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七哥回手反握住余雨菲。
余雨菲神情怔愣：“我说……我看在宋阿姨笑，在医生宣布容嫣……抢救无效之后，宋阿姨在笑……”
她一遍一遍，逼迫自己去回忆当时的情景，她不相信自己会看错，即使那抹笑很淡，可一个人的表情到底是悲伤还是愉悦，她做这行的，最是能分辨得清楚。
房间里的两个人一时都有些沉默。
过分吗？
在噩耗面前忍不住微笑，嘲笑死亡，嘲笑逝者，嘲笑在场所有因为宋容嫣的离世而悲痛不已的人，当然过分。
可……又能怎么样呢？
白珞棋不仅心里这么想，嘴上也是这么说的。
她死死的攥着拳头，伸出胳膊抱住眼睛肿的跟俩核桃似的余雨菲，声音苦涩：“菲菲，我相信你没有看错，但是……这又能代表什么呢？
哪怕宋阿姨笑了，那也只能说明她曾经把自己隐藏的太好，骗过了我们所有人……她对容嫣不是真心的，她不喜欢这个继女却仍旧装出慈母的样子。
她虚伪透顶。
可……那又怎样呢？除了道德上的谴责和不耻，我们没有任何办法能证明她和容嫣的死有关系，难道要和别人说，说因为一个继母在听到继女出事后幸灾乐祸，所以怀疑继母与继女的死有关？”
这根本不现实。
要是拿这种事去报警，说不定刚出警察局，门口就等着精神鉴定中心的救护车。
余雨菲咬着手指关节不说话。
她知道从理智上说，七哥说的是对的，她才是异想天开的那一个，但……无论如何她都接受不了宋容嫣……早上还给她打电话说要吃好吃的的宋容嫣，下午就和她天人永隔的事实。
她无法相信。
“七哥，你知道我的感觉吗？”她窝在七哥怀里，声音细细小小的：“我一点都不相信宋容嫣那个祸害死了，别人不都说祸害遗千年吗？她应该好好长命百岁的啊……她应该继续作天作地继续上蹿下跳的和汪权闹离婚啊……等等，汪权！”
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手忙脚乱的爬起来去翻自己手机，找到之后，因为一直没吃饭低血糖而有些颤抖的手胡乱的在里边翻找着什么。
“喂，荣宇。”
白珞棋听见余雨菲声音急切的问：“汪权呢？汪权怎么样了？”
电话那边不知道说些什么，余雨菲呐呐的挂断电话。
“怎么了？”白珞棋关切。
“汪权没事，七哥，你能想象吗？他们在同一辆车上出了车祸，坐在副驾驶的宋容嫣死了，开车的汪权反而什么事都没有，啊，也不能说是什么事都没有，他断了一条腿，轻微脑震荡，胳膊也骨折了。”
但这比失去一条命的宋容嫣来说，太轻了。
“你恨他？”七哥拿起牛奶递给她。
余雨菲摇头，接过牛奶，再也没说话。
她不恨他，充其量算是迁怒，她以为她能这么逃避下去，公司的事全部交给七哥，她可以阴暗的缩在家里想很多东西，想她和宋容嫣的曾经，想宋阿姨脸上古怪的笑，想汪权对宋容嫣生前的决绝和冷淡。
她脑袋走马灯一样回忆了太多东西。
不接电话，不想吃饭。
面对余妈妈她们担忧的目光，她只是安慰她们过一段时间就了好，她现在只是需要一个过渡期去静静。
行为颓废，理智犹在。
直到……
几个穿着警察制服的人找上门，为首的年轻警官希望余雨菲跟他们回到警局，就宋容嫣的案子协助调查。
仿佛一粒水，掉进不停加热的油锅。
余雨菲脑袋里的走马灯，终于‘嘭’的一声。
炸了。
梁朔凡赶到警局的时候，正巧余雨菲刚录完口供出来，她看起来很不好，魂不守舍，短短时间消瘦得甚至有些脱相。
就连那头一直顺滑发亮的头发，都好似失去活力的枯草，和它主人一样，蔫头蔫脑的。
梁朔凡忍不住上前一把抓住余雨菲肩膀，心里刺痛，声音却犹恐惊到她一样，轻轻询问：“怎么了？怎么会来警局？”
余雨菲一脸茫然，看起来比梁朔凡还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正巧这个时候，有一道熟悉的身影正好从警局里出来，梁朔凡眯眼看去，是那个叫易辰的男人，还是那副落拓倒霉样，看见他们之后也不走了，站在原地用一种黏黏糊糊的眼神看着余雨菲。
给梁朔凡恶心得不行。
易辰已经很久没见过余雨菲了，他觉得很久，其实从他和谢薇结婚那天到现在，也才没过几天。
她还和她男朋友在一起。
那个在圈子里风评不好但有钱到让人眼红的男人。
谢薇说余雨菲是看上梁朔凡的钱了，但易辰知道，他一直都知道，余雨菲从来不是那样的人，当初他在北海市什么都没有，余雨菲还是陪他一路走过来。
只是他不配。
至始至终都是他不配。
想到自己今天为什么会来警局，本来还沉浸在回忆里的易辰冷不丁打了个寒颤，心底有一种说不出的恐惧瞬间占据他所有的感官，他浑身发凉，再也不敢看余雨菲一眼，顶着梁朔凡凛冽的视线，易辰勉强和他们点头打了个招呼，之后就抬脚很快消失在他们的视线里。
从梁朔凡二人的视角看过去，颇有点落荒而逃的意味。
“他怎么了？办什么不光彩的事儿了？”怎么看见他们灰溜溜扭头就走？
本来还想教训一下前‘情敌’的梁先生有些发懵。
余雨菲也莫名其妙的摇摇头。
“走吧，最近我没去公司，七哥说你忙的跟陀螺似的，现在还要麻烦你来接我……”
不能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回去，梁朔凡直觉上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虽说他现在没跟余雨菲表白，也不打算跟余雨菲表白，但看自己心动的人的前男友吃瘪，梁先生再忙，都不觉得累。
伸手拉住余雨菲胳膊，梁朔凡低头和她说：“我们进去问清楚，不能莫名其妙来一趟，我在电话里听你说，是关于你好朋友的车祸是吗？我想你也很想知道关于这场车祸的细节。”
段位跟大饼学涨好几段的梁先生一句话就说到余老板的心里去。
她犹豫的看着他，然后被他径直拉了进去。
“凡、凡子？”
刚走进去，一个刚和他们擦肩而过的警察回头迟疑的叫住两人。
梁朔凡回头，看见是谁之后，眯起眼睛，笑容更深。
“陆季哲？”
听到梁朔凡叫出他的名字，陆警官忍不住转身大步朝梁朔凡走了过来，伸出胳膊结结实实给了梁朔凡一个熊抱。
他本就长得阳光，身量很高，穿着制服板着脸的时候让人看着有些压力，但现在对着熟人这么一笑，从余雨菲的角度，甚至能看见这位姓陆的警官脸颊上赫然显出的两个小酒窝。
突兀的有些可爱。
……
“我还说你怎么会来警局，我一开始还以为你来看我的，差点没敢认，还想着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的。”陆季哲把两人带到他常去的附近一家烤肉店，听明白梁朔凡的来意之后，笑着打趣他：“怎么，这是弟妹？”
余雨菲连忙摆手，没注意她极力撇清的时候身边人垂眸时眼底的阴郁和挫败。
她没注意，看她动作的陆季哲更没注意。
想到余雨菲是怎么来的警局，他不好意思的拍拍脑袋，语气里带着歉意：“余小姐，不好意思啊，今天贸然登门吓到你了，我姓陆，陆季哲，是你凡子的发小兼高中同学，不过后来这小子出国，慢慢就不怎么联系了。”
他倒是说得实在。
要是换做别人肯定会多想，以为他是不想卖梁朔凡人情，所以现在提前把关系讲明白，好暗示对方别提什么过分的要求。
但不知道怎么回事，余雨菲就是有一种感觉，面前这个陆警官并不是这个意思，他这么说，也只是单纯的给她概述一下他和梁朔凡的关系。
要是真深想，听起来，反而倒像是不想让梁朔凡认为他是故意在和他套关系。
一板一眼，直白又不招人厌烦。
余雨菲知道梁朔凡身边围着的挺多都是什么样的人，哪怕跟梁朔凡偶然间一桌吃过饭，都能在外边说是跟梁朔凡有点交情。
更甭提以前的同学，不管关系好不好，好像只要说是同学，就能借着梁氏让别人高看几分一样。
套交情的人太多，冷不丁重逢一个这么直接有什么说什么的发小，余雨菲能感觉到，梁朔凡其实心里是开心的。
只不过他不说，闷的不行。
“我叫余雨菲，是梁朔凡的合伙人。”
她还是脸色不好，但不会让自己的情绪影响到别人。
陆季哲看着她眼底的乌青和脸上的憔悴，饶是见过挺多可怜人，面对余雨菲，他还是不免从心底升起同情。
“余小姐刚才是想回去找我问关于你朋友的事情吗？”
余雨菲点头，眼里带着希冀：“陆警官叫我雨菲就好，你和梁朔凡是朋友，哪怕‘疏远’了，可我们还是不用见外的。”她甚至还打起精神开了个玩笑。
却在说完之后，打心底觉得自己油滑又卑劣。
她跟陆季哲提梁朔凡，何尝不是想借梁朔凡的面子，从陆季哲的嘴里知道更多事情。
梁朔凡没说话，抬手给余雨菲挟去一块他刚才烤很久的牛肉。
陆季哲也不介意，他知道的多，看着面前这个面容憔悴的姑娘，总是带着些怜悯。
“我们检测了事故车辆，本来只是车祸后的例行检查，但牵扯到一条人命，局里对这场车祸还是挺重视的。”
“检测结果……”
“刹车失灵，目前初步判定是人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