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子在码头兜兜转转就像没头苍蝇乱撞,逢人就问。张启旺远远地吊着。
直到日头往西转了,瘦子还是问不到地头脚跟,便回到码头附近的一个小客栈去。张启旺见他进了客栈,仔细记下名号位置,刚先回县城,猛地看见就在客栈柜台前坐着的徐继东,瘦子连水都顾不上喝一口,就跟他说起话来。
原来是他!张启旺没想到徐继东也来了嘉兴,因为两人彼此认识,张启旺不想此时撞见,赶紧转身就走,徐继东只顾着听侯三讲述,没想着门外居然会有熟人。
张启旺回到县城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徐青山开始担心起来,在客栈等得焦急,便出来迎一下,见着张启旺回来,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忙问道,“你怎么回来这么晚?”
张启旺抹了把汗,“老家主,回房间再说,我见到荣记的徐继东了。”
徐青山呆了呆,赶紧把张启旺拉到房间里,又让柜台上赶紧准备点饭菜。
张启旺就把遇到瘦子继而看见徐继东的经过原原本本告诉了徐青山。
徐青山觉得事情很蹊跷,但又似乎一时找不到问题的关键,眉头紧锁道,“荣记拿过我们的家谱,毕竟徐青驰这个名字是出现在族谱上的,而且写得明白迁居嘉兴,徐继东到嘉兴和我到嘉兴,都算是找亲戚,情理上是说得过的,可是就这么巧?”
张启旺连连摇头,“太凑巧的事情往往不是巧合,而且那瘦子找人找得急,就连馄饨店的老板都要打听,八成跟我们的目的差不多,他们肯定也是摸到了什么线索过来的。”
徐青山很困惑,“他们刚把族谱还给我们,还有别的线索?不能够啊。”
“对了,”张启旺突然想到了什么,说道,“我好像听到,荣记的人在打听徐青驰的时候提到过,他似乎有徐青驰在嘉兴的具体地址,是因为老街被火烧了才找不到。”
徐青山顿时有点坐不住了,“这样看来,荣记跟徐青驰之前就有过联系的?那么这两家的渊源似乎……”
张启旺埋头划了几口饭,笑了笑,“我猜就算他们两家有联系,至少也是在十多年前,因为我打听过,那条九里街大火已经过去十来年了。现在荣记想联系徐青驰,应该也是想从他们那里找找线索。”
徐青山仔细又想了一会,见他吃得香,也是心疼,“看把你饿的,慢点吃。”
张启旺一顿狼吞虎咽吃完,抹了嘴,“我倒是有个主意。”
徐青山忙道,“快说。”
张启旺笑了,“跟着徐继东,他们到哪里,我们也到哪里。我看他都是让那个瘦子出去的,我跟瘦子不认识,跟着他很方便,您就在他们那间客栈盯着徐继东的进出。”
徐青山顿悟,“这个办法好,让他们跑腿去找,他们找到徐青驰,也就等于帮了我们。”
张启旺笑意更盛,“我看那瘦子死命巴结徐继东,他即便是先打听到徐青驰的消息,也会第一时间回来邀功,我就利用这个空档时间,抢先与徐青驰接触,至少要有先入为主的效果……”
徐青山拿手指点着张启旺,“你还真是鬼精鬼精的,就这么办。”
两人商议定当,当即就退了房间,连夜赶到金山码头,就在徐继东下榻客栈的对门也找了个落脚的地儿,收拾妥帖已经凌晨。
张启旺让徐青山先睡下,自己则稍稍打了个盹,天色刚放亮就盯着对面的客栈。
不多时,果然见着瘦子走出来。
侯三红肿着眼睛,精神萎靡。此番出来,他原以为有详细的行址在手,必是一帆风顺,却不想出了变故,费了周折。他铁了心要在老掌柜面前好好表现,连日起早摸黑咬牙坚持,脚上都磨出了水泡,不料徐继东生性凉薄,竟连几句体己的话都不曾说过。
见侯三出门,张启旺立即跟上,徐青山不踏实,便走到柜台搬了张椅子,倚着门斜对出去正好可以看见对面客栈的动静。
却说侯三早就没了方向,张启旺则不然,他一边大致跟个方位,一边不忘打听十多年前那场大火的情况,遇到几个年长的,得知了一个大概。
原来金山码头并不兴旺,上游五里还有一个小码头,之前河运货物都从那里过,金山码头本来是个集镇,只有九里街这一条勉强算是像样的街。后来金山镇开始兴盛起来,当地的商人富户都觉得金山更适合建码头,便筹了不少钱开始兴建,等新码头一落成,大量的商人、流动的劳动力大量涌入,纷争渐起。
而九里街这场大火其实事先是有征兆的,各方平衡因新码头的出现而彻底打破,流传下来不少说法,比较核心的是有人借大火做文章,开启了金山集镇推倒重建的序幕。据说那场大火极盛,至少烧了几天几夜,但是没有一个人员伤亡,大火扑灭之后,迅速进入重建没有引起更大的风波。
只是大火之后,有一小部分商户迁居到别处,这倒是一个很重要的消息。张启旺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从结果看,应该是围绕码头的实际控制权发生了争斗,失败的一方黯然离开,而更多的中立方或者被迫接受退让而得以延续。徐青驰会不会也在其中扮演了角色呢?
“又是你?!”
正在张启旺出神之际,侯三竟看见他了,直接走到面前。
张启旺斜眼看了一眼,不理会,径直要走。
侯三连日奔波,憋了一肚子邪火,正愁没处发泄,见对方避让,自然以为张启旺怕了他,不禁啐了一口,“小瘪三,你给老子站住!”
别看张启旺机灵圆滑,却也不是个怕事的,见左右没什么人,便站直了身子,“瘦子!把嘴巴放干净点。”
“呦呵?”侯三在荣记店铺里横行惯了,何时受过人顶撞?当下就把汗衫撩在腰间,摆起了架势。
张启旺虽然没有刘旳和董痞子他们敦实,但从小吃得起苦,经商时又踏实肯干亲力亲为,捋起袖子露出的胳膊居然比侯三粗了好几圈。
侯三偏偏不信邪,要拿张启旺撒闷气,仗着从混混那里学来的勾人绊脚的伎俩,专门用阴招招呼过来。
张启旺起初不曾防备,谨守要害部位,连连后退。
侯三得意地笑着奚落道,“小瘪三!看你块头比我大,毕竟是个银样镴枪头,别躲啊,来!好好陪老子耍耍,老子耍开心了,自然不会为难你!”
张启旺心头火蹭蹭上涌,瞅个准,转身拿后背硬扛了侯三一记,不料侯三“嗷”一嗓子吃痛地退出好几步远。
张启旺楞住了,他没想到看上去张牙舞爪的侯三竟然没几分力气,刚才那一拳就像是挠痒痒一般。张启旺气得笑了起来,慢慢逼近,“闹了半天你就这点力气?沪上的?城里人?哈哈,来,我就站着,让你来打。”
“这可是你说的!”侯三咬着牙又扑了上来,待到近前扬手就要打,却见张启旺还真没躲,尽管如此,侯三还是不敢直接打上去,反而一侧身,竟是要用胳膊肘去顶张启旺的肋下。
张启旺忍不住在心中恶骂了句“狗改不了吃屎”,双手一搭将他的手肘推开,侯三力气不济,怎么顶也顶不开。张启旺冷笑着摇头,猛地伸脚重重地跺到侯三的脚背上,又死命地捻了好几下。
这下侯三可吃了苦头,赶紧想要把脚挪出来,可是他挣扎了半天竟是没有挪出半分,而脚背上传来阵阵灼痛让他放弃了抵抗,蹲下身子双手抱着张启旺的腿,嘴里干嚎,“痛!痛啊!兄弟,你松松脚、松松脚……”
张启旺心中鄙夷,拨开他的手,侯三只觉一阵大力,脚上顿时一松,连滚带爬一骨碌出去多远。
张启旺指着侯三说道,“瘦子,你给我记住了,以后见着我就绕道走,不然我见一次打一次,可不是踩你一脚这么舒服了。”
侯三此时只觉得自己的脚已经没有知觉,慌乱间捧着痛脚颠步走了。
张启旺作势还赶了几步,侯三更是着慌,好不狼狈。
张启旺心中暗笑,既然是只纸老虎,索性就要让他吓破胆。
两人各自回去。侯三生怕张启旺跟着,三步一回头,张启旺则也兜了个圈子才与徐青山会合。
徐青山盯了一天也不见徐继东出门,听得张启旺一番说道,也觉好笑。
侯三见了徐继东,好好的脚背肿成了馒头,只说是如何辛苦崴了脚,却被徐继东一顿数落,只骂“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侯三哪怕再委屈,也只得捏着鼻子认错,好歹指望着第二天脚能恢复。
次日一早,张启旺就远远地瞄着对门,不料到了九、十点钟也不见动静。
徐青山猜测可能是侯三有所警觉,料想着徐继东不太会自己出门,便让张启旺继续自行打探,这里则由他来盯。
张启旺走了不多会儿,徐青山竟然看见徐继东出来,连忙从门侧绕着朝张启旺走的方向赶去,因为他知道徐继东认得张启旺,一旦碰面便露了行藏影响大局。
原来侯三不济事,被张启旺那一脚踩得极重竟是下不得床,徐继东就算用皮鞭抽也没用,狠狠发了一通脾气,只得气鼓鼓自己出来。
徐青山追上张启旺,两人一商议还是暂时回到客栈,原以为徐继东是去寻访,却没想到不多时就回来了,还叫了辆车雇了两个人,把侯三从客栈里抬出来,竟是打算返回。
张启旺一直偷偷跟出码头老远才折返。
徐青山觉得徐青驰这条线索暂时不太会有进展,也带着张启旺先回辑里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