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的声音很平稳,只是单纯的问而已。
对于这方面,他隐隐能够摸到一丝线索,他从未想过自己要达到那一步,对这方面并不是很心热。然而,倘若把这话宣给整个修灵界听,无疑会掀起一道狂风骤浪,甚至更要过分。
大多数修灵者痴望的便是成仙入神,一旦说明了这千百年来,一切都是虚假的,又叫人情何以堪。
“你不会的。”似乎是轻巧,甚至是带了分漫不经心的意味在其中。后面的一句话又挑了出来。西凉轻轻叩着自己的手指,“虽然在结果上不尽人意,然而,从根本上来说,鱼萧却是另外给旁人带来一个通道。”
纵然是对鱼萧有几分成见,然而,在这方面,他也不得不对此有一分赞叹。
“鱼萧的十教变革并没有错,只是变革的时间过早了点。”西凉看向闵,言语间的寥落似乎是更上了一分,“鱼萧师兄天赋秉常,在他达到炼虚之境时,整个修灵界达到前一层者还不过十人,然而天地为青澜所创,一草一木都是青澜的信仰之人。鱼萧欲渡成仙,无疑是触犯了青澜的忌讳。在力量未成之前,定然是必然失败的。”
改革固然重要,然而,也需要看一定的时间气候,轻重快慢。纵然鱼萧达到了那个境界,然而,在世人无法去企及的时候,改革无法有其效用。
西凉的意思没有完全说全,闵也够察觉出几分。修灵不仅仅只是一味地吸收灵力,运转灵力,而是以灵力为基础,突破境界,开创一个真正自己的世界。
达到…天地万物都是自己的灵源,包括自己的思想都在天地万物之中。
然而,这天地之中已经有了一个青澜女神,便也就说明,想要成神,想要与天地同岁,与日月同辉,必然要摆脱青澜无论是从精神上还是物质上的束缚。
翠绿的植物藤蔓从上面落了下来,伏在了光滑潮湿的玉石板上,有的上面攀着雪白的苞蕾,一派天真烂漫的模样。细细的水珠子充斥在空气当中,沾湿了千归的衣服。
她忍不住撇撇嘴,那衣服被空气中的水汽给蒸得湿淋淋的,下面的衣角还往下滴着水,一滴两滴,滴滴哒哒…这里不显得冷,湿点也没有关系,不过走路的时候就有点惨不忍睹了。
地上都是光滑的玉石…说光滑还真是有点看低它了,压根连块突起的小包包都见不到一个。现在到处都是水,自然…走路很是一个问题,极大的问题。
从一开始进来摔了两跤之后,她索性将自己的鞋子给踢飞了,着脚在这地上走。反正这地方又不脏,她没有那么多讲究的。只是手里的衣服…
衣服是那长老递给她的,当然,不是给她的,看着一身白,直接可以当孝服穿的衣服,打死也不是她的口味…好吧,是给他们伟大神圣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天第一大他第二大的祭司大人的。
而她自己原来从一个客人的身份沦落到替那家伙端茶送水兼送衣服的地步了,倒是越过越回去了…当时撞到那些长老的眼光,她就不由得想要毫一声:我和那家伙是清白的!
衣服上因为摔了两跤的缘故,上面出现了一片水痕,湿淋淋的…千归很不厚道地拧了一把水,将衣服揉得皱皱巴巴,然后继续当成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一样,捧着衣服,要多乖顺有多乖顺地向那传说中祭司沐浴的夭池过去。
藤蔓在她要过来的时候,有自主意识地退了退,稀稀的声音煞是好听。只除了一朵意外漂亮雪白的花停着,一动不动,垂在藤蔓上的脑袋似乎在窥探着千归。
真是,这地方,连花草树木都是有了生命脾气。
千归伸出一只手指,弹了弹这朵花,雪白色的花瓣好像慢慢变红了,是淡淡氲开的红色,一丝丝,一缕缕,从花萼处攀升上了花尖,那大大的花瓣也微微开了来,十来片之间摇摇曳曳。
千归用指尖点了点花瓣,准备从旁边穿过去,却不想,这花竟突然主动地弹了起来,飞快地掠过千归。
千归的颊边一凉,还没有察觉是什么,这雪白色的花随着青色的藤蔓快速窜了回去,和那些其他的白花绿叶交在一起,不见了踪影。
千归呆呆愣愣地走了两步,突然就回过了神,下意识地抬起了手,摸摸自己的脸。
那个,等一下,刚才发生了什么?千归卡住的脑子才终于反应了过来…
貌似好像可能大概没准八成也许…还是确确实实,她被刚才的那朵花给亲了一下?
虽然没有什么其他暧昧的举动,没有什么过分的意外,但…关键是这心理上,怎么想怎么觉得怪。千归面上不由抽了一下,回过头看向那朵花。
尽管这周围的花都是差不多的模样,但千归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朵,白色像是用软玉雕的花瓣上还有着原来浅浅的粉红,像是害羞了一般躲在了密密的绿叶之中,小心翼翼地窥探着千归。
“过来了?”带了几分暖洋洋的声音从不远处传了过来,让千归顿住了脚步,她翻了个白眼。
“过来了。”千归呲着牙,有点不满。
为什么…难不成她是专门过来侍候人的?
千归抱着衣服有些散漫地走到浴池边,喏大的池子里靠着一个…咳咳,美少年…
千归的目光不由自主地从他的脸上慢慢溜下来,池水并不是很清澈,里面泛着淡淡的乳白色,还有上面漂浮着绿色的叶子,然而少年的身躯仍是可以模模糊糊地看到。
鼻子有点痒痒的…
晶莹的皮肤下能够看到淡淡的青筋,每一寸,每一厘都像是艺术家用透明的玉石精雕细构而成。
很美,可以和之前看到的青澜女神相媲美…当然,不是讽刺或其他意思。不过,却像是太过于注重其艺术感,而忘记了生命的活力。肌骨滑腻到了极至,但看不出什么肌肉的痕迹。
千归脑子中突然浮出了另外一个人…其实,她还是比较喜欢有肌肉一点的…脸微微红了一下。
“看够了?”轻轻的笑声,却没有其他的意思,少年很坦然地将自己的身体露在千归面前,秀雅的眉眼之间染着淡淡的芳华,仿佛是宇宙的精灵,纯净得没有一丝隐瞒,没有一丝尘埃。
千归很没有气质地蹲在了水池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少年…一开始站着没有他高,现在,也算是扯平了,“恩?”她挑挑眉。
“怎么样?”
千归又上上下下看了他一眼,除了隐在水中的部位并不是很清楚,其他的地方都是完美得没有什么可以挑剔的,纯纯粹粹的艺术品。
…就算沐浴,这水还热着,而他的皮肤连正常的浅红也没有。
还真不像是真人…
千归扁扁嘴,“没怎么样,也就那样。”
少年微微一笑,并没有计较什么,从水中伸出一只手,“衣服。”
千归挪了两步,有些不好意思地将那衣服递了过去…虽然这衣服有点湿,这里又不冷,穿这衣服应该没有什么事吧。
晶莹的水珠顺着少年修长而优美的胳膊滑下,滑腻的皮肤上不说有凹凸不平的小疙瘩,就连一根汗毛也见不到,不由得让千归有点嫉妒。
就算是十八岁未到的少年郎,不是那种大男人,但皮肤好成了这个样子,不是活生生地让人眼红嘛。况且这世道上也没有什么化妆品,护肤品…真叫人有点绝望。
这丫的,以后绝对是个嫁不出去的主!
千归腹恻着,她递过去衣服,指尖不小心碰到了少年的手,原来被这周围的温度熏热的手指,在碰到少年时不由地颤了一下。
千归微微一惊,有什么从脑子中浮出来,还没来得及仔细想一下,手腕突然被少年抓住了。
“你…”
“扑~”千归被牵扯着一头栽到了水中,溅起了好大的一片水花。
“这次怎么样?”轻轻的笑声传来。
千归在水中挣腾了一番,勉勉强强靠到了池边,立刻呕出刚刚不小心喝下去的水,恶心感就泛了上来。
这家伙太不厚道了!太邪恶了!
千归瞪着他,呲牙咧嘴,就算这水看起来再怎么好,毕竟是人家的洗澡水…不知道自己是咽了几口。
呕…
而罪魁祸首却丝毫没有犯罪被逮捕意识…也怪不得,这还是他的地盘。
被水打湿的衣服贴在了身上,湿答答,重的要把自己拖到水里,不过也是穿得太多,自己的身材一点也没有暴露。
男人的身体没有女人的值钱,看看也没有事…
“你…”千归从水中站起,有些不满地伸手指向他,“你干什么!”当然心里也没有太过生气。
不知道为什么,面对少年,她感觉不到这个人身上一丝关于人的欲望,至于之前和他的交易,也感觉只是一种走程式。所以…对于两人之间的,就算是真的让自己觉得不满,但不到片刻,就已经失去了兴趣。
这种感觉,有点恐怖…
“没什么。”少年抿抿唇,眼里眯开了笑意。他从水中起来,抖开了衣服,披在了身的身上,挡住了千归有些灼灼生光的目光。“很有趣。”
千归嘴角一抽搐,小时候没爹疼,没娘爱才会觉得有趣。
水温刚刚好,慢慢渗透进她的皮肤。千归端坐着舒服,也没有想到从水中出来。她伸手将手臂搁在池边,眨眨眼,将睫毛上的水珠抖落,“喂,你还忘记了差我的还没还我呢。”
少年着衣的动作一顿,抬眼看向趴在水池边的千归,随即,他的脸上浮出了浅浅淡淡的笑意,“你是说?”
后面的尾音扬了起来,带着一分特别的韵味。
千归咂咂嘴,脸上出奇地露出了可以说得上是灿烂的笑容,“那时,和你做的交易,什么时候让我从这鬼地方滚出去。”
那时候,少年虽这么说,但那片刻并没有作成什么结论,她在这里当了几天的帮佣,这境界有点惨…
“这么快想要离开?”少年收住手,任由着衣服穿到一半,那上面的,滑了下来,露出了漂亮的锁骨。
“不然你以为我会在这里留多久?”千归耸耸肩,虽然在这里也很好,但感觉不适合自己。
“这看你什么时候愿意离开。”少年淡淡将衣服披上去。千归反应就算再迟钝,也看出他的神情有一丝不悦。
有点纠结了…
她对于这个少年…其实心里并没有什么多大的波动,不过看到这个样子,不是说心里不爽,而是…好吧,有点别扭。
“看你这么说,你不愿意我走?”千归挑挑眉,眼里带了一分盎然的兴趣。
“是。”少年静静的看向她,眉间眼角染着淡淡却说不出意味的情绪,“你在这里才不过七天。”
七天,已经过了一个礼拜了,她的时间够闲,灵力已经达到一定的地步,生命的界限自然而然地被延长。
即使姓保名尔,外加一个柯察金的某人说过,人最宝贵的是生命,当我们回忆往事的时候,不会因为虚度光阴而懊悔…balabala…然而,对于一个寿命够长的人来说,有时候,浪费时间也是大多数人的一种处事态度。
说到底,千归…
千归抬抬下巴,那双大大的猫眼因为外边罩着一层绿纱,原来浅灰色的眼睛现在看起来却像是独特的绿,“我不会在这里留多久的。至少以后不会留在这里的。”
和少年最多是打打闹闹的情分,其他还没有算得上的,千归挑白了来说。不管之前少年的话是煽情的,还是另有目的的。反正,她就是不愿意留着。
这话少年应该听得懂。
少年已经将衣服穿好了,雪白的衣服上面有一大圈水渍,幸好只是在肩部和胸前,其他的地方还没有水。让千归看着,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心虚。
不过衣服穿得倒是很好看…
少年沉默着,眉宇之间看着有那么一点点落默,千归就在以为他不打算开口说话的时候,听到了空气中浮着淡淡的声音,有些空荡,“十五,十五也是在这里,我送你回去。”
“十五天后?时间这么长?”千归刷地从水中起来,飞起一片水珠,扁着嘴看着少年,显然有些不满,“不是说随时都可以离开吗?”
不知道是不是千归的错觉,她看到少年的表情抽搐了一下,然后恢复的无心无欲,无生无死,无情无义…的模样。“是这个月的十五。我所要的东西,在十五月盈将亏的才能够显示出来。”
这麻烦的家伙,咳,是说那劳什子的六欲印。
千归“噢”了一声。少年抿抿唇,微微笑了笑,“不过…”
恩?
然而少年后面的话没有再说出来了,他摇摇头,“没有什么了。”
千归有点呆呆傻傻看着他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说了这话,这叫什么意思?
随即她便意识到了另一个问题。看着少年一身白得不能再白,飘逸得不能再飘逸的衣角从自己旁边擦过,“那个…等一下!”
少年原本要离开的步子停了一下,回头看了看千归,嘴角的笑,千归确实没有看错,是带了一分很难见的狡黠,“还有什么?”
千归从水池里爬上来,浑身湿答答的,关键在这地方,她的灵力像是被屏蔽了一样,根本用不起来,“要不要…我的衣服被水泡了?”
话说得挺委婉,意思是叫少年不说让他老直接送过来,至少也要叫一个人送件干衣服吧。况且还是被面前这个人拉下水的…
少年一怔,随即就眯起了眼,长睫颤了颤,像是没有禁得住笑了,千归不由得翻了个白眼,笑毛啊笑…
“确实,”少年目光落到了她的身上,显然是装成没有听懂。
“我要件干衣服!”千归挪到了水池上,撇撇嘴。
尽管水池边的温度也算不上低,但和水中比起来,还是有一定的差距,况且身上湿淋淋的,过廊的风一吹过来,全身的寒毛都要结冰了的感觉。她的身体较之一般人还要特殊,对这种感觉颇为敏感。
少年一笑,转身便走。
“喂!”
“我会让人送过来的。”少年的话让千归松了口气,走到一半,少年停了下来,回头看向我,“你自己注意点。”
额…千归顿了一下,她确定,最后一句话不是平常的关照,而是…自己也说不出来的古怪,又怎么一回事?
千归瞪着眼睛看着少年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之中。
就这样没了?万一他不叫人过来送衣服呢?
少年的脾气,千归虽然来这里不长,但一天到晚和他鬼混在一起,额…MS鬼混这个词用的不太妥,但也相差不到那里去了,对他的脾气也能够察觉出那么一两分。
相貌上看起来倒是出尘不染的模样,但事实上,总觉得有那么些狡猾。这一点千归并不觉得奇怪,怎么说,都已经过了成千年,就是只兔子也有了修行,通得了人情世故。少年的性情,除了自己之外,面对其他人的次数在这几天里,五个手指头都能掰得过来。
说得好听点就是出异,说得不好听,就是偏向性的自闭症…
一阵冷风吹了过来,千归身体抖了一下,立刻又进入了水中,温暖的泉水穿梭在自己的筋骨之间,缓慢地敲击自己的穴道。
很舒服,很安逸,很飘飘欲仙的感觉。
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泉眼无声惜细流,树阴照水爱晴柔…白云山上白云泉,云自无心水自闲…
自己想得越来越找不到边了…
千归闭着眼,听到的是细细的风声,还有稀稀疏疏的声音,像是有什么在爬动。空气中浮着薄淡清冽的香气,纯纯而青涩。
她没有睁开眼,隐隐知道这是那些植物爬索的声音。
在这地方,稀奇得厉害,先不说人一个个性情古怪,而那些植物什么的,却是意外得生命力旺盛,思想力发达。
微微的凉落在了她的颈畔,带着清冽的花香,轻轻磨蹭着她颈部的皮肤,就像是在撒娇似的。
千归面皮一僵,就想到了自己之前被一朵花亲过…呃…
虽然被人喜欢是件很让人得意的事,可是,被一朵花亲上,还真是…千归扁扁嘴,睁开了眼睛,想要把某个爱蹭人的花拎到一边去。
她睁开眼,立刻看到了某个人,神情一错愕,立刻把眼睛给闭上了。
靠,这里?这里怎么还会出现他?
她重新睁开眼,湿淋淋的手指指着他,“你…你怎么还活着?”
话刚说完,就看到了对方的脸黑了,“我没有死。”他冷冷道了一声,居高临下地看着千归,“让你失望了。”
她的话不是这个意思…千归却并没有解释,挑着眉,“喂,你怎么到了这里?”
秦牧阳定定地看了她两眼,才道:“我一直都在这附近。”
千归有些汗颜,当然,也都知道秦牧阳这些天的境况绝对不好,只是,很值得葱白的一条,竟然这些天都没有被人抓过来了。
千归有点幽怨,为什么自己就是容易招风的那类…
“这里没有路。”秦牧阳淡淡道,表情显得有些生硬,但没有太多的其他表情。
这个岛上处处透着奇怪的气息,仿佛与世隔绝了,无论从哪个方向走,都找不到出路,最多便是转回了原点。
然而实际上,这个地方它的范围也不过方圆近十几里而已,算不得广阔…真正是有限无界。
尽管和面前的这个女孩子关系可以说得上是恶劣,然而在这时候,却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千归脚拍着水,神情却有几分悠闲自在,“没事,没路就没路,没有路不是还可以在这里嘛~我也不介意陪你一起在这里呆着。”
秦牧阳脸色沉了下来,那副模样,怎么看都有一分咬牙切齿的感觉。
千归笑意盎然,端着脸看着秦牧阳,耸耸肩,“我都不介意,你还介意什么?”
这话说出来,秦牧阳没有觉得什么,只是脸色更加黑了一分,但千归心里却咯噔了一下。
这种感觉…真的很奇怪…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秦牧阳,感觉就是和他命里面犯冲,喜欢看他生气,喜欢…
千归摇摇头,自己的想法多了…
秦牧阳冷哼了一声,“你愿意呆哪呆哪去!”目光扫过千归,像是不愿意再往下说下去,转身就要离开。
喂,这人怎么这样啊~两句话不对就要跑路?
“喂,等等…”
千归从水中爬了出来,冷风一吹,脖子一缩,就想倒回水中,但看到前面的人压根连回头都没回一下,连忙两步过去,抓住了他的衣服,“我想我们能够出去…”
秦牧阳并没有走远,在千归拉住他的衣服的时候便已经停住了,那张脸依旧冷冷的,不带多少感情。
千归撇撇嘴,难不成还以为这时代酷男当风?
被那双栗色的眸子注视的感觉,千归微微怔了一下,好像有什么从脑中慢慢地出来了,可是仔细去寻找的话,又没有什么印象。
秦牧阳的神情有些不耐,“你…”
千归这才回过神来,“其实…呃…”
秦牧阳身上的那件厚厚的裘衣解了下来,落到了千归的手中,那神情之中怎么看着都有点嫌恶,“你还是能出得去再说。”
千归手里拿着他的衣服,神情有些茫然,这是什么意思?
衣服上的毛毛蹭着她的手,有点痒痒的,千归低下头,看到自己湿淋淋的衣服,每走一步拖开一道水迹,样子有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得,她被嫌弃了…
千归拧干了自己的衣服,虽然一开始不打算披秦牧阳这件衣服,但是确实是冷得厉害,就算知道这并不会对自己造成实际性的伤害,就是空有的冷感而已,还是乖乖地把衣服摊了上去。
就像牙疼不是个病,疼起来要人命…
千归兀自想着,当把自己衣服拧得半干不干的样子,才慢慢将另外一件衣服裹住了。
抬起眼,看到秦牧阳已经走得离自己也有一段距离,背对着自己,看不清楚正面,当然也能猜到肯定是摆了一副别人差他几百万两银子的那债主样。
千归闭了闭眼,总觉得自己的目光有点眩,尽管秦牧阳的长相和自己平时看到的人相差得达到十万八千里…咳咳,也没有那么过分,只是修灵之人在容貌这方面和平常人是完全不成对比的,实际上秦牧阳的长相在平常人当中也能算得上比较耐看那类。
那背影,挺拔之中透着一分萧索和淡漠,自己不知道从哪里看到过的,印象很深刻,但这一时半会儿却是想不起来了。
“喂,我穿好了。”千归赤着脚走到他旁边,鞋子不知道踢到了哪里,然而她也不在意。
秦牧阳回过头,上下看了一眼千归,只是皱了一下眉,却没有说什么。
“从这里通向外界的出口没有那么简单,应该有个结界。”千归抬抬眼,话说得有点干巴巴的,从这里的感觉,让千归觉得…不仅仅是结界,而是更高级的一层,应该可以称得上是领域。
在这层领域之中,无疑,她是弱者,所以灵力之类的也被束缚住了。就像是现在,如果真的是面对面打,她绝对打不赢秦牧阳的。
…和落尘殿那里面差不多一类的。
只是,秦牧阳的出现是个例外,这里只对灵力有束缚之力…呃,她的推测应该没有错误吧…
秦牧阳眼里有一丝冷笑的意味在其中,让千归觉得心里有些不快,她想要将之前的少年所说的话转复一遍的,但真正去说,却不知道怎么说清楚。
下面的花藤爬啊爬,摸索到千归的脚边,讨好般地蹭着她的小腿,雪白色的花瓣上那一丝红红的晕还没有散去。
“这需得说?”秦牧阳的声音天生的低沉,冷淡。
不需得说…你还没说你在这个地方逛了一个礼拜左右还没找到出路…
千归踢踢花藤,那不知名的花缩了一下,很快又凑了上来,她耸耸肩,“不愿意听就算了…”话中颇有分堵气的音。
秦牧阳侧过脸看着她,“你当真有出路?”
明明是该委婉提问并表示请求的语气的话,被秦牧阳一说出口,立刻就变了味道,变成了一种大爷式的责问…好像她是罪魁祸首,现在要将功恕罪…
“我…”
“姑娘可在?”
被花藤蔓遮掩住的另一边传来了一个温婉女子的声音,声音虽然柔和,感觉却是有几分公式化。
千归立刻听出来,便是那些专门在这边侍候的人。当然这侍候的人指的是那个祭司少年。
她转头看向了秦牧阳,秦牧阳依旧站在原地,并不显得紧张,甚至是不在意那个人过来。
“在,什么事?”
“衣服送过来了。”
千归眉头皱了一下,想到了秦牧阳,便道,“你等一下,我过去来拿。”
送过来的是一件白色的衣服。
千归撇撇嘴,倒也不是不喜欢白色的衣服,毕竟穿上去就有一种仙风道骨的气质,但一来,怎么看都觉得像是丧服,二来…随便在地上滚一下就够看得了,况且自己又是好动的那类。
她抖抖衣服,抬头看向过来送衣服的女子,“就只有这一种颜色的,没有红红绿绿的?”
女子恭顺而有礼道:“姑娘,这里是神殿之内,姑娘虽为客,本不应有所苛刻,然而神殿规矩就在这里,而且这事并不是由唯岚所能掌控,还望姑娘多多体谅。”
千归没有再计较,拿过衣服披了上去,“多谢了。”
她不是没有看到女子眼里的那一丝不屑和冷淡,也不想和她再有什么交集。
“姑娘不必客气。”女子淡淡一声。
这虽是客套话,由女子说出来隐隐有了另外一分让人不舒服的含义,千归就当没有听见。
送过衣服女子便退了下去,千归看着女子离开的影子,皱了下眉,回过头来看向秦牧阳。
秦牧阳就站在不远处,虽然不是刻意,旁边的植物也是稀稀疏疏,勉强可以遮住一个人,如果真正认真去看的话,不难发现有人在。
方才女子过来的时候,她自己还怀疑秦牧阳会不会发现…事实证明自己是多想了,对方压根就没有发现有另外一个人的存在。
是自己多心了,还是另有原因?
“她看不见你?”
千归转身抱胸看着秦牧阳,挑起眉,“针对性隐身?”
秦牧阳看着她,“什么意思?”
“我感觉她看不见你,你隐身了?”
千归只是说笑罢了,隐身这回事不属于灵力范畴之内,最多是利用灵力调动光线,使对方眼里出现混乱,从而达到隐身的需求,然而一般都是针对个人的,一旦有多人,隐身这压根没有什么作用。而且…秦牧阳也就是那些刀刀剑剑能够看点,关于灵力调动,千归打死了也不怀疑他对灵力的毫无感染。
“我能看见他们。”秦牧阳淡淡一声。
千归愣了一下,才知道对方说得是另外一层意思:他能看得见对方,而对方能不能看到他还是个未知数。
她当然不能把秦牧阳摆在外头,叫卖般地嚎道:来自异界大陆,具有隐身特能,欢迎大家来看…
若真是这样,秦牧阳第一个会把自己剁了。
千归没有再往下想下去,她摸索着自己的下巴,“你不会说…你就打算在这里当一辈子的隐形人?”
那个少年祭司对自己说过,向来进来这个岛的人还从来没有一个出去过,但是,这并不是说,每个进入岛的人都会受到残忍的屠杀,除了那些千方百计想要逃出去的人被杀,其余的都是在岛上活着,成为青澜女神最忠诚的信徒。
按理说,秦牧阳这样的…其实融进这里也算不得什么。
“我需要离开。”秦牧阳声音低沉,那栗色的眸子里浮着冷冷的光,“不会留在这里。把你的想法收回去。”
千归扁嘴,有些抑郁,自己的想法就这么容易被看出来吗…
纵然和秦牧阳没有过多的交集,鬼才想这个有些自大冷漠保守苛刻的家伙有交集…然而在这里,两个人毕竟是属于同一地方的,甚至相比较那个整日和自己嬉皮笑脸却又看不出真正内心的祭司,这家伙还是比较保险的,就像那啥说的…
栓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貌似听得有点古怪了…
突然想到了什么,千归弯起了眼,长长的睫舒展了开来,那双浅灰色带绿的眼睛里浮出了浅浅而狡黠的笑意,“我之前说了,我或许能够帮你出去。要一个条件怎么样?”
秦牧阳目光落到了她的身上,似乎是怔了一下,他停了一会儿,目色冷冽,“什么?”
只有两个字,却并不是询问条件是什么,而是对她所说的话持怀疑态度,让千归有点沮丧…自己还真的信不过…
千归偷偷摸摸地从那尊高大的青澜女神雕塑旁绕了回来,旁边青幽幽的绿叶子晃啊晃啊,勉勉强强可以遮住自己的身形。
勉强遮住并不代表勉强瞒住…千归刚刚踏上了里面玉石铺成的台阶,就听到少年懒洋洋的声音,“舍得回来了?”
千归垂下了黑线,这,这算是什么口气?
她索性一把将面前的那些碍视的绿叶子拂开,抬头看向少年,想要理直气壮说什么的,但话逼到嗓子眼,又硬生生咽了下去,不知道说什么了。
少年还是一脸无辜地看着她…
“喂…”
“我听着啊。”
千归走过去,在他旁边无趣地蹲了下去。
尽管千归一直以为少年这个祭司是虚有其表,尽管他差不多整日乱晃荡,确实没有什么建树,但是每天早上雷打不动的那半个时辰的早课…呃,事实上差不多算是挂羊头卖狗肉。
千归翻了翻他面前的书,看到了那些字,嘴角抽搐了一下,默默把书给关上了。
之前看到的那些书本,上面的字虽然也是一片茫然,不识得几个,然而这里的字…她只觉得是一群细长的虫子在爬啊爬啊爬。
“不认识?”少年轻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