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继东和袁锋都听得真切,立刻就被吸引。
徐继东立刻换了语气,“这位道长……苏先生,那就快把秘密说出来吧。”
苏成冷笑着自顾自找了个靠椅坐下,双手搭着扶手,向后靠了靠,懒懒地说道,“赶路辛苦,却连个水都不曾喝。”
徐继东强压着心头怒气,便让人上了茶。
苏成慢悠悠轻啜了一口,一副享受的模样,还带着几分得意。
徐继东又道,“现在可以说了吧?”
苏成伸出一只手来,“我这个秘密事关重大,可不能轻易说,你得拿出点诚意来。”
徐继东眼睛眯起,与袁锋对望一眼,心中冷笑,却说,“你说个价吧。”
苏成将手举起,五指张开。
“五百两?”徐继东认为这个价格已经足够高。
苏成冷冷地摇头。
“五千?”徐继东几乎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不禁哈哈大笑,“银子不是问题,但也得看是什么样的秘密能值这个数了。”
苏成不慌不忙,“一定不会让你失望,我敢保证。”
袁锋突然开口说道,“给他银子。”
徐继东呆了呆,却是不敢违背袁锋的意思,立即让人去账房取银票。
苏成翘着二郎腿悠哉悠哉喝着茶。
不多会儿,有人将银票交到苏成的手上,苏成数了数确认无误。
此时徐继东耐着性子说道,“现在可以说了?”
苏成嘿嘿一笑,露出一口七歪八扭的黄牙,“徐老板真是痛快人!”
说着话,他把银票放到怀里,竟是直接想要往外走。
徐继东看了一眼袁锋,却是将身子往后一靠。
袁锋冷笑,“怎么?拿了银子就这么走了?”
苏成转脸望着袁锋,并无任何惊惧之色,却是笑道,“不然呢?如果我现在就说,我还真怕走不出这个门槛儿,要不您就派人送我上船,我自然会给你满意的答案。”
袁锋唤过侍官,“跟着他,把消息带回来。”
侍官应诺,面无表情地将苏成往前一推,苏成年老瘦小,被一股大力推得向前一个踉跄,眼见着便往前跌倒,不料他的反应竟是非常机敏,也不知使得什么招数,将身体重心降低,双腿微屈,卸下了大部分受力。
袁锋和侍官都颇感意外。
苏成掸了掸道服,突然昂首向前走去,侍官赶紧跟上。
一路到了松江的渡轮码头,苏成拿出一封信交给侍官,“回去复命吧,我就没打算再回浔溪,咱们后会无期。”
侍官冷冷说道,“希望你的消息对我们有用,不然的话,天下之大却无你安身之地。”
苏成浑浊的眼珠精光闪过,不再言语,转身迅速离去,转眼就消失在人群中。
侍官不敢延迟,立刻返回将信亲手交给袁锋。
袁锋当着徐继东的面将信打开,上面写着:徐昌临寄存于康王庙之龙袍,为徐晟取走。
徐继东重重一拍扶手,对袁锋道,“果然不出所料!徐晟手里有龙袍!他之所以还继续对我荣记施加压力,名义上是继续两家竞争,实际上是在打算在最后关头拿出现成的龙袍!我们虽然有了龙袍制作的大概计划,但难免保证不了不出现任何偏差,所以说他已经稳拿胜券!他既然有龙袍却又不直接交出来,他到底想干什么?其心可诛啊!”
袁锋竟是迟疑不定,他对这个突发情况措手不及。说到底,他和夏奇虽然彼此出发点不同,但是大致立场是相同的,他们都觉得大总统复辟称帝违背了历史发展大势,注定难有好结局,然而迫于各方利益集团的压力,却又不得不为。龙袍,作为传统帝制的关键象征,成为了筹备中的一个突出环节,而袁锋作为大总统嫡系又是亲属,他来负责龙袍制作事务本身就是多方角力的妥协结果。
袁锋眉头紧皱,脸上露出一丝狠戾之色,徐继东骤然心头一紧,他不知道这个喜怒无常的特派上使到底是何打算。
袁锋想要派侍官去追回苏成,却又再度打消了这个念头。
袁锋委决不下,便对徐继东说道,“你这边计划不变,不过时间提前了,11月底是最后期限,你看着办吧!其它事情交给我来处理。”
袁锋说完就带着侍官走了。
徐继东满腹狐疑,没来由感到一阵乏力,瘫软在太师椅上。
袁锋回到自己的住所,一路思绪复杂,最终还是决定请夏奇过来商量。
夏奇与他在江南见面之后,还从未见他如此凝重过,心中也是颇多猜测。
袁锋似乎还在心里遣词,夏奇则仍在观察对方的神情。
两人就这么保持了一段沉默。
袁锋最终还是先拿出了苏成的信,交到夏奇手里,“夏老,您先看看这个。”
夏奇迅速看完,也是吃了一惊,“这么说,之前的传言竟是真的。”
袁锋点点头,看着夏奇。
夏奇并不完全了解他的真实想法,此时也被这个突然的消息搞得措手不及,“这封信是哪里来的?可靠吗?”
袁锋把苏成卖消息的事情说了一遍,又道,“苏成这个人只怕没那么简单,我实在不了解他的真实意图,他虽然讹走了五千两银子,但我不觉得他是个贪财之人,而且他的身手反应似乎也很不错,我的侍官想让他当场出丑,却被他轻易化解。”
夏奇拿手摸了摸额头,却笑了起来,“如果徐家真的有龙袍,我们径直上门讨要来了便是了,难道你还怕徐晟不给吗?早点完成任务,早点回京岂不顺畅?”
袁锋冷笑道,“您老说笑了,从清明到现在都快半年了,要是早这样打算,现做的龙袍也应该差不多可以交差了罢?”
夏奇眯眼一笑,“原本是差不多了,可是半途你来接手了呀,我顶多是个助手而已。”
袁锋出了房门巡视一圈,又把房反锁,压低声音问道,“夏老,我想知道你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态度。”
夏奇仍然是一幅事不关己的模样,却道,“如何定夺全都在你,除了杀人放火,其它我都没意见。”
袁锋没想到夏奇此时竟然如此软硬不吃,半晌乃道,“走,您陪我去一趟辑里村吧。”
徐晟发出去的新蚕种取得了预期的效果,一方面是产丝量迈上了一个新台阶,从各家的统计情况来看,平均丝量比普通蚕茧多了两成以上;另一方面则降低了对桑园的要求,新蚕摄取桑叶的总量是增加了,但对桑叶的品质门槛更低,总体算起来,成本竟是略降了半成。而徐晟控制了蚕种配发的数量,各家均有自行培种的打算,对此徐晟并没有干涉。
辑里村无疑是收获最丰的,而且成品丝的预定简直供不应求,除顾家产丝接近饱和之外,其它“三象”均按照低于辑里丝卖于荣记价格的八折收购,因此总账算下来,单季的营收达到往年全年收入的两倍不止!
徐晟一边让阿林伯统计具体数额,一边让张启旺将各家上交丝量分配银两,同时又专门拿出一部分管理资金分给几个核心成员,一时间整个辑里村热情高涨,而徐晟的个人声望则在短短不到半年的时间内达到了一个顶峰。
袁锋和夏奇造访。
徐晟立刻放下手里的事情,将两位特使接到家中。
三人坐定。袁锋拿手指不断地轻敲着扶手,夏奇则陪在一旁默不作声。
徐晟觉得气氛不对,便问道,“不知两位这一趟来,是不是检查辑里村制袍进度的?”
袁锋勉强露出一个笑容,说道,“算是吧,徐继东听到你这边的消息就坐不住了,我也是出于两边平衡的考虑,所以过来看看。”
徐晟听他似有未尽之意,也不急着先带去缂丝作坊,笑着说道,“风声确实是我放出去的,但请放心,并无特别夸大,中秋之前应该能完成除最后一道工序之外的所有工作,届时就基本成型了。只是我倒没想到,你们来得这么急。”
袁锋刚想说什么,夏奇却突然接口说道,“我相信你,既然都这么说了,想必现在也看不出什么名堂来,还真是把我们两个着了急。”
徐晟笑了笑。
袁锋终于还是把话题抛了出来,“最近我听到一个消息,有人说你们徐家真的保存了龙袍。”
徐晟一皱眉,“这个传言不是在沪上的时候就有了吗?”
袁锋见夏奇低眉,便将话语也谨慎起来,“我说了,是最近听到的,而且那个人十分确定,我猜如果不是他亲眼所见,必不会如此说。”
徐晟的第一反应就是素袍,但是他认为素袍不是龙袍,而且知道这个存在的,只有本方的核心人物,再者便是那个道士。徐晟当然不会认为常伯、张启旺他们透了风,便说,“您是听谁说的呢?我可以明确地告诉您,我手里真的没有龙袍。”
袁锋早就料到徐晟不会轻易承认,“他叫苏成,自称是浔溪甲午塘康王庙的。”
果然是他!徐晟一时想不明白,这个苏成为什么要把素袍当成龙袍宣扬出去,他不禁对这个道士重新审视起来,但此时却必须要妥善应付袁锋。徐晟一脸轻松,“如果我手中那件称得上是龙袍的话,也许我可以在几天时间内给你做上十条八条的,请跟我来吧。”
袁锋和夏奇交换了一个眼神,跟上了徐晟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