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怀贤沉默了片刻,看着铃音的表情,却忍不住笑了笑。
“你似乎并不想为师留下来?”
铃音缓缓低下头,此时的他哪有平日里傲慢的模样。
“师傅,他们关了您二十年,为何不跟江少主一走了之?”
他了解自己的师傅,只是不明白,这样的以德报怨真的有意义吗?
江家最好就此覆灭,江家的人,都应该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江怀贤似乎感受到了铃音身上浓浓的愤恨之意,当下伸出手去,如同二十年前那般,轻轻的揉着他头顶。
“这世间本就没有真正的公正,我留下来,只为救自己的亲族,他们是我在这世间仅剩的血脉亲缘,有种羁绊,哪怕是怨恨也斩不断。”
铃音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自然不明白这所谓的血脉之缘是什么样的感觉。
在他心中,江怀贤就是他的父亲,谁对他的父亲不好,谁就不应该有什么好下场。
江怀贤突然把他揽入了怀中,久违的温暖,让铃音浑身一震。
“谢谢你,替我守着忘忧楼这么多年。”
暗无天日的地道生活,唯有悄无人声的夜晚,他独自一人从地下出来,仔细的打扫着忘忧楼的每一个角落。
这些画面瞬间涌入铃音的脑海,眼泪竟不由自主的落了下来。
“铃音不苦,真的不苦……铃音知道,师傅总有一天会……”
“那么,你愿意继续留在为师身边?毕竟……这衣食住行可是个大问题啊。”
江怀贤露出了一丝为难的表情,原本正伤感中的铃音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师傅还是二十年前的老样子,在他的脸上完全看不出曾经发生过那等可怕的事情。在经历了那么多事情,还能保持本心的人能有多少?
“铃音的命是师傅救回来的,师傅在哪里,铃音就在哪里!”
倘若此刻慕灵在场,一定会十分惊讶,少言寡语性格还刻薄的铃音居然还有这样真挚的一面。
宽敞的地下室里,金色的烛火照亮了空间里的一切。
铃音领着江怀贤下来,看看这些年他所生活的地方,“师傅所有的书都在这里,没被别人搜走。”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骄傲,要知道能在江家的眼皮底下挖这么多无人知晓的密道,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不过他办到了!
江怀贤的目光似是有些怀念,随手拿起几本,还是当年他的亲笔手稿,都被铃音很小心的保存着。
“怎么没有那本……”
他好似想到了什么,看见一处空格,话到了嘴边似乎顾忌什么又咽了回去。
铃音当然知道他说的东西,眼神中立刻浮现出几分愤怒。
“被慕想容偷走了!那本邪王当年所注释的医书。”
他甚至都不知道慕灵是什么时候下的手,早知道那丫头如此忘恩负义,这里的宝贝书籍他可是一本都不会让她碰的!
江怀贤微微一愣,随后注意到角落里被铃音丢弃在地的册子。
随手拿起来一看,空白的书页上竟是一幅幅可爱无比的动物涂鸦,看起来好像组成了一个个小而有趣的故事。
“就是这个,那慕想容用这本鬼东西……”
慕灵顺走了那本医书,只觉得书架上突然空出了这么一块缝隙有些太过扎眼,就自己画了一本简易的搞笑漫画插在了原本书籍的位置,只希望铃音别发现得太早。
天知道当时铃音的表情是何等的……
“哈,哈哈哈……这慕姑娘着实有趣!有趣得紧!”
开心的笑声不住的回荡在地下室内,铃音看着自家师傅笑得那般洒脱,一时间对慕灵的憎恶便少了几分。
“不、不过,她为何……”
江怀贤记得自己叮嘱过铃音,允许慕灵阅读他所有的藏书,她应该没有必要做这种事情才是。
“师傅,慕想容曾经说过徒儿是内分泌失调……”
“真的吗?可有大碍?”
江怀贤一脸担忧的看着铃音,对方面上一窘,立刻在心里又骂了慕灵几句。
“师傅!”
等等,内分泌……
江怀贤的脑海中似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铃音不会无缘无故提醒自己,他还记得当年,那个人的口中曾经出现过许多奇奇怪怪的言语,而自己也曾经琢磨过内分泌这几个字的意思……
“拿走的,偏偏是他写过的那本。”
江怀贤喃喃自语,似是陷入了一片沉思。
……
夜幕深沉,山坡处停留着一道玄色修长的身影。
那一头墨发如同夜之精灵编织的绸缎,随风在身后摆动,幽沉的目光望着前方若隐若现的峰峦,这一次,他是彻底的离开了那座熟悉无比的山庄。
已经……回不去了。
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竟能体验这种孑然一身的感觉,并没有想象中般的沉重,反而有种说不出的轻松在里面。
似是一直束缚着他手脚的枷锁终于卸下,他抬起手看了看空荡荡的掌心,嘴角扬起了一抹所有若无的笑意。
这种感觉,很是奇妙。
江玉楼缓缓垂下眼,微微挪动了下脚步欲转身离开,身后已然传来了卫卿和卫白的声音。
“少主!”
“你们……为何跟来?”
兄弟二人没有说话,眼底只有一片执着。
他们的眼神跟那些对他充满惧意的江家门生截然不同,只有浓浓的担心,以及不言而喻的信念。
“少主接下来,想去哪里?”
太多的话无需多言,卫卿隐隐察觉到会有这么一日,倒是卫白,忐忑中却也没有丝毫的犹豫。
江玉楼低头看了看自己,淡淡的声音传来。
“寻一处,收拾。”
也算是经历过一场大战,他现在这幅模样,可不想让她看见。
“既然如此,若少主不嫌弃的话,随我们兄弟二人去一个地方。”
卫白疑惑的看了一眼自家兄长,为何自己有种错觉,好像兄长早就已经做了准备。
难道……只有自己一个人什么也不知道?
……
东岳国一处偏僻宁静的村庄,清晨的第一抹阳光最先落到了这片田野上。
三名年轻的男子站在一处简单的院子里,江玉楼的手轻轻的放在那质朴的栅栏上。
卫白的眼眶有些通红,他吸了吸鼻子望向卫卿。
“兄长,你是何时……”
这里,是他们兄弟二人小时候生活过的地方,也是他们第一次与江玉楼相遇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