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仙?”千归愣了一下,看到阿仙突然从车上站了起来,没等车停就直接跳下了车去。
“姑娘,姑娘,这跳不得…”赶车的急急叫道。
阿仙全身的法力像是失去了一般,从车上跳了下来,直接跌倒在了地上。然后又快速爬了起来,慌忙地穿过密密的人群,不知去了哪里…
千归眉皱了起来,等车刚刚停就跳下了车,却是怎么也看不见阿仙的身影。
“阿仙?阿仙?”千归四处张望,扯大喉咙喊了几声,这会儿召唤术失败了,还引来诧异目光无数。
回去她难道要对西凉说,对不起,你给我的坎兽我给你放生了?…咳,她丢不起这个人。
原来明明不是很好的,为什么现在…一到这里就立刻变了?而且万一阿仙化成了坎兽…闯大祸了…
千归不由有些着急,“阿仙!阿仙!”声如洪钟,气如霆钧,轰响在整个集市之中,于是方圆十里人皆僵硬,喧哗声顿消。
千归很容易看到了那个跌跌撞撞推过人,不知道向何处追去的黑袍少女。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隐隐约约看到少女脸上隐隐的泪痕。
阿仙?难道遇到了旧情人?千归很恶俗地这么想。最好还是碰到了旧情人,那个人已经不认识自己,旁边也已经有了一个新的女孩,那就最狗血不过了。
狗血大甩卖,八毛一大碗~包你狗血淋头,人生不悔…
千归快速穿过人群,拉回已经撞到了两三个摊子的阿仙,撞到最近的一个摊子是卖鱼的,满地的鱼在地上活蹦乱跳,两个人有点傻不拉几地相对而站,不执手而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咽。
“我看…看到了他…”阿仙开口说话了,眼眶通红,那双如秋雾般的眸子里盈满了泪水,“…看到了他…他了。”
阿仙的声音倒是很好听,柔软还有青涩,带着一张被泪迷糊的眼,秀美而柔弱的脸,活脱脱就是泰剧中总是遭女配角凌虐而自己又吞声忍气的傻帽女主角。
“呃…看到谁了?他是谁?”千归很深层次地挖掘她的伤口,尽力忽视她的眼泪带来的罪恶感。
阿仙咬着唇,一滴泪又从眼眶中滚了出来,滑过了清瘦的脸,“…教…教主。”
“那…”
“姑娘…”旁边的小贩弱弱地过来,“你打翻了我的摊子,你看…”
果然,建立在凄美感情经历上的,总是要拦住一切煞风景的物质现实。
千归脸上肌肉扭曲,将阿仙撞倒的几个摊子的钱付了,虽然她不介意这点钱…可是,还是有点小幽怨啊~
千归拉过阿仙回过了车中,阿仙呆呆愣愣,也就任由她拉回了马车。
“教主?”
阿仙垂下了眼睑,脸上的泪痕还没有消失。
Bingo~千归坚持不懈地将问题问到了底,“那你为什么不追上去呢?”既然看见他了,在集市上来说,也不难找到啊…然而千归分明看到了阿仙是追到了一半却自己主动放弃了,愣愣地站在了原地。
所以自己才能这么轻巧地把她领了回来。
“他或许不认识我了…他旁边有个女孩子…”
千归傻住了,感觉那八毛一碗的狗血汤就对着自己扑面倒过来,滴滴哒,滴滴哒…她的乌鸦脑袋什么时候这么准了?
“喂,和那个女孩子在一块不说明他就喜欢她啊…”比如说是红颜知己,比如说两个是铁哥们,比如说两个是主仆,比如说…比如说的多的是呢。
“他喜欢她。”这一句话阿仙没有结巴,听着千归心里酸了一下,得,受感染了。
“你怎么就知道?”亲吻了还是拥抱了?大庭广众之下不可能闹出更过分的吧。
“我知道。”
千归捂额,“那你打算怎么办?”
那边没有了声音。千归看过去,阿仙的身体已经蜷缩了起来,如今天气凉了,街上的人都穿着棉袍,只有阿仙依旧一身黑色的袍子,露出了苍白的皮肤,那眉间额上的血红色印记更是显得妖娆而凄美。
“阿仙…”
娇柔悲剧的某女主角依旧哀怨不起…千归撑额表示很头疼。
京城不算大,找一个人却并不容易…人太多了,哪里比得上殿决方圆几十里难得见一个人影。
千归整天晃荡在大街小巷,甚至想过要把师父的头像做成小广告,贴在各门各处,然而考虑到了上榜的都是那些无恶不做,罪大恶极的罪犯,千归只得作罢。
毕竟抛弃了自己的徒弟也不算什么太大的罪行,对吧?
阿仙除了刚来的那一天出了神经,之后就恢复了原来的迷茫无措的模样,天天跟在千归旁边,幽怨而彷徨,像一支黑丁香花儿,可惜没有一个叫做戴望舒的家伙会被她勾住魂。
至于皇城是在京城的北面,梁朝这几代皇帝好华奢,皇城也是大兴土木,现在这模样确实也叫金碧辉煌,彩色的琉璃瓦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翘起的屋檐划出优美动人的弧线,有几处高高的屋宇亦如琼楼,只指苍穹。
千归打马…车走过,皇城…师父向来不喜这些地方,所以…
“教主…”阿仙轻轻地念了一声。
千归捂头,她头有点疼,“喂,什么教主?你又撞见了他了?”
话音刚落,顺着阿仙的目光看过去,千归成功地闭上了嘴,什么教主…现在清楚了。
在宫门前,站着一个少年,不只是少年一个人,但是千归的眼中只看得见他。
白衣未染尘,袖边滚黑竹,眉眼清浅高远,清澈得一眼可以看到底,又恍若不在嚣尘之中。
师父…
千归鼻子一酸,抿抿唇,半晌没有回过来神。
她许久转过脸去看阿仙,“你说的教主是他?”难不成阿仙喜欢的也是她的师父?千归顿时觉得头脑有点大。
当然了,师父相貌长得好,性情也好,法力又高,领悟能力也不错,招惹了那么多人喜欢也不奇怪,之前吴楚还说要做她的师娘--!!!
吴楚?千归眉头一皱,看到了站在师父旁边的那个少女,鲜红色的衣裙如燃烧着的火焰,原来很随便扎着的头发现在都挽了上去,露出了欣长秀丽的脖颈,她一手拉着师父,一手指着守城的侍卫,面色颇有些羞恼,不知道在争吵着什么。
“喂,我们下去吧。”千归准备跳下马车,回头对阿仙道。她的那双好看的长秀眉现在紧紧蹙在了一起,话虽然这么说…其实她心里现在很不爽。
很需要师父给个解释,为什么师父消失了那么长时间不出现?为什么师父撇下了自己那么长时间?为什么现在师父和吴楚在一起?为什么有一只封印了万年的坎兽对师父情有独钟?她要解释!
千归向来不认为自己心胸会有多么宽广,特别是在师父这一边,说她狭隘也好,她就是这个性子。
阿仙摇摇头,抿着唇,那表情看起来就要哭了一般,“我不想…”
“不想什么!你找得不就是他!”千归恨恨一声,伸手抓住了阿仙的手腕,硬是把她从车中拖了出来。
阿仙没有站好,踉踉跄跄地跌倒在了地上,她手撑在了地上,膝盖处和手上都被沙子磨破,露出鲜红的皮肉。
千归有些懊恼地蹲下了身,将阿仙手上的那些石子砂砾抹开了去,那伤口很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着。
千归抬头看了下周围,在皇城附近来往的人并不多,然而自己弄出的响动也不小,千归看向了师父那边,师父也正向这个方向看了过来。
那一瞬间,千归心中的波澜寂灭,如井水无波。
她回过了头,压抑住心里的不快,“你怎么样,要紧不要紧。”如果不是阿仙的性格太过于怯弱,千归想,就凭着自己这欺软怕硬的性格,定然会对阿仙服服从从的…性格改变命运呐~
阿仙摇摇头,“没事,我想回去。”
“现在打算回去?”千归冷笑了一声,“不是说好了过来保护我找到我师父的。”
阿仙低头,许久才低低道,“你已经找到了你的师父了。”
“可是西凉大师也没有说找到我的师父你就可以离开。”千归呲牙笑着,索性耍起无赖来。
阿仙不说话了。千归也没有再说什么,凭阿仙的意思,如果不说便是默认了。她回头去看师父,之前的那分愤然和懊恼全部散尽,她灿然一笑,“师父!”
这两个字一说出来,千归不由地想要捂住心口,一阵疼痛从心里面蔓了出来,让自己有点疼得喘不过气,模模糊糊地脑子里面好像浮现了一些东西,让自己怎么也抓不住。
…终于是到了这一步了吗?
“千归!”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如黄鹂般悦耳…自然不是师父。
很显然吴楚也看到了千归,笑意灿然,伸手撇过那侍卫就要出去。
“公主,没有皇上吩咐您不得离宫!”
“你…”吴楚不由有些怒气,“本公主只是出去见见朋友还不成吗?他有什么理由管着我!”
千归敛了敛眼,嘴角微微勾了起来,挑眉看着阿仙,“师父都看见了,走吧。”
到闵的面前不过是那百步的距离,而她是修灵者,侍卫自然不敢来拦她,千归很顺利地到了闵的面前,扁嘴,“师父。”
不知道美人鱼走到王子面前,每一步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然而呼痛不起来,只有满心的鲜血淋漓。千归克制住心里的那分酸涩,对吴楚点点头,然后微微仰头看向师父。
“你过来了?”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像是知道会是这么一个结果。
“恩,等不到师父,后来见到了西凉大师,知道师父在京城这一边,我就过来了。”千归抿唇,把事情经过三言两语讲了一遍,然后看向吴楚,呲牙一笑,“这都好久没见了,吴楚。”
一阵许久未逢的见面,又撞在了城门之前,好像是吴楚想要出宫去,然而她是公主之尊,而那皇帝不允许,然后就在城门之间和这事与侍卫闹翻了。吴楚抓着闵,也是原想借着修灵者的名号,结果…那侍卫还是死也不干。
这场见面的场景还真是…让人有些郁闷。
吴楚郁郁不快地回去了,而紧随其后,那姓吴的不知叫啥的皇上派人过来,对于吴楚出宫的这件事没有多询问,倒是特别热情地过来问千归是不是要住在这里,这里已经安排好了食宿BalaBala…
一个处在修灵界的王朝实在是有点悲哀,不仅自己贴钱贴人去顾着修灵之人,而且修灵之人还不将其当回事。
借句赵老爷爷的话来说,就是:悲哀…实在是悲哀…
吴楚很豪迈地一拍桌子,“她是我的客人,要你们来安排?有事没事你们来拦人找撑?喂,千归,这以后我俩住!”
千归被她一巴掌拍着头晕脑花,而那些人出声询问是不是要听公主的安排时,千归也愣愣地答应了。
一失足成千古风流人物…咳。
千归看看师父,“呐,我师父不会和你一起住吧?”同居最容易出现的是什么是什么?
千归陷入了无限癫狂之中,出现的除了未婚先孕还有可能是什么…她眼巴巴地望着吴楚,又眼巴巴地望着师父。
师父点了下头…千归好像听到了类似于玻璃破碎的声音。
“是啊,你都和我住一起了,你师父不吗?反正我的洛lin(那个字打不出来)宫也挺大。”
千归嘴角扯扯,“你皇兄挺放心你的。”
吴楚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放心,放心个毛,压根就没在心上。只要我守好规距听好他的话,其他的…”吴楚冷笑一声,那脸还是气得红扑扑的。
停了一会儿,吴楚又皱起了眉,“千归,原来看到你旁边还有一个人的,现在?”
千归呲牙一笑,“阿仙。”刚念出来这个名字时,千归下意识地看了眼师父,出乎自己意料的,师父的表情很淡,淡得有些过了头,好像对于阿仙的出现丝毫没有什么感觉。
阿仙就跟在自己旁边,很少离身,然而喊了好几遍依旧没有出来,就说明了一种情况,她不想出来。
千归看向吴楚,她的表情很怪,嘴角不停地抽搐着,千归翻白眼,要笑就笑吧,别在这里憋着看着她自己都难受。
“出来。”千归有些诧异地看向师父,他低头看着自己,似乎是微微笑了笑。
千归抿唇,想要忽视着这一切,心里有什么东西好像是在慢慢地化开了来,越来越捉不到边。
就在师父的话音落下之时,空气微微翕动,出现了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黑色的袍子下面是雪白修长的小腿,长而秀美圆润,眼上虽然没有眼泪,然而睫毛上仍旧有着潮湿的水汽,那双迷雾一样的眼睛抬起来看看师父,又低了下去。闷声不吭地就这么站着。
千归想到了之前她说的话。
“他喜欢她。”
“你怎么知道?”
“我知道。”
千归心里有点不舒服了,和师父在一起的女孩子,除了吴楚不做其他的想法。
“你是?”吴楚对于这个凭空出现的少女显然很是惊奇,那双杏仁眼睁得大大的,如果眼光可以化实的话,千归估计,吴楚的眼光完全可以把阿仙身上的黑袍子扒下来不止十遍了。
“她叫阿仙,是我带过来的。”千归耸耸肩,眼角带了一丝笑。
“可是我看她听你师父的话比听你的话要强烈多了。”吴楚小声地嘀咕了一声,千归眉角一跳,不理。
“阿仙是…”师父低下来看向自己,千归有些踌躇,不知道该怎么说,憋了半天才挤出来,“阿仙是那坎兽…师父你应该知道,西凉大师解了她的封印,然后她一路上保护我,就跟我到了这里。”
“西教主?”闵的眼里出现了微微的波澜。
千归忙不迭地点头,点头…这一路上的安排,虽然也有这出处,然而仔细想过来,差不多都是西凉一手把握的。
千归下意识地退了一步,眉头微微地皱了起来,她…好像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
“师父…”千归低低地叫了一声,“我在那里等不及了。”等了将近一年,她向来都不是个好耐性的人,为了师父那一句话,心甘情愿等了那么长时间。想来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一只手伸到了千归身后,把她拉到了自己的身前,千归听到了闵的声音,和以往一样,平淡而又让自己觉得意外的感动,“以后不会了。”
千归埋在他的胸前,身体微微抽动着,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却知道自己没有哭,心里轻轻颤抖了一下又恢复了平静。
“可是你之前明明说不会太久的。”千归委屈地控告。
“以后不会了。”
“扑哧…”突然插进来了一声很不合时宜的笑声,千归纵然皮厚,也知道现在确实不是个煽情的好时候。
她转头狠狠瞪了一眼吴楚,吴楚正抿着唇,憋着笑…笑不死你。
阿仙倒是没有笑,只是一味地埋着头,千归看不清楚她的表情,只是感觉,她好像比一开始更加难受。
“阿仙姑娘呢?是不是也要住在这里?我来叫人安排去?”吴楚对千归眨了下眼,颇有些戏谑的模样,然后转头特热情地对阿仙道。
阿仙摇摇头,声音轻轻,“不必了,我和…千归一直在一起。”
“啪…”桌子上的一个茶杯被吴楚不小心打翻了,千归斜眼看着吴楚,吴楚的目光很怪,看看千归又看看阿仙。
千归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手痒了…
师父虽然住在洛lin宫,然而和吴楚却是相隔得有点远,毕竟男女多少也得有点距离。
倒是千归来了,和吴楚挨得挺近的。
然而这并不代表深更半夜千归会潜去师父那里,师父那里很是干净整洁,千归嗅嗅,空气中只有淡淡的佛手香,没有女儿家的脂粉香,很好。
…为什么感觉她像是小妻子,在追察丈夫有没有被外头的狐狸精勾引?错觉…一定是错觉。
千归刚刚从窗子中爬进,才爬到一半,就听到了一声,“千归。”
师父的声音,静静的,淡淡的。然后千归抬起头,看到的是师父那张隽雅清秀的脸,就是在昏昏的烛火下,也是觉得意外的柔和,让人怦然心动。
“师父…”千归低低喊了一声,然后才发现自己的尴尬处地。自己的一只腿搭在了窗台上,另一只垂在了外头,身子半趴着,有如乌龟…
着实有点丢人…
“师父,我腿麻了,抱我下来。”千归脸也不红正大光明地坐在窗台上撒娇卖萌。
闵走到她的旁边,伸手要抱起她,千归立刻瞅准了时机,伸手搂过师父的脖子,像是个树袋熊一样紧紧缠住了师父。
“师父,我记得第一次见面,你也是这么把我抱着回殿决的。”千归紧紧搂住了闵的脖子,头埋在了他的颈窝,低低道。
师父身上那独特的青芦苇的香气还没有消失,她紧紧埋着头,抱着闵不放手,好像一放手面前的人就会消失。
“我在。”
“你…我不相信你…你让我在那里等你,你说你不会离开多久的,可是…我等了好长好长…”
闵将千归抱到了床榻上,想要放开千归,千归却打死也不肯松手,像树袋熊这么挂在了闵的身上。
“以后不会了。”
千归恨恨地咬着他的肩膀,却又不敢下狠了心咬,“我不知道…我不相信…”
对于那段时光她一直不说,一直不想去想,因为想了自己都觉得难过。
“我每天天不亮就蹲在那医馆门前等你,晚上医馆都打烊了也不想回去,看到穿白衣服的都以为是你,跑过去看却总是失望…那时候恨不得把世界上除了你之外所有穿白衣服的人都宰掉…”
说到后来,千归的声音有点哽咽。
春初下雪的时候,她就呆在雪里头,看着,守着,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这么傻过了。她的体格怕冷又怕热,可是还是在那里冻得像块冰雕也不回去,就怕错过了他。
有时候,她担心师父会不认识原来的地方,医馆破旧了,她却硬是不让那老大夫换招牌,把那老头子气得够呛。那老头子最后直接甩下一句话,“我看你等一万年也等不到!”
因为那句话,她埋头哭了很长时间,然后又觉得不该不去相信师父的,坐在那门前继续等…一直等到最后。
还是没有…
“如果我没有走,一直在那里,师父…你会让我等多久?”
那瞬间,一切都沉默了。
那瞬间,千归突然无比地憎恨自己刚刚会问出那个问题。有些事…自己明白,却不需要揭露的,揭开的血淋淋的伤疤没有谁会替你缝补。
“我不知道。”
空气有点窒息,那灯晕出昏黄昏黄的光,拉得人影扭曲细长。
千归咬着下唇,轻轻道,“我知道了。”
后面的不用多说了…
她放开了绑住师父的手,也不在乎自己有多疼,仰面就倒在了床榻之上。
没有疼痛感,师父在自己倒下的那瞬间捞住了自己,将自己平稳地放在床上,那双幽黑清澈的眸子在灯火的光下隐隐浮出了有些妖异的流光。
…让千归有些痴迷,“师父,其实你是来京城有事的,其实你才来京城不久,对不对?…对不对?…”
她一连说了好几个“对不对”…不知道是掩饰着闵前面说的话,还是掩饰着自己的心思。
这句话已经不需要回答,千归也不需要答案。
“你在这里睡吗?”闵轻轻一声。
千归仰面对着天花板,上面的花纹上自己有点痴迷,她低低地应着,“恩。”
“你今天晚上就在这里,我到别处。”闵静静地看着她,然后道。
千归垂下了眼睑,伸手拉住了闵的未抽走的手,“师父,晚上冷,我想和你一起睡。”
她没有看师父,目光移向了别处。
闵看着她,千归唇紧紧抿着,眼底有一丝湿润,那张脸也是惨白的,握住自己的手在微微地颤抖,冰凉刺骨。
在蜀山的那个晚上也是,她赤着脚,冒着倾盆大雨过来,每走一步,趟开一道水痕,冻得瑟瑟发抖。只是那时最后她是抱着自己笑得开心,从来没有这么惨白的脸色。
他垂下了眼睫,轻轻反握住了她的手,“好。”
千归扯扯嘴角,硬是扯出了一个笑,“恩。”却是怎么看怎么不像是在笑。
被子是够厚,也够暖和,师父就在自己身边,千归紧紧抱住了师父,感觉到原来冰冷如骨的身体微微暖和了点。
“师父,我好想回到以前。”千归磨蹭着,抱着他的身体在不断地颤抖,“我想回到殿决,你教我修灵,师公她不在,整个殿决只有我们两个人,没有什么其他的纷扰,从来都不知道以后会有这么多的变化…”
“那个时候虽然总是抱怨师父你苛刻,但是活得好满足…”
千归低低地笑了起来,“后来…后来我就不知道了…什么轩辕教,什么青澜女神,什么宿命…像是一个巨大的牢笼,越缩越紧,到后来喘不过来气…”
“其实我不想的…”
千归呢喃地念着,念到后来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在说什么了。
摇曳的灯火之中闵的神情模糊看不清楚,千归隐隐听到了他的声音,“千归…很多事我也没有明白。”
外头的风声听不见,灯火的波光漾开,有着暖暖的温意,千归缩在被子里,抱着闵,渐渐觉得冻得有点麻木的身体有些化开了。
“师父…来京城的路上我其实想了很多,关于你,也关于西凉大师,事实上,西凉大师没有必要对我那么好的。”千归突然出声,打破了周围的寂静,“然而,西凉大师…我不信任他,当年轩辕教被十教所替代,而西凉大师是迄今为止看到的第一个一直活到现在的人。而现在,十教分裂,隐隐有归于统一之势,殿决结界破裂,轩辕教的那些东西也渐渐浮了出来。我感觉…所有的人都在隐瞒着什么。”
“千归。”闵侧过了身,静静地看着千归。
“恩,我在。”千归抬起眼,看着师父。
夜色很静谧,又差不多过冬了,没有虫子的声音,窗户又将外头的风给挡住了,千归只能听到彼此心跳的声音,难得的平和。
两人的头发散乱在了一起,铺在了枕头上,千归甚至能够感觉到师父的呼吸…结发同枕席,很美丽的一句话,却又让人有点黯然神伤。
“你还记的以前的一切。”
“记的。”
“是我们遇到你之前的一切,也可以是一星半点。”闵看向她。
千归愣住了,呆呆地看着师父,那会儿竟不知道为何,心里剧烈地抖了一下。
之前的一星半点儿,她记不起来,一点也记不起来。或者说根本不存在过,她模糊地知道自己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人,不属于这里,虽然记不清楚之前的世界的一切,然而脑子里面还是时不时会闪现出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东西。
乾坤镜中显示的也是很明白地证实了这一点。
千归不吭声了,身体慢慢地蜷缩了起来,隐约竟是隔开了她与师父的距离。
“你的魂魄其实很不稳定。”师父也没有要她的回答,轻声道,“甚至离体也是很容易的事,对于之前的那些事,不必要多想,想多了…”他后面没有说,意思却已经明了。
千归点了下头,就是让她来想,她也不想去想,至于魂魄不稳定这事,西凉也说过的,所以得来了手中的这颗定魂珠。
“西教主并不是简单的人,虽然对你来说并没有什么,还是需要保持一段距离。”
千归接着点头,“西凉大师和师父有过什么交往吗?”
话说到这里停住了,她看到了闵的眼睛看着自己,就这么静静的,却像是永恒的看着自己。那瞬间,千归竟微微有些恍惚,不知道自己是真实存在的,还是闵的眼里的一道虚影。
“是。”
“……”千归停顿了下,“是什么?”
“你以后会知道。”
千归抿着唇,嘴角微微下撇,对于师父说的这话觉得有些敷衍,然而却又不能让他说下去。
西凉不愿意的话,她也没有那个心思想要知道,可是师父却不同,她所想要的是将心比心,毫无隐瞒,而不是师父自己清楚,而自己一直蒙在鼓里。
千归决定放下这个问题不谈,“那殿决教,师父可以给我说说吧。”
“说什么?”
千归这才意识到自己所说的范围太广了,她皱眉想了想,便是把坎兽阿仙,还有落尘殿那幅画的事说了下。
“坎兽我不知情,或许是从结界中出来的,殿决教下面结界有多层,破坏的虽多,然而并不是全部破裂。所以破坏也没有想象的那么大。”
千归脑子空白了那么一瞬间,破坏的没有想象那么大…那么想象中破坏会有多大?
满地泥翻树倒,妖孽横生,尸抛遍野,其威力不亚于原子弹爆炸。还要多大,氢弹爆炸?
“那画呢?”
“是原来的无极,”闵停顿了一下,“我没有带离,在那里也好。”
千归微微一惊,正想去问的时候,闵已经握住了她的手。
“千归。”
千归犹犹疑疑地看着他,嘴唇微微动着,却不知道要说什么,难道师父就是轩辕教的弟子?难道…
可好像…明明就不是这样的…之前和师父相处,师父对于轩辕教的概念也是很模糊的…
“这件事我没有说清楚,我清楚的也没有多少。”闵轻声道,“千归,你应该记的你来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那是一场泥石流过后,哀鸿遍野,展目望去,竟难得有一丝生命迹象…
“和我有关系?”千归不由惊了惊。
“眼前见到的,有时候并不是天灾,而是人祸。”闵道,千归的手想要从他的手中抽回来,却没有抽回来,“之前,还有现在,很多不是天灾,而是有人逆天而行。”
千归闭了眼,隐隐浮出的是那时在葬洞里见到的一切,浮生万众皆在哀恸…天道轮回,往往是以血抹去曾经的一切,而后创造一个新的轮回,如此残忍而又顺理成章。
“我也是。”
三个字在夜中如是光露的心脏,猛烈地跳动了一下。
千归睁大了眼,有些不敢置信。她看着师父的眼,那眼里只是一片平静…她有点想不明白,为什么知道了如此可怖的现实,这双眼还是那么平静。
“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