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本生笑着摆手：“没事，叔这也是耽误你们时间了，就当我请你们吃饭。”
上了年纪的人最为固执。
余雨菲也不想真的当他面把钱给他退回去打人面子。
正为难的时候，廖本生已经在那边乐呵呵的说他有钱，让小胖想吃什么再和他说了。
这还真是姜还是老的辣，人群里他一眼就逮出了所有人里最能吃的那个。
廖本生大方，可谁也不愿意占这份便宜，这一顿饭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可估计也要廖本生上两天夜班才挣得出来。
小胖怕他吃这顿饭噎得慌，尤其刚才吃多了现在真的噎得慌，推拒不成，他只能在心里想着和余雨菲一样的念头，想怎么把钱给廖本生还回去。
“廖叔，您来是遇到什么难事了吗？”小胖关切的问。
吃人的嘴短，小胖带着手套，一边剥小龙虾一边问廖本生。
廖本生本来还带笑的脸上笑容陡然僵住，他想了一会，很认真的问：“你们这里是做……就是那个私家侦探的是不是？”
私家侦探？
几人面面相觑，他们公司什么时候是做私家侦探的了？
小胖想了想，然后迟疑的说：“我们……算是也有这个业务。”
可是他们公司不是主营这个的，大饼到底是怎么跟人家说的还把人给糊弄过来了！
廖叔看出来小胖的迟疑，心里沉甸甸的多了一丝失望：“是叔理解错了？唉，你说这事弄的，我就是上次送你们回家，听那孩子说了一嘴你们公司。
你们也知道，我这么大岁数，也不太明白你们年轻人的工作，给你们添麻烦了啊，这样，你们忙，叔先走，有空廖叔请你们吃饭。”
他风风火火的急性子，说走话落就起身要往外走，利索的就跟方才说要给他们订饭，掏出手机就下单一样的麻溜。
余雨菲赶紧给大饼使了个眼色，大饼会意的拉住廖本生。
大饼：“廖叔，你先别走，没误会没误会，您先坐下来我们慢慢说。”
廖本生被大饼生拉硬拽地拽回到椅子上，他不好意思的掏出手机：“我再给你们定点吃的吧，就当廖叔请你们吃饭了。”
余雨菲：“……”她记得现在满桌的小龙虾就是廖叔请他们吃的啊。
这还不算请吃饭，所以在廖叔的心里，现在请他们吃的都是零食？
“我其实也没什么大事。”怕耽误余雨菲她们工作，廖本生说得尽量简单：“我就是想查查我女婿。”
“他出轨了？”余雨菲问。
按照廖本生说的，他女儿大学毕业就和他女婿结了婚，婚后也没有再出来工作。
现在更是与社会完全脱轨，这样的情况下，廖本生过来找他们帮忙调查他女婿……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廖本生没说话，看样子是默认了余雨菲的问话。
“我们可以帮你，相信我，我们是专业的。”余雨菲语气温和，仿佛无形中在廖本生面前放置了一个潘多拉魔盒。
她动作轻柔，她语气诚恳，可廖本生在打开这个盒子的前一秒，犹豫了。
“我不知道。”廖本生浑浊的眼睛里空茫一片：“介意我抽根烟吗？”
旁边包子欢乐的啃着小龙虾，似有所感的抬头和廖本生对视，她呐呐的说：“没关系的，菲菲姐姐没说这里不能抽烟。”
她这么乖巧，嘴边还沾着小龙虾的红油。
廖本生慈和的看着她，最终也没有真的把烟点上。
他把烟别到耳后，给他们说了一个关于他的故事：“我和妻子是当时被人介绍相亲认识的，我们那个年代，也没什么自由恋爱，全都是靠人介绍，双方见一面，有的不好意思的，结婚之前连对方脸上有没有麻子都不晓得。”
他说得慢，一边说一边想，没人扫兴到出声打断他。
廖本生：“晚晚是我闺女，我们结婚第二年就出生了，当时家里条件不好，晚晚小时候没少挨饿。”
说到这，一直没挨过饿并且现在仍旧吃的满嘴流油的包子讪讪的摘下手套。
“我闺女从小就特别要强，学习也好，知道家里条件不好还偷偷跟我说要早点毕业然后赚钱养家。”
余雨菲朝廖本生的方向推了一包纸巾，他怕廖叔一会说着说着哭出来。
她听过太多这样的故事，同样不好的家庭条件，有的孩子咬牙坚持下去了，连人生都会逆风翻盘。也有的孩子迷了眼，走错了路，那又是另一种人生了。
不过看廖本生现在自豪又怀念的样子，大概他女儿会是前者。
看来廖小姐曾经是个很优秀的人啊。
“您女儿很懂事。”大饼拿起茶壶，给廖本生续了杯茶。
提到自己女儿，廖本生好似又回到了最开始那样局促的状态，他捧着茶杯，粗糙的手掌和细腻温热的杯壁触碰，空调下能直接暖到人心里去。
“你说得对，我闺女很懂事，可是再懂事，也没留住她妈，她妈说不想再过苦日子了，说要离开家乡去外边闯闯，说和我生活在一起看不到希望……”
说到这，他面色愁苦，即使过去很多年，他也没有办法遗忘当初自己妻子说话时的刻薄嘴脸。
他不解的呢喃：“怎么就看不到希望了呢？都老夫老妻那么多年过去了，也不是小年轻，咋还追求上爱情了呢……”
他嘴里絮叨，回忆起自己的前妻只觉满嘴苦涩。
没想到话题会突然转到这里，余雨菲看着廖本生陷入回忆的苍老面孔，他头上白发很多，看着就是操劳了大半辈子，抿紧嘴，余雨菲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样一个饱受生活磨砺，看起来丝毫不受上天眷顾的男人。
尤其他今天的来意，还是唯一的女儿有可能所嫁非人。
太惨了。
包子在那边抱着猪肉已经开始瘪嘴了，哭是哭不出来，小姑娘再善良也没那么戏精，只不过是同情，又觉得这种情绪侮辱了这样一位长辈。
努力活着的人，哪需要什么同情呢，他们不偷不抢，勤劳热忱，只不过生命中就独独缺了运道这两个字，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上天其实不一定是公平的。
廖本生也感觉到会议室里的气氛变得低迷，从回忆里抽出思绪，他满含歉意：“抱歉，这年纪大了，说话就总抓不住重点，想着不耽误你们赶紧说正事，结果说着说着还说跑偏了。”
余雨菲笑着摇头：“我们的正事有一部分就是倾听客户的心声，您能跟我们分享您的经历，信任我们，这对于我们来说就是最大的尊重和认可了。”
说来好笑，连这样一个并不了解也不理解他们公司工作性质的中年人都会和他们吐露心声，会相信他们找他们求助，许岑那样一个本该和他们合作愉快的客户，却成了他们公司成立至今最难搞的客户。
正想着，面前被推过来一只装满了……虾肉的碟子，雪白的虾肉被一只一只摆成了一个大花，品味庸俗到难以言喻，可心意却直白的吓人。
可不就是吓人。
打死余雨菲都想不到会有一天能吃到梁大少爷亲手剥的虾，还是满满一整盘！不是作秀，也没故意演给谁看，梁朔凡就那么在旁边默默扒完之后很随意的推了过来。
要不是他前科实在恶劣，余雨菲还真是差一点就心软了。
下意识看了一眼周围，没人注意这边，大饼他们和廖叔说话，余雨菲能听到零星几句，无外乎就是在跟廖叔说爱情靠不住，这年头还是亲人最靠谱之类的也不知道有没有毒的鸡汤。
余雨菲：“……”大饼这个假ABC真混血再这么没大没小下去，说不定还真能跟廖叔组对儿忘年交出来。
听听，这都说的什么话，她还是第一次看年轻人给长辈灌输‘爱情有毒’的硬道理，太硬核了，叛逆坏了。
“吃。”梁朔凡不知道什么时候凑到余雨菲耳边，呼吸喷洒出来的热气接触到余雨菲白皙的脖颈，激得她汗毛都竖了起来。
余雨菲也顾不上有什么别的念头，怕别人注意到他们的贴近，遂想也不想的在桌子底下狠狠的踩了他一脚，下路动作阴狠，上身却面带微笑，稳如泰山，岿然不动。
她拿起叉子，扎了一只Q弹的虾肉，动作优雅的送入口中细细咀嚼。
脚下被她死死踩住的大脚一点一点从她脚底抽离，余雨菲听见梁朔凡疼到吸气的骂了她一句：“小白眼狼。”
“我知道，你们说的我都明白，一开始或许不明白，可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有什么看不开的。”那边廖叔感慨的拍拍大饼肩膀，他好久没遇见这么心善又不嫌他唠叨的孩子了。
“况且上天对我不薄。”廖叔说这句话的时候，虔诚又平和。
丝毫不像是一个被生活磨砺了大半辈子，现在还要熬夜拼命工作赚钱养家的劳苦人。
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一丝一毫的颓废以及愤世嫉俗，这一瞬间，他的形象在所有人的心里，光明而又高大。
“廖叔，你别说了，我们都懂，这些年你不容易，一个人辛辛苦苦的把闺女拉扯大，现在还得跟着闺女操心……”
“我不辛苦。”
小胖拉着廖叔布满老茧的手，想安慰又不知该从何说起，给大饼使了个眼色，大饼体贴的给廖叔掰了只鸡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