发了。明明是快到冬天的寒冷,为什么…为什么觉得古怪的热?
千归快速溜开到一边,险些把吴楚甩下去。
“你干什么啊,借个力…”
千归手指抖抖地指向她,声音显得尖锐而怪异,“你…你是不是对我有意思?”
“我是啊…啊?你说什么啊?”吴楚原来微醺的酒意立刻醒了,看到千归那古怪的表情和怪异的腔调,刷得站了起来,脸通红,这次是气愤的,“你才是…”
后面的没想起来该怎么说,断袖分桃都是形容男子…
却不想自己脚下没稳,脚下一滑,就直直地要跌下来,“啊——”
千归一惊,急忙抓住吴楚,上面的瓦本就没铺平整,手也没扶住,结果…
惨不忍睹…
吴楚还好,就掉在下面的草地上,千归好死不死地还带下来几片瓦,都砸在了她的背上,还有一片砸到了脑袋。
…疼…没砸成脑震荡吧…
千归腹中苦水泛滥,捂着头委委屈屈地站起来,吴楚呲牙给了一句,“报应!”
千归抽搐,“如果不是我拉着你,就该你一个人掉下来了…什么人嘛,好心没好报。”
吴楚瞪着眼,“如果不是你说那种话,我至于掉下来吗?罪魁祸首。”
“你好死不死地靠过来,说的又是那种腔调调,别说我了,任何人都以为你…”千归话刚说出来,那最后几个字还没吐出来,就在吴楚吓人的眼色里硬生生地被吞咽下去了。
吴楚哼了一声,“我就算是也对你没兴趣,你看看你师父,那才叫真格调…”
某女又犯花痴了,Balabala…
好吧,虽然她对师父偶尔也犯那么一点点花,但…但也没到到处炫的地步吧,好像暗恋一点也不是秘密似的…
吴楚似乎又叹了一口气,那口气叹得真叫格调,真叫感情,让千归鸡皮疙瘩紧急集合——千归不知道以前听谁说的,能将一篇文章读得能叫别人肉麻得起鸡皮疙瘩的人定然是个好朗诵者,能将感情融入其内…
这么说来,吴楚所叹的也是极有感情的了?
恶…
吴楚顺着房子旁边的梯子爬了上去,回头向千归抬了抬下巴,“喂,还喝不喝了?幸亏这酒还没掉下来砸碎了。”
你不会酒后非礼我吧…这话在嗓子眼转了两圈,还是没有说下去,说下去铁定是被暴打的份。
梨花酿…
那酒香味还在唇齿之间,很醇,很香。在酒的味道之中似乎还夹着一分花才有的暖甜之味。
千归翻身就上了屋顶,将自己原来开封过的那坛酒抱住,咧嘴一笑,“喝就喝!”
吴楚轻笑一声,抱起另一坛酒如水一般地仰头饮着,看着千归直瞪眼。
这里酒的酒精度虽不高,但也不能像这样喝啊,也不怕喝到鼻子里呛了。
痛快地喝了一通,吴楚放下酒坛,看着天边的一钩银月低低笑出了声。
得,又感染上了什么悲凉的情绪了?
千归在旁边低低喃了一句:“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销愁愁更愁…”现在不知道怎么想到了这一句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的诗。
自己记性差得要命,能记住…模模糊糊记着是自己总是把“销”字写成了“消”字,然后被打板子,再规规矩矩地把那句诗抄二十遍,抄了四五次终于是会了。
现在想起来,呵,还真对景。
“你有什么可愁的。”吴楚笑了一声,“我着实羡慕煞了你,自由,没有约束,平常还有挺多人在意着你。”
“哪里会有人。”千归嘀咕了一声,懒洋洋地又饮了一口酒,“你难道还不快活?还没自由?堂堂公主的身份溜出来…也没有人管束着。”
“最快活也不过这最后几天了。”吴楚抬着头,看着天空,天空是一片湛紫,有些深沉浑浊,永远也看不到尽头。
就像自己的命运深陷,纵然夕霞是多么炫烂美丽,但最终而长久的却是这深沉的黑暗,包裹在高贵而阴沉紫色里的黑暗。
“我从来都没有想当公主,我只是想当一个侠客,女侠,执剑走江湖,快意恩愁,是多么潇洒。后来又想去修仙…很多人修仙是想得到那力量,而我只是想,修仙当是多么逍遥自在,让人心生艳羡。”吴楚说着,嘴畔慢慢勾出了一分浅浅而真实的笑。“父皇很宠我,我说的是什么,他就答应什么。可…”
吴楚没有往下说了,有晶莹的泪珠从她的眼眶中涌出来。
尽管千归处在修灵界,平常的那些事自然不必理解,但平时走在路上,也曾听得那些个热闹之人谈起朝堂之事。
老皇帝驾崩,新皇是两年前登位的。那新皇是吴楚的大哥,同父异母。
在皇家之中,父子可以反目,手足可以相残,如今的吴楚定然不像以往的那般畅快。
最终是吴楚先走了一步。
千归看着吴楚离开的背影,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她却模糊地感觉,吴楚…她以后定然还会见到吴楚的,两人之间的牵扯,她说不清楚,却感觉到意外地紧密,甚至比从小到现在的师父关系还要紧密。
不过…让她咬牙切齿的是,吴楚在离开前紧紧抱了师父一下,师父垂下眼睫,看不清神色,却是没有推开她。
以后她要在师父胸前贴一张纸条:千归位置,旁人勿扰。
很多年后,千归还清晰地记着吴楚走时的那个背影,红衣高傲翩然,看着那些接她回去的人,冷冷笑道,“就这么急着盼着本宫回去?皇兄还真是有那份心呵。”
她没有多说什么,回头看向了她们,似乎是轻轻笑了一声,“多谢这些天的照顾了。”
千归觉得心里有些苦涩,却说不出来。
在下蜀山的时候,千归终于忍不住问师父,“师父…你一开始就知道了吴楚的身份?”
闵点了下头,嗯了一声。
“你为什么还要收着她到现在?”那些人定然不是一天两天内出现的了。
闵微微一笑,笑里有什么,那一刻千归竟然看不出来,“她要留下来就留下来。”后面又接了一句,“但终就有一日会想清楚离开的。”
如果她一辈子不愿离开,你就这么让她一辈子都在这里留着?这句话想要说,可一听便知道醋意太浓了,不好意思开口,只是心里酸酸涩涩,像不小心吞了一只青梅果子。
方出了蜀山门不久,就看见了一身红衣如朝霞晚锦的西凉。
西凉微微一笑,“闵教主也要走?”
“西教主?”闵皱起眉,显然有些意在西凉的出现,对西凉话里面的那个“也”字也觉得有那么一分不妥。
“我方要回恒教,恰好两地相隔并不是很远,要走的路也是相同的。如果闵教主不介意,我们一伴如何?”
千归有些黑线了,你都这么说了,我们还能怎么说。不?我们不像和你一起走,我有我们的阳关道,你有你的独木桥…这不叫回答,这叫欠揍…
闵只是轻轻一声,“那闵只能恭敬不如从命了。”
冬日的水小船少,不过得幸这次蜀山十会相面,这船开得比平日里的要频繁得多。
不过…千归可没有心思像夏天一样把腿垂到水上去耍去荡,会冻死了的…
她的体质比平常人要更加敏感,冷的感觉也是,可人又是闲不住的性子,索性将床上的棉被抱在身上,一头披在肩上,两手顺着被子的边环了一下,再将前面对襟理好。踩着大棉鞋就跑出来了。
西凉难得有些闪了眼,那好看的眼…眼角有点抽抽地模样。
千归斜斜倚在门框上,风地抛了一个媚眼给西凉,“嘿,看我像不像公主?”
西凉忍不住扑嗤笑了一声,转头看向了闵,“这是你教出来的?活宝活宝~”
表情浪费了…
就知道西凉不是个讲情调的人,装恭敬地请一句“公主金安”会死啊~
她转头看向了师父,师父那眉微微皱起,“脱下来。”
千归摇头,“我不脱。”
笑话,脱就冻死了。
那只傻乌鸦从船上的栏杆上跳到了千归身上,向着闵“呱~呱~”了两声。
去,去,这声音真难听…
千归懒得去赶它,还是倔强地看着闵。头可断,血可流,千归至死不脱被…
闵眉皱得越深了,“为什么?”
风过来了,吹到了千归的脸上,冷的感觉让千归浑身打了个得瑟,小鼻子红通通的。“冷…”
这大冬天的,难道不知道她怕冷甚过一般人。
“不会冻死的。”
她当然知道,虽然和别人的怕冷程度一样,但是接受感不同啊,“可是还是会冷的。”
咦,自己没动被子怎么就散开了?风有那么大吗?
等到被子完全脱离来自己,千归不由尖叫一声,“都别看——”
立刻蹲下,抱住被子,将自己重新包裹起来,可怜巴巴地看着师父。
呜,没清誉了,她怕冷,懒得爬出被子穿衣服,所以直接是包着被子出来的。现在被师父这么一搅…
她里面就一件皱巴巴折痕比天上星星多的亵衣,裤腿角睡觉的时候卷起,露出了里面的腿。虽然不算走光,但也丢脸啊…
师父,你毁了我清誉,你要对我负责…
碰到这种情况,闵微微愣了一下,但后面的声音很快就平下来了,“你先回去换一下衣服。”
千归吐吐舌头,心不甘情不愿地甩上了门。
西凉低低的笑声传来,真让人想揍一顿,后面还隐隐传来了他的声音,“赶明儿我也收个这模样的徒弟,平常时候也能乐呵乐呵。”
乐呵你个头乐呵!千归招牙舞爪,恨不得将西凉一爪子pia飞到湖里去。
她贪婪地抱着被子滚到了床上去,被子永远是人们离不开的床上伴侣。真希望弄一个箱子把自己和被子锁在一起…
她死劲地蹭了两下,一只手才懒懒地摸了下衣服,恨不得把衣服也裹到被子里来穿。
拖拖拉拉地将衣服穿好,再次打开门时,还是忍不住缩了一下头,看不清眼前的人便道:“师父…好冷~”
话还没说完,鼻子里痒痒地,打了个喷嚏。
“难不成还要我帮你暖一下?”一声轻笑,千归黑线唰了下来,立刻使劲地摇摇头。
喂,西凉,你好歹也是一教之主,不能这么不正经吧。
西凉修长的手指抬起了千归的脸,手还磨了两下,“是挺冷的。”
千归打了个寒噤,缩了回去,那双猫眼还是瞪着大大的,“西凉大师,那个,你不可以轻薄我…虽然说朋友之妻,不可戏,但朋友之徒,你手脚也不能不干净。”
肩头的乌鸦应合地叫了两声,不知道是笑千归还是什么。
西凉一怔,随即笑出声来,回头看向闵,“不会是你教出来的吧,看你表面挺正经的…”
“怎么可能,要学也是和你学的。”千归呲牙一句,“咱视人而定。”
西凉长指屈起,叩了下千归的额头,“你年纪小小的,脑子里想的到底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我的年纪近你几百倍,对你还没有兴趣。”
“你那是为老不尊。”千归揉揉被他叩了一下的地方,嘟囔着。西凉看起来挺柔弱的,手劲怎么会这么大。
西凉回过头,勾起唇笑道:“闵,就借你徒儿一用了。”
啊?啊?啊?什么叫借你徒儿一用?当她是老虎钳子还是张小泉剪刀?
千归看向师父,师父只是颔首,微微一笑。
师父,你不能卖了你徒弟啊~
还有…西凉,你干嘛恶心兮兮地喊我师父“闵”,你不觉得难受我自己都难受了…我还没喊过呢…
西凉揽住千归的腰,千归眼前一晃,立刻抱住了西凉的身体,“喂喂…我还没说同意啦,你别…”
周围的景色在高速地旋转,千归在高声地尖叫~
…被西凉一把捂住了嘴,“你当是杀猪呢?”
“我还当你是屠夫呢!”千归瞪他一眼,刚放开他,周围晃晃地,立刻又抓住了西凉,这次是衣服了,“你别告诉我这里是大转盘…晃成这样…”
西凉扶住千归,“你身体就这承受力?高速下来周围自然会混乱不行,过会儿自然会好的。”
千归晃晃脑袋,看到周围的景色在慢慢地停下,停下,直到静止…一切都很正常,除了她的脑子还有些模糊不清的。
这里应该是西凉在船中单独的隔间,一教之主住的自然不寒酸,而且看这周围,就是西凉的风格,地上铺着红如血的地毯,毛绒绒的,她的一只鞋子不知道丢哪里了,干脆把另一只鞋子也脱了下来,光着脚踩在毛毯上。
很软,很绵…
“这毛是用什么做的啊?”千归多踩了几脚,而且屋内暖得很,空气中飘着幽幽的花香,像是梅花,但没有梅花傲雪过的清冽之感。更多的是一分绵柔,暖香。
“火狐皮。”西凉微微一笑。
火…火狐皮?千归瞪大了眼,这也太奢侈了吧。她…把她卖了也不值这钱吧,某人竟然把它来做地毯??!你上对得起神仙,下对得起苍生吗?
“那这香呢?你在哪里找的珍贵香料?”
“春时的桃花。”西凉并不多在意。
千归嘴角抽抽,拍拍某人的胳膊…个子太矮,拍不到肩…“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啊。”
这回换西凉眼角抽搐了…
西凉走到了中间的木案前,向千归招呼了下,“你也过来,到我的对面坐下。”
千归隐隐知道是什么事,过去了,当然不是一屁屁坐下那么简单…也只有师父不在意自己的动作多么粗鲁,在外人面前,该有的规则还是有的。
千归跪在案前,臀部坐在了腿上,呃,稍稍向上了那么一点点,双肘正好搁在了案上。
案上铺着一层雪白的毛,柔软顺滑,千归不想问了,这定然是什么国家一级及以上的珍稀动物的皮毛…
“伸出你的手。”
千归乖乖把手伸出来,小手腕精瘦精瘦的,皮肤却白得有点透明,看以看见里面的青筋,细骨。
“算命吗?可以帮我算一下我红鸾星何时会动呗?”千归懒洋洋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