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庭上古十战神,声名赫赫,战功卓越,其中九名为男一名为女性,名凌霜。
十战神大多陨落在毁天灭地的上古终结大战中,仅有少数存活,且唯独凌霜上神留下子嗣。沈云肆出生时母亲的元神已经被消耗的所剩无几,两人相处时日不多,但印象尚算得深刻。
此时他只见了凌霜上神的模样便不自觉地跪于地面上,周围如水幕的雨也停了下来,除却遥遥相对的两人一切,都融于黑暗。
沈云肆不知这是什么法术,却没有想要立即破局的念头,他看到久未相见的母亲又露出了熟悉的笑容,那是与她名号不尽相符的温暖。
“阔别多年,我儿倒是逍遥自在。”
“看似逍遥,实则身陷囹圄如笼中困兽。再如何威风凛凛,也逃不出一方小小天地。”
沈云肆也不知眼前的假象来自何方,却莫名产生了些许信任,虽保持着距离,但也未曾应和着搪塞回话。
母亲为天庭征战一生,死后连魂魄也消散,连六道轮回都入不得。自己生来便是天庭一份子,未敢说完全的忠心,十分却也有八九,本着尽忠职守的心却接了个逼得双方只得其一的任务,熊掌虽珍贵,鱼才是自己最想要的。
“天庭封号也并非全然是你的负担,若为本心想法,何不找一个中转的点来调和?”
凌霜上身在上古时期也是个威名在外的战将,面对自己遗留的唯一亲子却是温柔耐心。这番话在旁人听来毫无头绪,于沈云肆倒如醍醐灌顶,诸多想法如雨后春笋破土而出。
正思索时,面前的女子忽而化作金光闪闪,一瞬消失地无影无踪。迅捷的变化令见见多识广的沈云肆也懵了片刻,再一睁眼又是原来的小径,雨幕如瀑,墨宁正召出紫竹伞挡在了他的上方,任肩头被雨水淋得湿透。
“你怎么忽然就呆住了?紫竹伞没法调整大小,害得我……”
墨宁话音未落,忽然被一把揪了起来,两人冲天而起,身中狂乱的雨点被劲风刮的斜斜向下坠去,却碰不得衣角分毫。墨宁不解其意,扬起头眯着眼以勉强适应这股强大的冲力。声音在风中被撕扯得支离破碎,但也让他大概能听听得个七七八八。
“你又要干嘛去?”
“逃跑,去东海。”
【分割线】
“这次下界还给青云上仙带了隐藏多年的上神的神念,万一司命星君你仙职不保,老夫定会拉下这张老脸来替你求情。”
月老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拍了拍司命星君的肩膀,“老夫在上古时候与凌霜上神交好,如今也是实在不忍拆散了这对苦命鸳鸯啊。”
“青云上仙与墨宁姑娘苦,九重天上等待千年的凉音仙子也苦,为天庭征战而神念被存于天命簿中的凌霜上神也苦,为天下大义奋不顾身后代又反被算计的海族圣女与犬王也苦。”
司命摇摇头感慨道,“凡间的人们在红尘是非里盼望着成仙,天上的仙人们又一一渴望下凡过清闲日子,所以时间才有六道轮回来平衡万物。说到底哪怕仙家成了仙也断不了尘根,一切都是贪婪作祟。本星君也无法普度众生,只得略尽勉力帮一帮眼前人。”
“凌霜上神又何尝想循规蹈矩地过完这既定的一生,只是命数难逃罢了。”司命星君长叹一口气,仍旧沉浸在沧海桑田过,物是人非休的伤怀中滔滔不绝。
月老却是挠一挠浓密的白发:“司命今日感慨良多,可惜小仙腹中有饿火熊熊,实在没注意听星君在唠叨什么。”
须臾,一个“滚”字响彻水幕间。
“哎,我们就这么走了,那银子都没付怎么办?”
“都说了是逃,那地方有古怪,我可不乐意在那里呆着。”沈云肆半真半假地哄着,全然也不顾自己“青云上仙”的面子,说话间两人已到了积雨云的上方,再也不受那暴雨侵袭,却仍有朔风猎猎,吹得发丝凌乱。
沈云肆这次没再直接腾云前往,而是指了指墨宁背后久未出鞘的长平剑。长平剑出自东海,便也与东海有本能的感应联系。墨宁拔剑出鞘,银白色的剑身在翻卷的乌云中格外亮眼,仿佛天地间的光华全部汇聚于此。
墨宁的御剑术至今也不是特别好,一柄长剑载着二人飘飘悠悠地向东行去,比先前的云朵不知要危险了多少。沈云肆连拉着前面墨宁的衣角厚着脸皮嬉笑:“你可要稳当一点,我的命就系在你的身上了。”
风刮得更猛,大雨如老天兜头浇下,云层间一声闷雷响起,长平剑轻巧躲过。墨宁在隆隆雷声中轻哼起小调:“风来到,雨来到,大水淹了山间庙……”
“你这又是从哪儿听来的?”
“长风街的卜姨那里,后面没记得住。前面记得牢是因为去她家买牛肉时,她家的小孩子总唱这一句。”
墨宁向来便不爱走寻常路,沈云肆才问了一句,她答完之后立马又能把话题再展开,“对了,你有没有尝试过长风街的酱牛肉?是一个约莫四十岁的阿妈做的,酱汁浇在牛肉上,半点筋骨也没有,香气能飘十里路,我离大老远地闻到味就馋了。”
“我在天上呆的久了,下界了也喜欢食素,不过既然你喜欢,改日去打点野味也可以。”
沈云肆松开拉住墨宁衣角的手,忽而轻轻抵住她的脑后让她向下望去。滚滚浓黑正以迅捷的速度散开,显然是过了那片雷区。下面的绵软白云稀稀疏疏,隐有气浪吹来,咸风拂面。
长平剑无需操纵,直接穿破云层向下飞去,银白的剑上有光华流转,明灭不定。
虽是到了东海,心里却忽然空落落的没了底。沈云肆了解琴柒手段的狠辣,这种旁敲侧击的警醒,也许算是违反了天庭上头的命令。而墨宁毫不知情,只露出一副惊羡的神情来。
这很久以前她就与林逸约下去东海看鲛人等日出,如今日出也看了东海也来了,那小子却不知身在何方。
刺目的阳光穿过厚重云层在再映到海面上,就成了一片金波粼粼。东海像世人所描述的一样辽阔无垠,连她一个视力极好的犬妖一眼望过去都看不到尽头。海边是细碎平整的沙石,泛着点点碎金,旁边又是一片苍翠的树林,构成了一副奇异的三色画卷。
墨宁在快落地时直接收了长平剑,一个翻身稳稳落地,撒开腿向海边跑去。
“感应?”
沈云肆捡起墨宁落下的长平剑,朝那奔跑的身影望去。彼时旭日东升不久,气温还没升上,海风刮在背上嗖嗖的凉。他记得海族圣女正是于东海汪洋中横空出世,圣女与犬王都并非等闲之辈,犬王死后犬族解散居无定所,唯有东海乃是海族故居,也许有可以摆脱当下困局的线索。
墨宁拎起长裙又卷了裤管,脱掉鞋袜向海里奔去,雪白的浪花被推到岸边,清凉的水裹着脚丫格外爽利。墨宁又顽皮地用小脚撩起随着海浪一起送至滩上的墨绿海藻,丝滑绵软的触感中还带了点黏糊糊的感觉。
沈云肆迎着海风不疾不徐地走来,衣袂在风中翩飞翻折,声响猎猎,一袭素白在耀眼的阳光下也被镀了层金边,与他清逸俊朗的眉目极为相称。
待两人靠再近些时,突如其来的水花被长裙盛起稀里哗啦地泼到了身上,逆光而行的白衣谪仙顷刻间成了被从锅里拎出来的落汤鸡。墨宁笑得花枝乱颤,同时也不忘小心翼翼地与他拉开了距离。
白衣上仙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墨宁背后,把她往前一推时却又被一条丝带缠住,两人一同狠狠跌进水里。在起身时忙用灵力烘干了衣裳,才免去了尴尬。墨宁玩的正在兴头上,见沈云肆忙不迭往岸边回,又在后面咯咯地笑:“都说海水咸,这里的水确实很咸,但我在京华吃的饭菜也比海水差不了多少,除了咸再也没有别的味道。”
“南方多清淡,北方偏咸,你吃惯了静安城的味道当然对北国的谢绝不敏。”
沈云肆忽然遥遥一指金波烁烁的海面,巧妙地离开了话题,“都说你擅长泅水术,今日在东海能否下洋捞些大鱼上来,我们晚些在海边烤鱼吃。”
墨宁一捋起袖子立马要下水展现一番,沈云肆忽而递上一柄剑,正是之前拿着的长平。
此时长平剑因靠近东海,温润的莹莹白光已是耀眼的刺目,若不是将东海玉琉璃还给了林逸,此时还会有同样的光芒蒙蒙与长平剑相应。
少女扑通一声入了水,溅起的雪白浪花惊动了清晨前来觅食的白鸥。清咸的海风撩起伫立在岸边的青年的长发。一切动静在呼呼风声中隐去,天地间似乎又只剩下了水天一色,空中一轮红日如万古初升的寂寥落寞。
海族的秘密不知埋没于天地何处,而非海族之人不得入东海,否则暗潮汹涌即可将入境者吞没。
这是上古遗卷的残本描绘的一点奇景,他曾在年少时与母亲在藏书殿看过这样的记载。只可惜没有详情参考。海族的隐秘与圣女的实力一直是三界想要探知的事,而拥有海族血脉的墨宁此去一行也隐隐牵动整个三界的命运。
沈云肆盘膝闭目,长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