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邀斗丝料
虬麟2019-04-22 11:183,840

  随着息塘漾的归并,辑里村更是热闹。

  黄景明毕竟还是年轻人,伤势恢复得很快,已经可以下地拄拐行走,亲眼亲历如此大事,对徐晟心生敬佩,索性便将自家事务全部交托给叔伯几位,自己则与母亲直接搬到辑里村,便要跟随徐晟左右,徐晟得此帮手自然双手欢迎,一一将蚕种培育配优的方法传授给他。

  龙袍之事进展顺利,但手工艺为主的效率还是偏低,等到成品丝料全部准备停当的时候,荣记那边也渐渐追上了进度,双方达到同步。

  由徐晟出面相邀,请袁锋和夏奇一起评鉴双方用料的优劣。

  徐继东断无拒绝之理,仗着机器工艺的先进,与徐志高一起,信心满满地带着丝料、缂丝等样品来到辑里村。

  此时到了七月初,已是夏蚕收茧的尾声,但凡受徐晟提供新蚕种的,都收到了邀请。四象家族的几位家主,除龙家委托龙慈山代替之外,悉数到场;唐玉梅是与龙慈山一起返浔的,还有几位曾在沪上有过交集的同行,不乏“八牛”家族中人。

  众人多有相识相熟的,没想到小小的辑里村竟办成了一场盛会。

  徐青山久未露面,在将家主传给徐晟之后,他就搬去了村西的一处院落,喜欢上了花花草草,竟把偌大的一片院落打理得整整齐齐,以此为乐。此时听闻村中大事,却也耐不住寂寞,重新回到人们的视野里,逢人便听得对徐晟夸赞有加,喜上眉梢。

  辑里村极为讲究,村东南设有礼堂,村里人但凡有婚丧嫁娶之事皆在此处,传统延续上百年已成民俗。后因息塘漾归并迁居,更是扩大了规模,没想到马上派上用场,这次聚会以鉴赏新品为名,方圆近百里有头有脸的丝商都风闻而至,正好都在礼堂落脚。

  徐家大宴宾朋。

  主桌自然坐了徐青山、徐晟父子,袁锋、夏奇两位特使,娄、庄、顾三家家主以及龙慈山;其余有名号的皆以身份地位依次落座,无名号的也受到了同样的款待,即便有蒙混的,也不见主人家排斥;黄家、周家几人以半个主人的身份与主桌相邻,备受礼遇;而黄景明、张启旺、刘旳、陈康,以及董痞子几位作为徐晟的得力助手紧挨着坐了一桌,王素芹赫然在列,可见她的地位已然不同。

  满满当当摆了八桌,而中间却围起了一个空,四张八仙桌并拢摆放,上面铺了一块红色绣布。

  徐青山见客人都差不多了,便开始举杯祝酒,言语不多,兴致却高。

  一身便服的袁锋就坐在身边,目光始终都集中在徐晟身上,就是这个还不满二十的年轻人,不但于丝业传统技艺有着极其高深的造诣,更兼备超常的远见卓识,屡屡带给人们惊喜,在沪上如此,在辑里村也是同样。

  袁锋仔细地观察,初时感觉不到几分特别,只是好印象已经先入为主而已,慢慢地他就发现,徐晟虽然年轻,接人待物竟是自有一套,在不同人面前有不同的针对,而且讲话有分寸、有余地,滴水不漏。甚至,袁锋能从听到的只字片语间大体都能猜出对方的某些身份或地位。

  宴会简约却不简单,虽然一直都是徐青山在频频进酒,但众人关注的核心自是徐晟无疑。荣记父子几乎无人问津,徐志高还有几个熟面人打招呼,徐继东则一直默默地坐着,其实这种冷遇本与徐青山、徐晟并无多大关联,但难免还是起了些许不悦。

  娄、庄、龙、顾四家地位超然,自成一个小圈子,时而交换一些看法,旁人无有接近之阶,偶尔夏奇会参与几句。

  江南乡村的宴席很讲究,各色菜式的材料均是土产,徐家还特意邀请了十里八乡最有名气的土厨,专门带了学徒帮佣团队,因此忙而不乱。所备之菜颇受欢迎,其中尤以袁锋、夏奇甚感新鲜,大快朵颐。徐继东则在心中暗自计较,无意口腹之欲,如同嚼蜡。

  宴席渐入尾声,徐晟便对徐继东笑着说道,“徐厂长,不如我们都把样品拿出,让大家一起评鉴吧。”

  徐厂长这个称谓,已见徐晟之犀利。世人都知两家是一家,既在辑里村,徐晟就该以辈分论,但是徐晟在沪上称呼过对方伯伯,而族谱上却是平辈,这是两难。况且徐青山自见得徐继东后,一直也没个称呼,态度明朗。况且,辑里村一直坚守传统工艺,而荣记则声势浩大地高举机械工艺革命大旗,泾渭分明。而厂长这个称呼来自两广,意指工厂之主,可实际上荣记丝厂只是挂个名头,负责具体日常,真正主事却轮不到他荣记,此间借用来,讽刺意味极浓。

  四象家的四位都暗自好笑。

  徐继东脸上青白不定,徐志高勉强笑了笑,“阿弟,今天难得赶上这么一趟热闹,既然两家都准备好了,不如就以品质论高低,不用打什么言辞机锋。”

  袁锋不太理解,夏奇悄声在耳边为他解释清楚。

  袁锋自然也知道徐晟其实也借此表明立场,进而催促族谱之事。袁锋略一思索,站了起来,“诸位。”

  主桌上瞬间一静,继而全场都陆续安静下来。

  袁锋久在军营,言行举止自带一种威压,即便此时穿的是便服,也遮掩不住行止如山的气度,目光扫视一圈后,说道,“今天这场宴会,其实是我委托徐晟家主,邀请各位前来辑里村的,或许大家先前有过不同的猜测,我现在就把意图说明。”

  袁锋继续说道,“对于丝业一行,我是门外汉,但我知道辑里丝是代表我们国家最高水平的丝品成就,大不列颠那次万国博览会就是最好的证明。彼时若说辑里丝独步天下、举世无双,只怕也毫不为过!但是,十几二十年前,西洋机器的兴起,一举打破了平衡。我知道,在座的绝大多数都是从事丝业,大家比我更清楚。”

  众人纷纷点头附和。

  袁锋伸手请徐晟站了起来,“辑里徐家一直是辑里丝的正统,而徐家也一直在致力于如何应对西洋生丝的竞争冲击,我闻数月前沪上有过一次品鉴会,正是徐家拿出了新的辑里丝傲视群丝,甚至还超越了生丝。虽然西洋人不曾拿出其最佳之上品,但对于我们传统土丝的震撼和影响却是毋庸置疑!”

  徐晟无喜无惊,面带微笑稍稍表示了谦逊。

  徐继东的面色则是一变。

  袁锋又说,“今日荣记携新丝欲与辑里丝一争高下,请大家做个见证,一同评鉴。”

  在场除了与龙袍核心相关知情者之外,对荣记在松江兴办实业只是有个耳闻,所知有限,竟听得说荣记敢拿样品来辑里村与辑里丝叫板,都感到很意外。沪上那次品鉴会的确影响深远,很多人不难得出结论,只有丝茧自身的品质才是最具决定性的,而荣记此举被大多数人看来是上门打脸。

  顿时有了不少不太和谐的声音,其中一个阴阳怪气的生意格外刺耳:“真是笑话,荣记丝行就是一介经销商,我一直就纳闷,到底是谁给了徐继东的勇气。”

  徐继东循声看去,正是老冤家胡阿四,方才一直闷闷不乐竟是没看见这位。

  此时宴席已毕,胡阿四站起来,对大家说道,“荣记之所以有今天,全赖有辑里村的支持,如果不是掌握着辑里丝的唯一渠道,荣记不过是与你我相仿罢了。诸位,大家都知道,这徐继东三年前强占了徐家的族谱,舔着脸以正统自居,你倒是早早投入实业啊?他偏偏是等徐晟拿出了新丝之后!现在仗着西洋机器之利,居然还有这个脸面上门比试!真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我胡某这辈子算是白活了,没想到今天还能开眼。”

  胡阿四的尖酸刻薄,徐晟在沪上时就有领教,此时见怪不怪。

  但是荣记却真忍受不住,徐志高抢先指着胡阿四的鼻子骂道,“胡阿四!你好不晓事!我敬你是长辈,不跟你一般计较!我荣记哪有你说得那样?今天来辑里村,是阿晟的邀请,与大家一样。”

  胡阿四连连冷笑,“谁是你长辈?哼,我可丢不起这人!你敢说,你们不是想着用丝质高低为自家所谓的‘正名’来的?”

  徐志高一滞,正待想着如何回击,徐晟打断道,“胡老板,请听我一言。”

  胡阿四这才收刹住,冲徐晟报以微笑。

  徐晟又向袁锋投去一个眼神,笑着对众人说,“今日的确是我的主意,我听闻荣记的近况很是红火,对其新的西洋机械很是羡慕,所以特意如此安排。机器生产的生丝,比传统的手工土丝更先进,那是大家公认的,我徐家不过是祖上福荫有莲心种这等神奇物种罢了,如果我也有这等财力,我也定然会引进大机器的。”

  “当真?”胡阿四脱口而出。

  与他有相同反应的竟有十余人之多,那四位、唐玉梅赫然在内,甚至连袁锋都是心中一动,旋即他回味过来,徐晟对自己帮助荣记兴业之事颇有不满。

  徐晟话锋一转,又道,“但是,我还认为,但凡机器始终是死物,使用机器的目的是将操作简单化,但灵活机变仍是需要手工,因此,我觉得这种机器暂时还不能完全取代,或者说,在不久的将来,能有实质性的突破。所以,我仍坚持土丝还没有被彻底淘汰,不仅仅是因为蚕茧之类的先决条件。”

  这里大多数人都是行家,或者自认为行家,如果是商人,追求的就是利润空间,如果是实业家,追求的就是生产效率,但是徐晟这番话,此时却只引起了极少人的关注和深思。那四家中,也只有龙慈山似乎有所感触。

  夏奇倒是从另一个角度思考得较深,那就是取舍之道。

  “但是,事实已经证明过了,蚕茧品质上的差距,是不足以用先进机器来弥补的。”胡阿四是江南地区最早兴办生丝实业的,他具有足够分量的发言权,却见徐晟仍是带着笑意,不禁心中一动,问道,“难道荣记自主培育出了不亚于莲心种的蚕茧?不可能,这不可能……”

  徐继东忍无可忍,怒喝道,“胡阿四!你屡次三番与我荣记过不去,到底是何道理?我就把事情跟你讲实在了!我荣记和辑里村这么多年合作下来,其间曲折轮不到外人评说!这次丝样的蚕茧,就是辑里村卖与我的,你待如何?!”

  胡阿四瞠目结舌,见徐晟没有否认,虽是疑惑,却不由苦笑道,“这番倒是我枉做小人了。罢罢罢,我就看结果吧。”

  “原来是用辑里村的蚕茧,难怪有底气上门较量。”

  “同样的蚕茧,机器的自然比手工的强,这还用比吗?”

  “看来徐晟毕竟还是年轻,怎么能把茧子让给别人倒打脸呢?”

  ……

继续阅读:第40章:平分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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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浔商之真假龙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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