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准备好能面对所有惨痛事实的余雨菲，拿着筷子，呆呆的看着坐在对面的陆季哲。
她好似没有听清楚陆季哲在说什么。
满眼的茫然，然后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单音：“嗯？”
陆季哲求助的看向不再闷头烤肉的梁朔凡，告诉受害人家属噩耗这种事情，通常是他最不乐意接下的工作，他无法面对这种空白的绝望、茫然和恐惧，这种无力感，是职业带给他的最让他感到挫败的感觉。
“你是说，容嫣的死，不是巧合？”
陆季哲摇头否认：“不是，本来今天找余小姐来其实也是因为这件事，受害人生前曾经联系过你，我们想知道你们之间具体都说过些什么。”
说过些什么？
余雨菲颤抖着手捂住脸，闭上的双眼里盛满了无奈的苦涩。
她们当时说过很多，宋容嫣想找她一起去吃早饭，还想吃川菜，可她当时太忙了，无论宋容嫣怎么说，都没有答应她。
没人知道她有多后悔。
她这几天没日没夜的在想，如果那天她放下工作，她去陪宋容嫣吃饭，她一直陪着宋容嫣，是不是……是不是宋容嫣就能躲开那场车祸，就能避开那场让人恐惧的死劫？
这种想法终于在此时，到达了顶峰。
眼泪控制不住的从眼尾滑落，余雨菲哽咽的说：“都怪我，都是我……我要是当时答应她去陪她吃饭，答应陪着她……她就不会有事……”
梁朔凡伸手揽住余雨菲的肩，环抱住余雨菲让她可以依在自己肩膀上哭泣。
陆季哲起身把纸巾递给余雨菲，劝慰她说：“事情我们大概都有所了解，余小姐，我很抱歉勾起你的悲伤回忆，但是我想，有些时候，有些事情并不是你转变一个念头就可以避免的。
毕竟宋容嫣的事情，并不是巧合，既然是人为的，有心算无心，这就表示即使那天你选择了不同的选项，你一直陪在宋容嫣身边，在人力作用下，什么都不知道的你，也仍旧无法改变任何结果。
说不定反而你也会因此受到牵连，现在也跟着一起遭遇不测。”
所以没必要去后悔自责什么，陆季哲并不是一个很会安慰人的人，他说的真诚，虽然这种真诚足够扎心。
不过不可否认，余雨菲内心的负罪感，的确随着陆季哲的说法而平复不少。
她擦干眼泪，不好意思的朝陆季哲笑笑。
陆季哲回以微笑，带着职业赋予的安全感。
画面和谐，莫名的有些刺眼。
梁朔凡扯扯嘴角，出声打断两人之间的对视：“所以你现在能跟我们说这些，是因为菲菲已经没有嫌疑了？”
他虽然像陆季哲说的那样，已经很久没有和陆季哲联系，但陆季哲的人品他还是知道的，要真是不能对别人说的案子或者面前人与案子有什么牵扯，那哪怕关系再好，陆季哲也不会多说半句话。
别说卖人情，没看最开始陆季哲话里的意思，甚至没打算和他讲交情套近乎？
陆季哲不是公私不分的人。
可以说这人从小到大，性格上说好听叫有原则，说不好听，就是办事一板一眼不知变通，所以当初在他出国前得知陆季哲念了警校之后，梁朔凡自认也找不到比这个职业更适合陆季哲的了。
……
没想到这么长时间没见，梁朔凡倒是比他们别的发小拎得清，比那些知道他的工作后就想托他‘办点事’的混球们可靠谱得多。
听他这么说，陆季哲也不置可否的点点头。
他最开始没有说，宋容嫣的案子的确跟余雨菲没什么关系，他们这几天也调查出挺多东西，今天叫余雨菲过来也不过是对一遍他们查到的证据。
只不过，这姑娘比他们想象中知道的还少，也比他们预想中的招人同情，不然他也不会顺水推舟和他们一起过来吃饭。
“……为什么？”余雨菲不明所以。
她倒不是想上赶着去给自己找罪背，她只是不明白既然宋容嫣的死是人为，她在当日又曾和宋容嫣通过电话，为什么到最后，她会没有嫌疑？
陆季哲叹口气，他还没见过这么单纯的姑娘，即使现在很多人说，夸一个人单纯其实是在骂那个人。
但在得知自己在这个案子里没有嫌疑之后，陆季哲在余雨菲的身上找不到一丝的喜悦、放松或者是如释重负的情绪。
他特意盯着她看得仔细，余雨菲无意识表现出来的肢体语言与情绪反应，甚至比受害人的一些家属还要来的更真挚坦诚。
“余小姐，你要相信我们的办案能力，从车祸到今天，这么多天过去，如果我们还无法锁定出本案的主要嫌疑人，那我们都对不起身上穿的这件衣服。”他说的认真。
“那我呢？”我不是嫌疑人吗？余雨菲不在意自己是不是嫌疑人，她只希望警察可以仔细一点，再仔细一点，一丝一毫的线索都不要放过。
即使怀疑她也无所谓，只要不放过任何一个不起眼的证据，不让凶手……逍遥法外。
她没办法给容嫣报仇，但只要可以给容嫣报仇，让她怎么配合，她都没有关系。
“你是家属。”陆季哲心里发软，他懂得余雨菲话里的意思，就是因为理解，才更加觉得佩服：“你是家属，余小姐，家属有知情权，当然，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接下来的调查也需要你的配合。”
哪怕他不说，余雨菲也不会拒绝。
旁边梁朔凡再一次插话，他冷着脸，余雨菲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就不高兴了。
只听梁朔凡说：“季哲，我想问一下在菲菲之后离开警局的叫易辰的男人，和这个案子有关系吗？”
他纯属是心里不爽故意把话题往易辰身上引，如果说余雨菲找陆季哲的目的是想询问宋容嫣的事情，那梁朔凡的目的就更简单了，他纯粹是在易辰身上嗅到了不同的味道。
呵，没做亏心事，看见他们跑什么？
这么大把柄放自己面前，不抓一把，都对不起他们面前这顿烤肉。
他是故意把话题往易辰身上引的，压根没想过易辰会和宋容嫣的死有牵扯。
却没想到这么一引，还真是误打误撞牵出来一颗大瓜。
当然，现在的梁朔凡和余雨菲还不知道这口瓜有多大，而在几分钟之后，问出这件事的梁先生，恨不得捡起一块刚烤好的烤肉直接塞进自己嘴里，烫死自己！
让他没事多话！
看见陆季哲欲言又止的表情时，梁朔凡敏锐的察觉到不对，然后，所有的事情在陆季哲开口后，再无回转的余地。
他说：“易辰啊……易辰还真和这个案子有关系，宋容嫣生前曾追求过这位易先生，就连事发当天，他们也有过联系，只不过他们的联系可没有余小姐与宋容嫣之间的联系单纯。”
话说到这，再是点到为止，这里边的信息量也大到让余雨菲眼前一黑。
她知道陆季哲没道理说瞎话骗她，可他说的每个字，怎么她都这么陌生。
“不可能的，易辰、易辰是我的前男友，而且他近期才刚刚结婚，他……容嫣不会跟他牵扯不清的，他们、他们怎么会有关系？”
她故作镇定的仰头喝水。
因为太过紧张，水喝到一半直接呛了个昏天黑地。
陆季哲眼里的怜悯更深：“是真的，我们查过宋容嫣的通话记录和近一年内的收发讯息，再加上易辰先生的证词，完全可以断定他们二人的关系并不仅限于普通朋友的关系。
而且据我们调查，宋容嫣之所以要与现任丈夫离婚，其最关键的原因也是因为易先生。
汪先生看到了宋容嫣和易先生之间的来往通讯，知道宋容嫣和易先生关系匪浅，或许汪先生还知道更多，只不过汪先生现在还在昏迷之中，我们也只能从证据里边提取信息。”
陆季哲的声音好似一只飘在耳边却听不进耳里。
余雨菲恍恍惚惚想到当初询问汪权他们之间的离婚原因时，宋容嫣的逃避和谎言，以及汪权那一句句冷冰冰的话语——
“我很尊重宋容嫣，只是，这次的事情，我觉得有必要这么做。”
“余小姐，你没有对不起我，所以并不需要和我道歉。至于宋容嫣，她到底做了什么，我觉得你……还并不完全知道，不然你也不会给我打这通电话。”
“余小姐，你是个好人，但我和宋容嫣的事情，没有余地了。”
“别说了，她没有跟你说实话。”
“她没跟你说实话，不然你也不会过来帮她解释……”
一声一声，当初这些让她听的云里雾里的话，当初这些她压根就没有深想过的话，仿佛是一把又一把带着翎羽的箭，在她最脆弱的时候一齐朝她扎了过来，让她浑身剧痛，应接不暇。
“我明白了……”她从来不是个笨人，一件事能不能理解，全看她想不想要理解：“我都明白了，难怪容嫣一直不跟我说实话，不告诉我为什么非得离婚。
难怪汪权每次听见我劝他不要离婚还帮宋容嫣说好话的时候，反应那么奇怪。
他知道，他早就知道容嫣和易辰的事情，所以即使汪权是那样包容的一个人，也无法忍受和一个心里压根没有他的人继续生活下去。”
更甚者，余雨菲虽然和汪权接触不多，但是她也知道汪权是一个很有原则的人，以汪权的骄傲，在知道宋容嫣竟然介入进易辰那么混乱的感情关系中，尤其还是以那么没有道德的方式……
难怪他铁了心要离婚。
“我是不是很可笑？”余雨菲苦笑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