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徐晟身上。
徐晟眉头一皱,立刻走了过来。
徐志高见事有蹊跷,马上也走了出来,徐继东一把竟没拉住,却也没吭声。
“什么事情?”徐晟走到那经理面前。
经理手里拿着徐晟进门时的请柬,扬了扬,问道,“这是你的?”
“是我的,有什么问题吗?”徐晟在楼下听得张理事说起过安保的重要,此时虽感不悦,但此时不便发作。
徐志高也帮腔道,“这可是我亲手到商会请人办理的,哪能有错?”
经理冷笑一声,翻开请柬向众人展示,“本次活动除理事会成员不需请柬不限名额之外,其余参会的都需要请柬,这个请柬本身没有问题,但是所有请柬都应有商会的印章和会长先生的亲笔签名!很显然,这个请柬只有印章,没有签名!”
全场哗然。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徐晟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不速之客,顿时就有不少人抱怨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我们商会的活动,居然有人想蒙混进来?”
“就是说嘛,盗用商会的请柬,此事不小!”
“莫非他别有企图?快抓他去巡捕房问清楚!”
……
徐志高气急,大声说道,“大家请静一静,静一静!这位徐晟是我远方的亲戚,是我荣记邀请他来参加品鉴会的,为此我特意找了商会一位买办办理,当时会长先生有事外出,事急从权我才没要到他的签名。”
会长确实有急事出门,就连今天的活动都是委托给了两位副会长,龙慈山赫然便是其中之一。
徐继东听得真切,此时却不知为何迟疑着不愿意过来澄清。
在座有不少人认得徐志高,但也有几个有心人发现了其中的端倪,徐继东这个老鬼护短跟他的精明同样出名,既然是本家亲戚落了难堪,绝无退缩之理。
经理展现了强硬的一面,寸步不让,“安保是我们的职责,虽然荣记的徐先生说明了原因,但我们只认事实,所以请这位徐晟先生配合我们的工作。”
徐晟不禁有了几分火气,“那请问,你们想怎么做?”
“搜查是肯定的,谁晓得你有没有带危险品呢?”经理身边的一个安保说着话就想上前控制徐晟。
“住手!”唐玉梅碍着是荣记约的徐晟,此时见徐继东都不作声,岂能眼睁睁看着徐晟受辱,娇斥道,“这位徐晟先生是我的朋友!”
徐晟冲她摇摇头,对安保说道,“我自己来。”
徐晟说着,便解下了随身带着的包裹,就近找了个圆几放上打开,只见里面只有几个绞丝样品,别无他物。
有个安保凑上前,想要翻弄,却被徐晟拦住,“这是我带来的样品,损坏了我回去无法交代,不如让我自己来。”
说着,徐晟重新把包裹包上,拿起样品甩了几下,无夹杂物品掉落,然后又交到经理手中让他掂了掂重量。
“如何?现在放心了吧?”徐晟极不痛快,但也不至于为难安保。
经理点点头,却又说道,“这位先生,你身上——”
“放肆!”唐玉梅忍无可忍,“你是什么身份,竟然还想要搜身?!莫说他没什么可疑,就算有,也轮不到你来!今天我把话放这里,你们谁为难他,就是跟我怡和丝行过不去,以后山水有相逢,咱们走着瞧!”
唐玉梅这股子泼辣劲儿一上来,还真像是河东母狮,引得一众青年纷纷侧目。
经理心知这个要求过分,但仍抗声道,“不管怎么说,他一来不是商会内部人士,二来他的请柬确实存在疑点,为了安全起见,我认为这位徐晟先生不适合留在这里,请谅解我们职责所在。”
徐志高反问道,“你没看见人家是带了样品来参会的?那就没有任何疑点,你让他走了,我们这个品鉴会还开不开了?”
此话一出,徐志高立刻后悔了,果然有不少讥谑之声。
经理打算坚持到底,“今天的事情谁也不想发生,可是既然已经发生了,我也不想因此影响商会的活动,要不这样,既然这位徐晟先生是荣记邀请来的朋友,而徐晟先生本人不能继续参会,那么能不能由荣记的人代为展示样品呢?等活动结束之后再行告知,这样就都不影响了……”
徐晟登时醒悟过来,原来如此。如果按安保经理的提议,同时能被商会方接受的话,那么自己的样品就由荣记来展示,也就是说,辑里新丝无形中贴上了荣记标签,不管最终品质检验结果如何,荣记不但将分得新丝极可能获得的荣誉,而且还会在下一步讨价还价中占得先机!好一个如意算盘!
徐志高可不傻,现在也明白了他老爹的用意,虽说心里认同这个做法,但他居然把自己也蒙在鼓里,心里颇为郁结,下意识望了徐继东一眼,徐继东假装不知,假装一脸迷茫。
在场大多数都熟悉荣记,其中不乏有交情的,此时事情如同隔纸,终无人捅破,倒是不少人对徐晟以及他的样品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到底是什么让徐继东肯花这样的心思用这等不上台面的欺凌手段。
随即就有人打起了圆场,“其实也没什么,商会需要不断培养年轻人,既然是个误会,倒不如给他一个展示的机会。”
附和的声音也渐渐多了起来。
经理原本以为大势已定,徐晟只能就范,可没想到平日里那些个眼高于顶的富商们竟然会为一个陌生年轻人说话,出现这样的变数令他很是为难,不由得向主席台侧的张理事投去征询的目光。
张理事咳嗽一声,刚想说话定调子,谁知主席台上站立已久的龙慈山将手中的拐杖轻轻敲打了几下台沿,“闹够了没有?”
会长不在,龙慈山是在场身份最高的人,顿时全场安静下来。
龙慈山问道,“今天的活动是谁安排的?主事的请向前站一步说话。”
见平时事不关己的副会长此时如此严厉,张理事心里咯噔一下,慌忙出列躬身道,“回龙副会长,是我,张远征。”
龙慈山极少过问商会的事务,但对张远征还算有些印象,神情稍稍缓和,又问,“原来是张理事啊。”
张远征深知龙慈山的来历,更晓得他的地位和能量,此时不知深浅,便解释道,“此事我是知道的,两天前荣记来人突然要求增加名额,荣记作为资深会员本不算什么事,但是增加的这个名额并不是以荣记的名义,所以需要办理请柬手续……”
说到这里,张远征就点到即止了,他此时不敢带有任何偏帮的立场。
果然,龙慈山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对大家说道,“诸位,我们沪上丝业商会,不管是丝商规模、丝品档次、出口份额都代表了我华夏国丝商领域的巅峰,我想强调两句话,其一兼收并蓄,只要有改良的新丝品能达到一定水准的,不论出身、年龄都算于丝业有贡献的,我们理应双手欢迎;其二鼓励创新,但凡有引入新机械、新科技,引导产业变革的,我们更应双手欢迎。”
这下子大家都明白了龙慈山的立场,除了邹、丘等几家之外,其余人都怀着疑惑对徐晟另眼相看。徐继东之前并没有留意到唐玉梅把徐晟直接引见给了龙慈山,但是他知道龙慈山来自辑里附近的南林,与徐晟分属同乡,心中不免有所忐忑,自家知晓这次算计又要落空。
想到这里,徐继东也走了过来,恭敬地对龙慈山说道,“龙副会长所言甚是,阿晟贤侄本就是我荣记在辑里的旁支亲戚,这次他来沪上,带来了辑里丝改良后最新的丝品,恰好今日有品鉴会,所以我就让我儿志高特意到商会办理请柬……”
“继东兄,既然是你的安排,怎么不早说啊?整出这么一场闹剧,竟然还打断了龙副会长的讲话,扰乱了正常的活动秩序……诶,意兴阑珊、意兴阑珊啊!”一位长相凶恶满脸横肉的富商说话句句带刺地扎过来,临末还补了句,“我看,志高贤侄比你实诚多了,恭喜你,后继无人啊!”
“胡阿四!你别乱讲!”徐继东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我哪里乱讲了?我那句话不是事实?咱们哥儿俩都斗了快一辈子了,你那点花花肠子,我还不清楚吗?”胡阿四直来直去,偏偏就摆明了挑事儿。
徐、胡两家原本是世交,从当年参加英伦盛会时,两家焦不离孟,后来又借势经营丝业,却被徐家以本源一家为由抢先垄断了辑里丝的生意,胡家被迫改选其它渠道,因而两家分道扬镳,又经过几次商业竞争,关系越加恶劣。这在业内不是秘密。
胡阿四一番话却足以印证了事实。
龙慈山心中雪亮,措辞也毫不避讳地用上了个人感官,“好了好了,你们两家慢慢计较,我今天却是要为我这个小老乡讨个公道。”
众人一惊,怎么一下子徐晟竟成了龙慈山的老乡了?
那几个安保以经理为首,禁不住冒了冷汗。
一旦龙慈山要追究起来,其中的原委不问自明,谁都讨不到好去,尤其是徐继东,还有张远征。
张远征狠狠地瞪了徐继东一眼。
龙慈山将一切都看在眼中,心中冷笑,竟是沉默不语。
众人更是惴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