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四象入局
虬麟2019-04-10 22:353,856

  其实所谓两日期不过是徐晟的托词,改良的新蚕种凝聚了他三年的心血,选种、配种的试验按照不同品种的雌雄蚕蛾排列组合,分别孵化、产丝、检验,再配种,直到稳定。

  而为了实现蚕种的大规模试行,更是准备了数以千万计的蚕种,一次竟可供给四阀丝蚕,而且新的蚕种对环境要求大大降低,实用性更强,真可谓三年不鸣,一鸣惊人。这一切,在诸多行家里手看来,简直不啻于天方夜谭,他竟做到了。

  对此,徐青山也不甚了解,只知道儿子经常去雪荡河上游某个村落里,有时候一去好几天,有时候又隔很久才去一趟,神神道道的,问他也只是含混地敷衍过去。徐青山只要徐晟没有放慢改良脚踏丝车的进程,便由他去。

  两天后,徐晟借打探各家消息的因由前往南林,顺便给顾家送蚕种。

  徐青山并不反对。

  南林热闹如常。

  徐晟到了顾家,正巧碰见顾琪铭准备出门,赶紧上前打过招呼。

  顾琪铭找了人妥善保管蚕种,立即分送到各处桑园,顾凤翔却已去了沪上。

  徐晟刚想走,被顾琪铭叫住,“左右也是无事,不如你跟我一起吧。”

  “去哪里?”徐晟脱口而问,又觉莽撞。

  顾琪铭不怪责,“跟我去了便知。”

  徐晟应诺。

  顾琪铭遣走了随从,与徐晟步行沿着丝行埭往北过东。

  路过黄麻子店铺的时候,徐晟特意张望了一下,只见店铺依旧门前冷清,店里有两个人在收拾整理货物,却不见黄麻子。

  顾琪铭笑了笑,“黄麻子接了宗大单子,估计正在息塘漾张罗呢。”

  徐晟也笑,“我看他做生意都是等识货的主儿上门的,您都说是大单子,想必是遇到有眼力的大客商了。”

  “想知道是哪家吗?”顾琪铭问道。

  徐晟微微一怔,“总不会是您顾家把他的货都扫了吧?”

  “你不懂咱南林的规矩?”顾琪铭把眼一瞪。

  唬得徐晟一咋舌,“您说的也是,本地人进本地货,除非是有从属关系的,这也算是不成文的行规……可是,您可以用沪上的丝行名义来扫货,肯定是三哥的主意。”

  顾琪铭笑着那手指点了点徐晟。

  一路闲庭信步,也不多久,到了一处略显幽深僻静的公馆门口。

  早有门仆上前招呼,“哟,是顾老来了。”

  顾琪铭微一颔首,问道,“搭子都齐了?”

  门仆一怔,旋即打着哈哈道,“齐了、齐了,都在等着您呢。”

  徐晟听得一知半解,只道顾老竟似是带自己赴个牌局,心中感觉怪异。

  门仆不认得徐晟,小声问道,“这位是——”

  “我的一个堂门的侄儿,你不认得?”顾琪铭故意这么说。

  门仆一听便知其意,忙不迭应“晓得”。

  穿廊过厅到了内院,到了一处小楼前,只听得里面传来哗啦哗啦的麻将声。

  顾琪铭领着徐晟进去,开口就道,“真是奇了怪了,我以为你们三缺一都在等我,倒不晓得谁拈了先?”

  正在进行国粹牌局的三位老人都站了起来,纷纷向顾琪铭致意,唯独一人没有离座,却是淡淡说道,“顾老,我不曾玩过江南牌局的玩法,今日倒是图个新鲜,僭越了。”

  徐晟听得真切,果然是夏奇!

  顾琪铭早就猜到是夏奇,忙摆手道,“无妨、无妨,既然先生喜欢,那就由您来玩,你们继续。”

  众人说笑着重新开始洗牌抓牌。

  徐晟不认得那三位,但从他们之间的神情举止还是猜出了身份,谁也没有问起徐晟。

  南林的麻将打法比较单一,翻两张牌为百搭,论番定大小,全字为大,因此面上极少打字牌,讲究相互掐牌,防守为上,因此流局颇多。

  夏奇显然有些不太适应,好在手风比较顺。

  顾琪铭就坐在他旁边,也不指点、更不打岔;徐晟则站在夏奇的另一侧,不敢有丝毫失礼。

  夏奇突然问徐晟,“小伙子,你会不会打?”

  徐晟点头应道,“会一点,不精通。”

  “谦虚了,”夏奇朗声笑道,“你帮我看着点牌,打错了提醒我,我有特权,可以收回来的。”

  徐晟却道,“牌局就是消遣的,打错牌就打错牌,麻将这游戏,很多时候都是错有错着。”

  夏奇老气横秋地说道,“有特权不用,过期作废。你呀,就帮着我一些,赢了分你彩钱,包你满意。”

  徐晟回道,“能帮我一定帮,只是我真的不精通,能力有限,不敢乱指挥。”

  坐对家的老人眉头一皱,问顾琪铭,“老顾,你带来的后生有点意思。”

  其他两位也附和。

  顾琪铭笑了,“这位小老弟确实很有意思。”

  夏奇对徐晟道,“你就坐我身边,站着晃眼。”

  徐晟身旁哪有座位,只得稍稍往后退了一步。

  此时又轮到夏奇抓牌,一手字牌还有百搭,抓在手里的又是一张字牌,有点捉摸不定,眼睛瞟着身侧的徐晟,手却抓起了百搭,刚想打出去。

  徐晟忍不住提醒道,“这张与外间翻出来的那张是一样的。”

  众人都笑,顾琪铭则干脆拉住夏奇的袖子,“先生,这张是百搭。”

  夏奇怪眼一翻,仍旧把百搭打了出去,旋即又拿了回来,说道,“我说过,我有特权可以把牌收回的。”

  徐晟不接茬儿,其他几位也保持沉默。

  气氛为之一凝。

  夏奇把手里的牌一推,“胡了,字一色六番,翻倍。给钱。”

  徐晟和顾琪铭都没看清楚,他明明还有一张筒子,不知什么时候换成了东风,心中腹诽不已,难不成换牌还成了特权?

  其他三位老眼昏花,又怎知他耍诈。

  夏奇离座,示意换顾琪铭继续,却把徐晟拉到一边。

  徐晟稍稍有些紧张。

  夏奇隔着窗户往外一指,“江南好,我甚爱之,我深爱之。因而是我下了江南,如若换了旁人来,谁又有我这般耐心与之周旋曲折,谁又有我这般心性对之免动干戈?不知这窗外似锦繁花,又能维持几日盛放?到头来,花谢凋零,一地尘埃。”

  那四老虽是勉强进行着牌局,却听得真切,人都说,一生富贵脆弱如一现昙花,需知几世奋斗拼得这云烟繁华,却终不如上位者一句狠话。各自心头沉重,却将希望寄托在一个不满二十岁的年轻人的身上,哪怕有他一句承诺,抑或还有转机。

  夏奇的话充满了威胁,也充满了未知,或者说他并不想让事情的走向变得极端。

  徐晟考虑再三,索性将哑谜点穿,“我不敢保证关于龙袍的传言是否真实,但至少目前为止,没有任何线索。私藏龙袍绝对是重罪,我徐家作为帝贡家族,不管是哪一辈人,都没有必要冒这个风险。”

  夏奇没有说话,其他四位老人也各自沉默,毕竟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徐晟已经没有必要兜兜转转,他们都对此信了七八分。

  顾琪铭忍不住打起了圆场,说道,“我是相信阿晟的,既然如此,夏老也不用在此过于纠结了罢。”

  夏奇点头,却是苦笑,对众人说,“我出京城的时日已久,不瞒诸位,很有可能上头会再派人来,到那时,只怕是会用一番雷霆手段,这是我极不愿见到的。”

  众人皆心中一惊。

  夏奇又说,“我跟阿晟萍水相逢,个人感官对阿晟很有好感,不然我也不会以朋友的礼节相待,甚而至于还会被荣记那些匹夫糊弄。今天既然都把话摊开了,我只问一句,如果真的要龙袍,辑里村能不能在年底之前赶制一件?”

  惊涛骇浪!

  包括徐晟在内,所有人都被他的话震惊了!

  即便是每个人心里都揣测过,但毕竟从他口中说出,这种感觉截然不同!

  夏奇面沉似水,此时流露出罕有的冷峻,“在这间屋子里,只有我们六个人,我不管你们心里是怎么想的,但是有一点我必须警告你们,如果今天所说之事有外泄,‘四象’家族就会在江南彻底消失。”

  他没有点到徐晟,但徐晟根本不可能置身事外。

  半晌,还是由顾琪铭接话道,“请夏老先生放心,我们都是活了一把年纪的人了,谁都不会罔顾子孙后代的安危,今日之事决无外泄的可能。”

  其他三位随即附和。

  大家都把目光聚焦到徐晟的身上。

  徐晟思忖好一会儿,竟是连连摇头,顾琪铭急忙扯了扯他的衣袖。

  徐晟说道,“做龙袍不是问题,问题在于时间。”

  众人稍稍舒了口气。

  龙家家主说道,“既是夏老先生开口,做龙袍也不是你辑里徐家一家之事,只要我们几家能帮得上忙的,人、财、物但凡有需要,一力满足。”

  夏奇对他们的态度很是满意,当下也承诺道,“你放心,只要能按时完成,就算让我给你打下手,只要你不嫌弃,我自当效命。”

  徐晟自有打算,缓缓说道,“龙袍所用之丝却非寻常丝市之物,我粗略算了一下,恰好眼下正是春蚕收获、夏蚕孵化之时,只是春蚕之丝总体已经缫制过半,存量蚕茧必须全部用上勉强可以保证。丝织经纬成布须经江宁织户织就,同时加入金银丝线,而且须用手工与机械相比较选其优,关键的是丝织混杂金银线的技艺极其复杂,须寻访类似于我徐家的技艺传承家族才有把握,极耗时间,保守估计起码要到九、十月份。裁剪拼接定型须请专人负责,倒是比较快捷,但绣工却是难点,既耗时耗力,又容易泄露出去,只怕外界有了传言,影响进度。”

  说到这里,徐晟看了夏奇一眼。

  夏奇岂会不知其意,只是装作不见,对四位家主说道,“大家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解决的。”

  庄家家主勉强一笑,“我也不敢藏拙,丝织生意原本也是我家一大重点产业,而且在震泽东南有织机,传统的和大机械都有,金银线的镶嵌也一并交由我负责。”

  娄家是“四象”中官场背景最复杂的,对制作龙袍之事相对更热衷,或许其家主在家族子弟中得到的消息更多,此时捻须道,“这样吧,所耗一切物资都由我娄家负责,包括所需镶珠等物件……”

  龙家家主突然接口道,“裁剪须请上等师傅,我龙家在沪上产业中多有涉及服饰产业,这交给我吧。”

  只剩下最棘手的绣工,顾琪铭心里雪亮,但不得不揽了过来,“我顾家在苏州府的产业颇多,要寻访最好的绣工想必不难,只是严守秘密嘛……既然大家共同参与,希望各位与我共同进退。”

  三人暗骂老狐狸,嘴上却纷纷应承。

继续阅读:第23章:虚与委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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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浔商之真假龙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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