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仙没有走，只是遥遥地看着千归。她能够感觉到对方在哪里，但现在这情况上来看，她不愿意也不适合追上去。
千归泡在了冰冷的江水之中，冬日里头，江面上甚至能够感觉有碎碎的冰屑撞着自己的皮肤，冰冷爬进了她的肉里骨中，刺激着自己的神经，她无数次想要从江里爬起来，又硬生生地忍住了。
阿仙过来的时候，看到的是一幅慑人的场景，千归背靠着岸，大半的身体泡在了江水之中，红色艳丽的衣服被水泡得浮了起来。她的头发因为之前的折腾散了开来，散在了水面上，岸上，贴着她颈部白皙的皮肤，一白一黑，衬得格外明显。
幸亏这冬日里头人少，又是下雪，这河段平时船只往来不少，今日却没有撞到什么。否则看到了这般景象，定会以为是水鬼上身。
千归的神色显得有些痛苦，在这大冬天里，她的额头上竟沁出了汗粒，鼻尖上也是，两颊上也泛起了一丝红晕。
摆在千归面前的是华光璨然，光影虚虚实实，模糊不清。如血般的红，如墨一般的黑，如冰窟一般的蓝，如鬼火一般的绿…种种颜色交替在了一起，像是煮沸了的开水，在不停地翻涌，她的身体像是被这些颜色给控制了，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甚至到了现在，处在极冷的江水里头，竟会感觉自己周围的水变成了滚烫的。
六欲印…又是六欲印…
千归突然有种无力感，六欲印深深地扎在了自己的身体内部，然而这次，千归并不想为自己找理由。
任何邪心是出自于本心，六欲印最多是一个促进作用，真正把握在自己手中的，是自己…
但…让千归无力的是，她根本无从将六欲印从自己的身体之中移出去。
以往的那众多片段像是旧照片一样，随着六欲印的快速运转而出现，她隐隐约约看到了尾陵潭，师父的拥抱，包容一切，师父的体贴，细腻入心，师父的进入，幽深充实…一切的激情，只余下自己滚烫的呼吸，和记忆之中分割不去的影。
……如梦般的凤凰树下，飞红片片，花香醉人，然而再红，也红不过那白衣上的斑斑点点。千归看到，那白衣黑袖的少年对自己浅浅笑着，那笑容如烟花，虽在梦里，却在心中。自己任由着看着他的身形消失在空气之中。
……还带这一分血腥的缚妖索死死地扎在了他的锁骨之处，千归看到自己伏在师父身上，那声声切切，似哭若狂，举动都若亵渎…
……
过往都聚在了自己的面前，千归看到了那一张张自己的面孔，喜的，悲的，狂的，傲的…仿佛都化到了最高程度，那面孔极度地扭曲，看起来丑陋而卑劣…
情之所出，感之所感，皆是丑陋而卑劣的…
阿仙惊愕地发现千归的皮肤变得越发得白，透明，那张露在空气中的脸如同一张透明表皮，盖住了下面的骨头，筋肉。
血液如同沸腾了一般在千归的体内滚动，或者是说，灵力的极速运转带动了血液的沸腾。她的脸上渐渐出现了细密的血珠…不光是脸上，手臂上，身上都是，血液承受不住血管的压力沁出了体外。
阿仙不由大慑，不是因为千归的血液将要流完，而是她的灵力在不断地吸引新的灵力灌入，不停地冲撞着身体，想要扩大灵力的容器。
简而言之，千归的灵力在高速增长，而且，这长得势态，绝绝对对是超过了一般人能想象的。
灵力进入了体内，那些虚茫的灵力越来越多，渐渐地在中间如同萌发了一只种子。种子在灵力的包围下显得越发得圆润，不同于别人的金色，千归的这个内丹却是流溢着不同的华光，色彩重斓。
“千归！”阿仙伸手想要拦住千归，她的灵力还没有停止运转，灵力上阶固然是好，然而对于千归来说，却绝对算不上什么好事。
这灵力的势头太过于强大，甚至笼罩一切，掩盖住了周围的所有，就是阿仙的灵力超于一般的修灵之人，现在站在千归的旁边，也能感觉到灵力的匮乏，不是因为灵力没有，而是灵力全部涌到了千归的体内。
千归的体内多多少少带了分灵猫的血统，对于灵力的吸收接纳是过于一般人的，但她魂魄相比于身体的强悍，显然虚弱了很多。现在只能是勉勉保持着原形，如果这灵力不能控制的话，那么…
将无从去想下去…
阿仙目色微微一敛，伸手就要截住千归身体里疯狂的灵力涌动。
然而阿仙刚一伸手，千归就猛得睁开了危险，那原来浅灰隐绿的眸子现在是浑红一片，眼球上布满了粗粗细细的血丝，挣狞而可怖。
她是要来夺自己的灵力！
她的灵力很强大…
千归死死盯住了阿仙，眼里闪出了一分嗜血的光。阿仙心里一惊，伸出去的手立刻要缩回来，然而千归速度快得吓人，她伸手便抓住了阿仙的手腕。
强制的力量让人完全挣脱不掉，千归握住的那只手如同火烧的一般，焦黄了一圈，甚至能闻到空气中，那种属于肉质烧焦的腥糊气。阿仙顿觉得自己的灵力在那一瞬要涌出到体外，那流失的速度…
阿仙反手扣住了千归的手，一用力，只听得“嘣”的一声响，硬生生将千归的手腕要折断。
千归受不住疼，手微微有些放松。
阿仙压不住自己心血涌到，一丝血溢出了嘴角。她抬眼再看千归…又何曾是千归，全然像是被魔魇了一般，现在自己如果还打算站在这里，定然是死路一条。
魔魇住了她的意识，思想，制住了她的行动，作为，灵力在这一刻的猛涨，必然会是血的祭奠，而她自己…
阿仙只是犹疑了片刻，在千归的目光又盯上了自己的那时，闪身便消失了。
不是她不管，不是她不想管，千归现在这种状况，上去不是吸成人干，就是撕裂成碎尸…
千归的瞳孔骤然扩大，有些愕然地看着阿仙从自己的眼里消失…怎么消失的？消失去了哪里？
那她的灵力呢？
千归浑身湿漉漉的，方才和阿仙的一番争量之中，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得爬上了岸，身上的灵力顿了一会，接着又不断地翻腾涌动。
身上的衣服变干了，上面的污泥糊着，原来点点的金片也被掩住了。从她踩的那一处开始，原来湿润的土地变干了，开裂了，上面青绒绒的草，都已经枯死，伏趴在了地上。就算有江水不断地灌进来，又根快消失了。
而且范围在不断地扩大，所到之处，万木枯萎，地裂水竭，灵气散尽。也幸得是在江边，就算是冬日，水也够耗的。
她要灵力…
要灵力…
千归只觉得心里有无数的声音在怪叫，在狂嚣，在咆哮…灵力…灵力…
只有灵力才能维系着自己活下去。
意识被六欲印完全控制了下去，那像是烙印在自己的灵魂里面，怎么划烂都抹消不了它。
千归隐隐能够感觉到…好像能够感觉到，在自己的意识里面，似乎能够感觉到灵力的波动…自己渴望而迫切的灵力波动。
“灵力…”含糊不清而又兴奋的一声，千归脸上硬生生地扯出了一个极为扭曲而荒诞的笑。
她感觉到了…灵力…
一声如同野兽般的低哮，千归手指张开，指尖立刻破开，鲜红的血沁出了自己的皮肤，千归横向虚无的空气，纵笔而画出了一道符。
自己之前找不到那个人…只是因为自己不曾从自己身上找原因，那个有着那么多灵力的…不是瞬间移动真正离开，而是在自己的契约空间里…说到底，她不过是只坎兽罢了。
阿仙的身形隐约出现之时，千归已经出手死死掐住了她的脖子。
一只修为将要达到了巅峰之境的坎兽就这么给她拖出了领域之外。
紧紧窒息的感觉…阿仙亦是反手想要制住千归，只是现在处在被动的位置之上，有心而无力。
她看向千归，如果说，原来的千归已经魔化了，而现在的她…不能用魔化，纯粹就成了一个专门吸食灵气的妖兽。行动举止之间，有的只是动物的本能，而没有人类的气息。
千归的手收得越紧，那原来瘦长的手上青筋暴起，指甲尖长，死死掐进了阿仙的脖子里。
灵力立刻顺着筋脉流进了体内，缓解了原来因为渴求灵力而急速运转产生的热量，千归不由舒服地叹了一口气。
而另一边，阿仙的情况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好，她原来就白的脸上现在泛了一层死青色，灵力被千归大量掠夺而走，她…
一道灵光从阿仙手中脱出，直直地打向了千归，其势，速度，还有距离，都有着不可挡的势头。
灵光打进了千归的身体里面，千归肋部一痛，血立刻飞溅了出来，甚至还有几滴落在了阿仙的脸上，千归的手上。
疼痛虽然有，然而灵力的诱惑让千归放不下手。千归抬起另外一只手，低头舔了一下血，再抬起头来，那一刻，阿仙不由心惊胆颤，那一眼，她看得分外清楚，对血的狂热…
灵力还是在不断地丧失，阿仙微微有些晕眩，失了那么多的灵力…她甚至怀疑自己会不会掉阶，尽管掉阶与灵力相关不大。
还是在这里被吸成一只兽干？
“千归…”
千归的身体微微一怔，越来已经拉扯远了的意识抓回了一丝。她吸收灵力的动作停了一下，迷茫地移过去目光，瞳孔有些涣散，根本看不清楚那说话人的长相。
千归动作一停，阿仙立刻脱身离开，竭尽全力退到了百米之外，跪倒在了地上，一口血就喷了出来。
阿仙勉强撑起了身体，抬起头，失去了那么多的灵力，她的视也是不甚清楚，只是看到淡薄如雾气的影子。
“教主？”阿仙低低喃喃。
那人像是回头看了她一眼，目光清冷疏离，眉眼的轮廓分明熟悉，一如几万年的模样…
…是教主…
千归已经按住了那来人，张嘴就咬住了他的肩，倒不是不想咬脖子，而是…个子根本及不上。
灵力如同虚无，就是血…没有血。
阿仙惊愕，想要过来拦住千归，却被来人的威压给挡住了。
“教主，她失了意识…”一种可能是被吸干了血，另外一种可能是被吸干了灵力，两种结果的下场绝对都不太好看。
威压微微退了一分，随即一股灵力灌了进来，阿仙没有感觉到丝毫轻松，只是焦急。
“我知道，离开。”声音冷冷淡淡，有些虚茫，落不到实处。
前面一句是对她的话的回答，后面一句话，则是命令一般。
阿仙自然是不能离开，教主也没有想去解开这个契约，所说的离开只是要她避远一点。她自是不敢违抗他的意思，没有走远也没有靠近，站在原来的地方，由不得有那么几分心焦。
“灵力…没有…”千归的声音含含糊糊地响起，“骨头硬，不好吃…”
一股力量从她后面穿过，轻轻将她扣在前面人的怀里。千归虽然在抱怨，却像是一只抱着狗咬骨的小兽，虽然着实喜欢，想要将面前的人吞吃个干净，然…这人分明是吃不了的，有灵力找不到灵力，有身体却嚼不到血肉…着实让人恼得很，但要说放下，自己怎么也不肯。
随后有一种清凉的感觉像是穿透了骨髓而来，千归低叫了一声，放开了那个人。
清凉贯穿在了她的筋脉之中，最终停在了那凝丹之处。
已经到了结丹了…
结丹历小劫，结丹意味着自己体内的灵力化实，然而千归有六欲印，这结丹也并不像是一般人从头往后一步步艰难爬上来的，而是直接跃过了前面，跳到了结丹中后期。
速度如此之快…
他的手指按在了千归的眉间，灵力已经下去，环绕在了那流溢着五彩光芒的成丹上。只需得自己再用一分力，那已经结好的丹便会破裂，她的灵力将全部散去。
千归放弃了去咬她，经历了这么一场，她像是疲倦了，闭上眼睛，甚至乖巧地睡着，身子支撑不稳，如果不是他还搂着她的背，千归定然会直接倒地的。
长长的睫毛轻轻颤着，嘴唇抿着，有些委屈，有些不满的表情。有时候嘴唇微微动着，像是要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他放下了手，听到背后一声疑惑的声音，“千归？”
他抬起头，看到是沿江过来的一个男子，冷风凛烈，他的发丝在风中微微有些凌乱，五官轮廓分明深刻，像是一刀刀雕出来的。
“你是？”等到走近来，秦牧阳的目光从千归身上移到了那个人的身上。
就算走得再近，他感觉到的…是这个人感觉就像是一团雾气，只是模糊的轮廓，没有真正的实在。而让自己觉得甚是怪异的是…明明是连长相也看不清楚的人，让自己的感觉意外地熟悉。
被他抱住的小丫头确确实实是千归无疑了，不是该去找她的师父了，现在又究竟是哪一回事？就算秦牧阳和闵见到的次数不多，也能够确定这个人不是千归的师父…难道她还有两个师父不成？
对于秦牧阳的问题，那个人并没有回答，“千归交给你处理。”冷冷淡淡的一声，只是命令一般，在秦牧阳还没有回过神来，千归已经被丢在自己这里。
他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料到不好，又伸手拉住了千归。“你是千归的师父？”原还想在后头再简单解释下他与千归不过泛泛之交，然而解释了也没有什么意思。
那个人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不是。”
不知是不是秦牧阳的错觉，这句话，对方像是刻意强调了“我”这个字。
“你要离开京城。带她一起离开。”最后两句话，没有等秦牧阳有什么反应，那个人竟是凭空消失了。
不是瞬间移动，不是潜匿，而是真正地消失。
秦牧阳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个人自下而上，身形在一步步粉化，消失…最后不留下一丝痕迹。
阿仙遥遥地看着，紧抿着唇，那双冷眸子里泛上了一层水气。终就…还是消失了…
秦牧阳错愕地看着他消失，回悟过来才想起了千归还在自己旁边，不知睡了还是昏迷了。
“把她给我。”轻轻地一声，秦牧阳侧过脸，看到的是阿仙微红的眼眶，没有泪水，仍是像哭过一场。
男女之间多少之间会有层隔碍，然而，面前的这个女子…
“我是千归的契约兽，把她交给我。”阿仙轻轻道，声音虽然低落却有一分坚定。
秦牧阳看了她一会，终于将千归交给她。“你们要离开京城？”
阿仙微微一愣，教主在之前说的那话自己也颇有一分疑惑，但联想起了千归的反常，她倒是想到了一点。
怕是千归的六欲印太过于反常，势必会引得起别人…尤其是修灵者的窥视。京城中修灵之人不过，毕竟这里灵气驳杂，不适合修灵之人，然而，京城却又多是人杂之处，难保…
一路出了京城，空气清冷，比起京城上的还要过分上一些，地上的雪还没有融化，覆着薄薄的一层，然而在平常行路的地方，却不显得如何。
马车有些颠簸，千归不知为何，一直在沉睡之中，不肯醒来。
“可是碍到你了？”阿仙轻声道。
秦牧阳看了一眼千归，淡淡道，“我和她认识一场，无妨。”
京城背靠恒河，是贯通长江等多条运物主干道，他这番来京城，也是为了此，却不想方来不久便遇到了千归。
秦牧阳微微皱起了眉，并非是出自本心，他隐隐约约感觉到，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将自己的和现在的这个正睡得天昏地暗的女孩子联系在了一起。
就算不是自己所想，也是无法去摆脱。
阿仙垂下了睫，她侧过脸去看向千归，千归纵是睡着，那样子也不安稳，眼睛不如平常人睡觉一般，而是死死闭着，像是在抗拒着自己看到这一切。那身体的肌肉时时绷紧着，仿佛别人一接近她便会受到攻击。
自然，身体是没有什么事的，大量灵力的吸收，以及灵源的扩大，使得她身体比起一般人更强悍，至于现在不醒，一来是因为吸灵力吸得过猛，现在正在将那些转化为自己的。二来…怕是不想睁开眼。
但阿仙也没有想到会有第三点…是千归无法睁开眼。
在乾坤镜前，她看到了前生今世，人来便聚，人去便散，穷极一生，生，往往得不到一个完整的结局。
往事浮掠而过，前世很憋屈的被一个花盆砸掉了脑袋，心里只有郁闷，却不曾有过惊恐，害怕的感觉。然后…翻一面去看自己的未来，她看到的自己历天劫而死。
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她对陈幕说不在乎，说相信自己能够决断未来，万事在人为。
可是…可是，又岂能做到那一点？她的心里还是有那么一丝相信的。若不相信，何苦为自己辩解…她是怕死！怕死怕得要死！
“小媛？”
千归有些迷茫地抬起了头，看到的是一个模糊不清的人。
“你是…”虽然不清楚对方是谁，叫的也不是千归两个字，但她能够肯定，那人说的是自己。
低笑声像是徘徊在自己的耳侧，“你猜？”
因为这两个字，原来那分还虚茫还空洞还神秘的气氛像是散尽了，千归恼火地道，“猜你毛猜！”
“想出来了？”那笑声动听是动听，然而千归听着只觉得恼火，如果那人还在当场的话，千归保不准自己会将这个人pia飞。
“七月七日琅寰岛！”千归咬牙切齿。
“呵。”那笑声又响起，但只是笑到一半就停住了，“你还是动用了六欲印了？”
六欲印…他不提倒还好，一提千归顿觉得头疼…“那时候，你不是说要取了我的六欲印？”
“我可没这么说…”少年微微一笑，千归甚至可以想得到，那笑表面上看起来多么天真无邪，跟朵小白花似的，底子里绝对是被打翻了的墨水给染了，黑得发亮。
那时你虽没有直说，你敢说里面分明不是这种意思？
“而且临走的时候你可也是撕毁了承诺。无论从哪点来说，错的可不是我…”
“是你想要反悔…”再说，你本性属狐，能让人敢相信吗…
“如果你不杀他，总有那么一天你也会后悔的。”少年轻笑一声，“这事我是不管了，就算不是我，这世上想要他命的人也不在少数，更何况他还与你在一起。”
千归不屑地撇撇嘴，“不用对我进行洗脑教育，我不相信你。”
“还真是遗憾…”这话说得够千肠百折，千归就算深知他的本性，听他说这句话，还是忍不住心里抖了一下。
“喂，这次终于打算出来了？”出了琅寰岛之后，她与这个少年就断了联系…这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毕竟自己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琅寰岛又是与世隔绝的地方。
不过…那最后，就算道不同，千归还是对这人有些好感的，至少最后离开的时候，自己还狠狠戳了他一刀，这丫的也还是放了自己。
“只有你被困住的时候，我才能出来。”
“恩？”什么意思？千归没有听懂。
“你现在还在六欲印的意识里，我能够感觉到你的存在。”少年简单地说明了一下，“六欲印就算再邪，再偷工减料，邪门入道，然而，它毕竟还是圣器。灵力够大，我便能够感觉得到。”
千归翻了个白眼，这家伙之前还说，能够感觉得到世间的万事万物，现在…一没有圣器半个人影都找不到。
像是窥察到了千归的想法，少年悠然一笑，“世间的草木没有太多的意识思想，只是单纯的自我意识，我自然能够察觉得到，然而那人的思想则不同，我也没有那么多的心力一个个找。”
直接说自己懒得了。
“现在找我有何要事相商？”千归懒懒搭腔。
“找你过来说说话不行么？”少年的声音像是带了分委屈，让千归一听便起黑线。
说说话，说你个大头话！她是傻了才会相信这个说话没有可信度认证的家伙的话，“要说直说，我没有心思听你废话。”
“这么长时间，还是这个模样，之前还以为你改了性子了。”少年轻叹了一声，让千归的黑线又起，但他的下句话很快地让千归怔住了，“原本我是想来取六欲印的，但想想，还是留在你这里罢。”
“什么？”千归惊叫一声。
随即听到少年的低笑声，那让千归不由地想到了那“就是这样的，喵～”这台词…黑线再绕三圈半…
“你不想进阶？”少年轻笑着反问了一句，“不管六欲印是正是邪，关键是它能够给你你想要的一切。”
“就算是这样，这是我的事，关着你什么？”千归丝毫不客气，“你径可以将六欲印取走，何必在乎我的看法。”而且，千归也不会相信，他们两个人的关系会好到相惜相舍。
“六欲印就在这里，早取晚取也都是一回事，只是…”少年停顿了一下，“我需要你替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千归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好，然而真正是什么又说不出来，犹豫了一下才将这话说出来。
“说过来也没什么。”少年这话说得叫一个风清云淡，飘然若仙，“你只需要将十大圣器拿到就成。”
疯了…疯了…
这家伙绝对是经历了一场高烧，脑子严重抽搐了…不然怎么会提这么过分到极点的要求…
十大圣器，除了一个六欲印在她手中，怎么去也去不了，其他的…先不说她只知道一画在殿决教，一镜在蜀山葬谷，其他的，连毛都没摸到。而且，圣器不是你想拐就能拐到的，它有着自己的意识，走和留是它们自己的意愿，如人一般无从控制。而且难保没有会伤人的圣器。
“很难吗？”少年见千归半晌没有回答，大发慈悲地问了一句。
千归热泪盈眶，太慈悲了，是不？你咋不叫我把整个修灵界给你送过去…
“丫的，你来做做看！找到了三个圣器我叫你爸！收服了三个圣器我喊你爷…得，你要六欲印就直接取走吧，十大圣器我是打死了也没法。”千归摊开手。
“不限时间。”
千归翻了个白眼，难不成之前他说的还要时间限制不成？“这也不行，我做不到。”
“以后你会做到的。”少年并未多解释，沉吟了一会儿，道，“如果你能够拿到十圣器的话，那么我之前答应你的也都会一并实现。你信也好，不信也罢。”
这最后一句话说的…也知道自己没有什么信任度…
千归撇嘴，“那等到我拿到十圣器的时候再说吧。”
千归隐约地想起了那时候少年答应自己的要求，也没有什么会让自己心动的，只以为这是个开玩笑的话，况且也没有时间限制，作废也是件极容易极可能的事。
然而，待到千归登上了那一步之后，才知道少年开的条件有多大…自己就是个孩子，面对巨大的金山毫然不觉得。
天真呐～无邪呐～
“那好。”少年笑笑，“你能记住便是最好。你的魂魄不稳，另一处将要苏醒，你还需要多当心着。”
或许不是将要苏醒，而是已经苏醒了一分，只是被外在的封印控制着，处于将醒不能醒的状态，少年不由又看了一眼千归。低笑一声，遁了去。
只剩下千归一个人留在虚空之中，百无聊赖。
只是千归并不想醒过来，她能够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是在六欲印之中，周围是雾气迷离，中间又有无数游丝穿梭而过。一眼看过去，能够窥察出来很多片段。
千归随手一抓，便抓到了一道游丝，金亮金亮的游丝，从指间滑腻了出来，千归眼急手快，又抓了过去。
这不是她自己的记忆…那里头是一个修灵之人的记忆…
千归愣了一下，突然想到了圣器都是经过了成年上万年，从远古之期诞生，传到了如今。现在这记忆，是上一皆宿主的？
千归将那金色的游丝一点点地吸收进自己的身体之中，有什么影响渐渐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
是一个女人…
是一个绝世大美人…
是一个看着有些眼熟的绝世大美人…
千归看着美人泡在泉水之中，乌黑的发都散了开来，那发如海藻一般在水面上漂着，有的贴在了她秀美欣长的脖颈上，漆黑的发，白皙的皮肤，对比得鲜明。千归就算是女的，看着也不由地咽了下口水。
那张脸是美到了极致，眉如轻画，眼是闭上的，长睫如是不堪风的黑蝶，静栖在那一处，瘦尖的下巴，薄红的唇，更难得可贵的是，那张脸上无意识地透着一分别样的透澈，天真。
千归很是纠结，她说，这前者的素质好像是比自己高上了不止是一分两分…
水面上漂浮着许许多多的灵草，灵果，千归只是看了那么一眼就惊呆了，随即就觉得暴敛天物。那些灵草灵果的级别是那种一丢出去众人拿命轰抢的。
现在，每一株流经了女子旁边，都会被吸得干干净净，连皮带渣不剩一丝一毫。
可惜啊可惜…
如果给她多好，保证揣着兜着一株都舍不得放手…
等到那些灵草灵果之内都被吸得干干净净，没留下一点之后，女子终于睁开了眼。
千归立刻一愣，女子的眼睛是血红色的，血丝环绕着眼球，分外地狰狞可怖。
只是那红色在慢慢地消退之中，渐渐地回复到了原来清明的绿色当中。
千归摸摸自己的眼睛，心里暗自嘀咕，是不是这六欲印有恋眼癖，上一个主子是墨绿眼，而自己，眼睛和平常人也不一样…
“好了？”岸上有一个人在轻笑，声音微沙，是个男人，千归脸皮不由地一抽，美人洗浴，他看着也不知道避嫌。
“是。”美人只是冷冷一声，“把衣服给我。”
牛郎想要拐织女，偷了她的衣服？千归不由又抽搐了一下。
待到千归看到那个男子的时候，也不由愣了一下，这种感觉和看到大美人一样，虽然这男的也确实是能称得上是秀丽绝伦的，这一点却不是关键。
关键的是给自己的感觉…那一种熟悉感。
他的眉眼看起来甚是清雅，如诗胜画，带着一分出尘的气息，这种气息并不是后天通过修灵而筑的，千归一眼便可以看出这个男子周身并没有什么灵力环绕，这样子应是他原本的模样。只是他对着大美人，笑意微微有些促狭，脸颊上的酒涡旋了开来。
很像某一个人。
如果之前没有遇到少年，千归定然想不起来，但毕竟还是撞上了，这两人的气质，在这一笑中竟显得分外的符合。
他是他？
千归眉头一皱，不觉觉得有些可笑，这怎么也是说不过去的吖…先不说她目测这个男子少说也有二十近三十的样子，而少年不超过二十岁，再说修灵界之中，虽不容易变老，然而从老变小也是没有什么可能性的，再说，不管是这个，还是那货，都是没有什么灵力，想要长生不老…
还真是没那个可能…
可这种熟悉感该死得就是消退不去…不知道现在问下少年，他在不在…
就在千归托腮郁闷的时候，那男子低笑了一声，“青澜，我怎么说，也是费尽了心思替你去寻这些灵物，不说什么以身相许，连好个脸色也不愿给我么？”
轰…
千归只觉得脑中惊雷突起，炸遍四野。
她听错了吗？听错了吗？还是听错了吗？
千归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自己的心情，是该欣喜若狂呢？还是大惊失色？还是…她暂时还没有想到，只是脑子里空白了一阵。
青澜…这个修灵界的第一个神，唯一的一个神…
盘古开天辟地，女娲造人这些传说不必提了，都是传说，很难分辨真假，而青澜女神则不同。
在落尘殿的结界之中，那金塑雕像，以及在雕像下死去多年的骷髅尸骨；在琅寰岛的神殿之上，那半面玉像，以及无数人对青澜女神的虔诚恭敬…无一不是征示着这个女神是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