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庭川没有在骆家老宅过多逗留。
和曾晴不欢而散是必然的,他的母亲似乎从小就隐瞒了他太多太多。他记忆力不大好,七八岁的时候生了场大病,其实小时候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自从有记忆起就是曾晴在教导他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母亲干涉着他的一切,甚至是他的所有喜好。
他对什么过敏不喜欢吃什么,也是那场大病后曾晴一一告诉他的。
曾晴笃定他豆浆过敏得很严重,其实他记忆力从来就没喝过豆浆。
母子二人在老宅吃了顿简单的宵夜,曾晴坚持要他陪,责怪他最近越来越不喜欢回家。曾晴让管家上了几道他最爱吃的小菜,桂花糯米糕和黑椒排骨,还有马蹄粥。
他没什么胃口,推开碗筷,看向曾晴:“我今天去了趟医院。”
曾晴一顿,去摸他额头:“怎么去医院了?”
“不小心吃到杏仁豆腐了,怕过敏,就去查了查。”
曾晴放下手,淡声问:“医生怎么说?”
骆庭川:“医生说,查不到过敏源,我根本不过敏。”
“那可能是好了。”曾晴笑笑,“你小时候过敏可厉害了,都不敢让你碰,体质特别弱,老是……老是生病。”
骆庭川眸色闪了闪:“我小时候?所以,我小时候生的那场大病,究竟是什么病?”
关于小时候那场病曾晴很少提,提了也不仔细说,他依稀记得是和父亲有关的。因为自那以后,父亲和母亲的感情就彻底破裂了,他们离婚多年,父亲早已搬出去住,他也很多年没联系过父亲了。
曾晴依旧温柔笑着回答他:“你那会儿被你爸爸带出去玩,淋了场大雨,回来就烧了三天,把脑子都给烧糊涂了。”
骆庭川垂眸:“真的吗,我都没什么记忆了。”
曾晴夹了块排骨到他盘子里,不假思索的回道:“你小时候太调皮了,经常偷跑出去玩,你爸又很溺爱你。”她不知想到什么回忆,把手放在他肩膀上轻轻按了按,十分感慨,“那次你跑出去,下那么大雨还摔了一跤把肩膀摔破了,留了好大一个疤,妈妈心疼死了。”
听起来好像没什么漏洞。
可是,他肩膀上根本就没有疤。
在这么温情的时刻,骆庭川突如其来的沉默显得不合时宜。他没吃几口,放下了筷子:“我先回去了,公司还有点事。”
曾晴有些不悦:“不是才回来吗?儿子,你那个公司要是这么忙,忙到都没办法回来陪妈妈吃饭,实在不行就别做了,你要记住,工作哪有家人重要。”
骆庭川笑了笑,温顺道:“我过两天再来看您。对了,我爸他现在是不是还在B市?”
曾晴脸色一沉,声音也沉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下周是他生日,只是想起来了。”骆庭川低头喝了口水,站起身来,“您慢吃。”
“庭川……”
没理曾晴的挽留,他起身离开了老宅。
走出老宅时他恍了下神,站在老宅门口向里看,这栋伴随他长大的精致建筑,好像变得像冰冷的深渊一样,熟悉又陌生,华丽却没有温度。
一刻也没耽误,他连夜开车赶回西宁大学附近的小区,路上还下了点小雨,下车的时候悉数落到了衬衫上,有些凉,骆庭川忽然觉得浑身的知觉随着那点凉意终于又回到了身上。
这会儿已经是凌晨了,但小区外的便利店还亮着光,他沉着步子走进微弱的光源。
路过便利店时才觉察出那么一点饿意,晚上那顿饭他没怎么吃,乔思陪着他应该也没怎么吃。他犹豫了一会儿,进了便利店,出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袋豆浆油条。
开门时觉得有些不对劲。
骆庭川听出门内似乎有动静,顿了一下才推门进去,谁想一开门就有个人影扑了过来,他也下意识就顺势把来人擒住了——
手感温温软软。
他捏了下。
乔思睁开眼睛,正对上一双漆黑的眼眸,细碎的光下是因为吃惊而微张的唇,看起来莹润柔软……这小偷怎么还长得那么……诱人?等等,脑回路瞬间连上,她现在正在,骆庭川的怀里?
距离近到窒息,但谁也没动。
气氛凝固。几秒之后所有知觉慢慢恢复,她突然感觉到腰上传来滚烫的温度,以及……腰侧突然被不明状况似的捏了两下。
骆庭川迷茫了一瞬,表情甚至看起来十分清纯无害:“虽然你是我的助理,但也不用这么迎接我,我会误会的。”
“误会什么?”乔思想反驳,但想了想,确实是她先扑上去的。
骆庭川挑了下眉:“当然是,误会你旧情难忘了。”
乔思扯了下唇,不知怎么的被一拱火就回了句:“哦,那你可得小心点了,我这个人呢要是真的看上谁了那个人可就要倒霉了,你又不是没领教过。”
“……”
骆庭川:“是吗,那我确实倒霉习惯了。”
乔思:“……”
骆庭川放开她进了门,手上还拿着个纸袋子,散发着香味,乔思抽了抽鼻子,居然是豆浆油条的味道……
“可是你不是回你家老宅了吗?我以为你今天不会回来的。”乔思干笑两声,跟在他身后关上门,“我刚刚还以为是小偷在撬门呢,吓死了。”
“回来拿点东西,明天要出差……怎么不开灯?”
“停电了。”
乔思在他身后打开手机的手电筒,靠着微弱的光,他走到餐桌旁边坐下,眼神看向她:“不饿?”
乔思其实饿,一整天没怎么吃东西,刚刚陪着方然和司少钦喝酒,肚子里这会儿还挺难受的,但大半夜的吃豆浆油条……还真是健康,难不成这大少爷是想弥补一下缺失了十多年的过敏物?
她坐下来,目光落到他手里倒满豆浆的杯子上,犹豫了下还是提醒:“会不会又过敏?”
他把手上那杯推到她面前,慢慢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悠悠说:“是我妈记错了,我不过敏。”
“什么?”乔思像是没听清,“记错了?”
“嗯,记错了。”他继续慢条斯理的拿出盘子装油条。
哪有妈妈还能记错自己孩子的病……她刚想说出口,又想到了自己的妈妈,突然觉得也没什么不对的,强行赋予母亲完美的属性,其实是强人所难。
面前又放了一碟热乎乎的油条,她想起刚刚他说要出差,抬眼看他:“你要出差吗?去哪里,需要我跟吗?”
“去B市,不用跟。”他拒绝得很迅速,低头喝了一口冒着热气的豆浆。
而后,他突然顿住了。
乔思吓了一跳,不会还过敏吧?她刚刚就说过了啊!她连忙去拍他的后背:“你没事吧?”
骆庭川抬眸望着她,漂亮的眼睛在暗光里扑闪扑闪的。
“好好喝。”他说。
“……”
没吃几口,他看到了地上的酒瓶。
骆庭川侧头瞥了眼落地窗的残局,随口问:“你们刚刚在喝酒?你和谁,司少钦?”
乔思:“不是,还有方然。就喝了一会儿,他们都睡了。”吃宵夜之前乔思发了微信给方然问要不要吃宵夜,不过方然说太困了先睡了,司少钦则是一点动静都没有,估计也已经休息了,她就没再打扰。
骆庭川哦了一声:“聊了什么?”
“就是聊……原玉,原来他们和我一样都收到过原玉寄来的毕业照,而且当年大家都和原玉有过一些交集。”
骆庭川抽了张纸,仔细擦了擦手,“嗯,我也收到了。”
“真的?”乔思顿住,“那……她有给你写什么内容吗?”
骆庭川停下动作,伸手,轻轻敲了敲桌子:“写了这里。”
乔思默了下,“你搬来这里住,是因为原玉让你来的?”
“是,只是好奇她想干什么——”骆庭川扬眉,理直气壮的盯着她,控诉,“然后就差点被某人给打了,所以,我有那么像小偷吗?”
这已经是第二次差点把他给当小偷打了,乔思放下筷子,也有点不太好意思:“你声音那么轻,是挺像的……大不了下次,你回来前先给我发个消息,那我就不会乱来了。”
骆庭川笑了下:“你是说,我每天回来之前要跟你报备是吗?”
乔思哽了一口,“我不是那个意思,不过以后,有什么事还是互相都报备比较好。”
既然合住了那必然会有更多比上班更深入的交集,以防再出现乌龙,最好还是知晓对方的基本行动路线。
骆庭川已经吃完了,抱着手臂靠在椅子里看她,“可以,公平起见,你也必须每天报备。”
她没说要每天这么麻烦……算了。
乔思默默咬了一口热乎乎的油条,再喝了一大口豆浆,感觉胃和脑子都得到了抚慰。不知道原玉做这一切究竟想干什么,但目前看来她没有什么恶意。
乔思:“骆庭川,你当年,和原玉还有没有什么交集?”
吃饱喝足有点困了,骆庭川在椅子里懒懒的掀了掀眼皮,“只有一次。毕业前在教学楼外面看到有几个男的堵着她。”
“难道你上去见义勇为了?”乔思有点不可思议,“可是你高中时候谁也不想理的那个样子,不可能吧……”
骆庭川冷淡道:“他们堵到我的路了。”
果然如此。
“只有那一次。”他合上眼,声音也困困的,“后来她就失踪了。”
乔思回想了一下,那一次不就是她在音乐教室遇到原玉那次吗?所以说,那天、那个时刻,在原玉失踪之前,他们四个人都遇到原玉了。
乔思喃喃道:“这么说来我们那一天都遇到她了,这也太巧了,幸好……幸好她没事。”
骆庭川睁开眼睛:“不能确定寄照片的就是原玉,但是这一切确实听起来很巧。”
“是,不知道寄照片的人有什么目的,可是她又好像并没有做什么。”
“你不觉得,寄照片的人是想……”骆庭川起身,忽然靠近她,眸色清明,气息似乎还留有豆浆的温热,“是想把我们聚在一起么。”
乔思一愣。
楼上,方然抱着手臂靠在楼梯口,一言不发的看着楼下的一切。
黑暗中,她的手臂突然被人抓住,而后迅速被扣到了墙上,只见一个修长的身影将她牢牢禁锢住,那人声色低沉,和往常完全不一样。
司少钦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带着些许酒气:“我想了很久,完全想不起来高中时候有你这么一号人物。”
“你,有些不对劲。”他眸色迷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