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那天中午,烈日当空,六月的广东已经颇为炎热。
我刚想动身去做午饭,大门却砰砰砰急促的响了起来,看这架势,感觉不像是敲门而是拆门,再过一会,估计我家的大门都要不保。
我赶忙跑过去将门打开,一看,门外站着的竟然是同村的屠户,哑巴吴大伟。
“大伟叔?”我看着他满头大汗的脸,心中诧异,他这么着急的赶来做什么?
吴大伟并不是天生的哑巴。据村里老一辈说,年轻的时候的大伟仗着练过几年拳脚功夫和五大三粗的体格,是远近闻名的地痞,和外村人闹矛盾把人砍伤不说,竟然徒手把别人的屋子都给拆了。不过后来他得罪了一个狠角色,遭了报复,被人活生生剜下舌头,此后就变得安分,靠在街上摆摊卖肉讨生活。
哑巴好似没听见我的招呼,目光瞅向院子,硬生生将我撞开,大步流星地冲进院里,扑通一声,直接跪倒在了我爷爷面前。
我一愣,这哑巴肯定摊上大事了。
院子里,爷爷正坐在摇椅上晒着太阳抽着旱烟,他瞄了眼跪在地上啊吧啊吧惨叫的哑巴,淡淡地问道:“家里出事了?”
哑巴点头如捣蒜,一双眼睛急的通红,伸手不断指向他家里的方向。
爷爷又问道:“是你,还是你家小子?”
哑巴指向自己又慌忙摆手,两手合十的在那不断祈求。
我一看,怪不得这平日在村里横着走的屠夫今天一见我爷爷就下跪,原来是他宝贝儿子吴磊出了事情。
哑巴视吴磊如心肝,想当年他为了生一个儿子,可没少折腾。
他先是娶了一个老婆,但那女人给哑巴生了一个女孩之后,肚子多年都不见动静。后来有一次哑巴带她出山,几天之后却带回另一个女人,而这个女人终于圆了哑巴要儿子的心愿,不过在生孩子的时候,却因难产而死。吴磊也因此天生智力有点缺陷,傻乎乎的,虽然和我同时上的学,但我都初中毕业了,他还在小学四年级留级……
村民背地里都说,那消失不见的第一任老婆,很有可能是被哑巴给卖了,甚至悄悄杀了。
而哑巴的那个大女儿,叫吴招娣。在上个月中旬,招娣突然在家上吊自尽,死的时候没穿衣服全身赤裸。于是村里流言又起,说是哑巴酒后乱性……
流言不可全信,但也不是空穴来风。哑巴平日就嗜酒如命,又重男轻女,视儿子为命根,脑子可能根本就没有女儿这一概念。
这时爷爷敲灭了旱烟,坐了起来,冲我招手,“准备东西,走一遭。”
我应声答应,回屋简单收拾一下,就和他们一起去了哑巴家。
到了他家,哑巴在前领我入门。房门刚一打开,我耳边突然就响起哑巴一声歇斯底里的惨叫。
我一抬头,一双白胖的脚被捆绑在一起,赫然悬在空中晃荡,将我吓的也是心里一紧:吴磊居然上吊自缢了,而且身上还套着一个鲜红的红裙子!
还未待我做出反应,哑巴就已经哭喊着冲过去,抱住磊子就朝上托举。我也回过神来,赶过去给他帮忙,将磊子放了下来。
这时的磊子身体已经有些僵硬,脸色也变得土黄,舌头外吐,嘴泛白沫,如同死人一般。令我最为吃惊的是,磊子的双手和双脚竟然都用绳子打上了结,看这绳结内扣,自己一人显然是无法完成,那这又是谁人所系?
“别乱动!”爷爷突然呵斥住了正抱着磊子恸哭的哑巴,“你孩子他还没死!”
爷爷的一句话让我和哑巴都屏息凝气,不敢乱动。
只见爷爷走过来,俯身端详起了绳扣,面色也逐渐变的凝重。片刻之后,爷爷吩咐我用刀将磊子身上的红裙割开,不破坏绳结,将磊子身上的衣服全部脱掉。
这红裙我认得,之前见招娣穿过,应该是招娣的遗物。
待我将红裙从磊子身上剥掉之后,原本赤身裸体已经躺尸的磊子突然身体一挺,四肢僵直,同时眼睛猛然大睁,几乎把眼眶都给撕裂,露出的眼白很是骇人,就这样直勾勾地瞪着我,吓得我是浑身一个哆嗦,忍不住暗骂几句。
哑巴还以为磊子活了过来,慌忙啊吧啊吧地摇晃着他,但磊子并没有给出任何回应,身体依旧僵硬如木头一般。
爷爷随后从包里掏出一张黄符,念诵几句之后,朝磊子额头一贴,磊子的身体瞬间就软了下来,眼睛也慢慢合上,恢复了之前躺尸的状态。
我有点摸不着头脑,问道:“爷爷,磊子这是咋了?”
“红裙为大凶,而绳结是为了束魂,这小仔是被秽物报复了。如果不是我们赶来的及时,等他气尽而亡,必然会化作祸及一方的大煞,到时可就麻烦了。”
说完,爷爷又冷着一张脸,转过头问哑巴:“这红裙子,是你家那个女孩的吧?她到底怎么死的,为何会有这么大的怨气来残害自己的兄弟?”
哑巴听了脸色变得煞白,直愣愣的看着爷爷,片刻之后,突然就左右开弓开始猛扇自己的嘴巴。
我在旁不禁哑然,哑巴如此自责,难道传言都是真的,招娣并不是普通的自杀,她的死或许真的和哑巴或者磊子有干系?
“那磊子现在这个样子,还有没有可能醒过来?”我替哑巴问出了他心中最着急的问题。
爷爷叹了一口气,说道:“事到如今,解决方法只在于红裙的主人,但那女孩已经下葬,要想化解她的怨恨,只得敛骨安魂。”
“可是招娣这才刚死还一月未满,死因现在虽然不明,但基本可以确定她是横死之人,而且怨气又这么大,我们三条敛骨禁忌她已经触犯了俩,这骨,我们能敛吗?”
爷爷缓缓摇了摇头,说:“敛不了,敛不了。这太凶了,搞不好我们二人都得交待在那。哑巴,你现在就去准备一口棺材,这镇魂符最多只能撑三天,期间万万不能碰掉符箓,更不能沾腥触血,在三日之内火化下葬,还能让小仔好生安息。”
爷爷的话语一出,等于给磊子判了死刑,而哑巴更是犹遭雷劈,半饷瘫坐在那一动不动。
我虽心有不忍,但知晓事情都有因果,便收敛了自己那份同情心。
就待我搀着爷爷打算离开的时候,哑巴突然冲了过来,在我们面前一跪,咚咚咚地开始磕起头来。
“大伟叔你快起来!”
我伸手想扶起他,但哑巴凭借一身蛮力硬是不为所动,在那跪着一个劲地祈求我爷爷,额头都磕出了血迹。
爷爷看在眼里,也只是深叹了一口气,并没多做表示。
说实话,让我眼睁睁看着磊子等死,我心里也很不甘。但禁忌之所以为禁忌,触犯它的结果一定是非死即伤,搞不好还会祸及他人。所以除非万不得已,我们还是不会冒险违反禁忌的去敛骨。
我只好笑嘻嘻地施行缓兵之计:“大伟叔你不要着急,我们不是不想给招娣敛骨,而是实在是黔驴技穷爱莫能助。这样,待会等我到家,就去翻翻手机,如果有这方面的高人朋友,我就来给你们搭个线,毕竟天下这么大,敛骨人又不止我们一家不是?”
但未想哑巴并不买账,他见我们爷俩死活不肯去救磊子,突然就从地上站了起来,一双通红的眼睛泛着暴戾之气,狠狠地瞪着我们。
我察觉事情有点不妙,这哑巴为了儿子可是什么事情都能干出来。
为防万一,我慢慢挪住身体护住爷爷,刚想开口让哑巴冷静,话还没说出口,他突然就发疯一样扑了过来,硕大的身躯像炮弹一样,直接将我和爷爷扑倒在地。
屋子的空间本就逼仄,我们三人摔下的过程中不知打倒多少家具,一阵稀里哗啦地乱响,连热水瓶都被摔破,碎了一地的玻璃碴。
我都来不及查看爷爷怎么样了,立刻在地上和哑巴扭打在了一起。这疯子像是暴怒的狗熊一般,处处下着狠手,似乎只要我不帮招娣敛骨救活磊子,他就要拉我下去给磊子作伴。
哑巴仗着蛮力压在了我身上,拳头骤雨一般打了下来,我忙着招架他,自己也打红了眼,不一会两人都挂了彩,身上沾了不少鲜血。
就在我们二人胶着一起的时候,哑巴突然莫名其妙地停下了手,我趁这机会将身体一扭,挣脱了他,连忙爬起来,却看到哑巴坐在地上,愣愣地看着我身后不知所措。
这时空气中的血腥味也变得特别浓重,我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舔舐的声音,就像猫狗在喝水一样,一股不详的感觉顿时浮上心头。
我深吸一口气,做足了心理准备,慢慢将头转过去,竟然看到磊子他像蜘蛛一样趴在地上,身上早就没了镇魂符和绳结,正伸着舌头,舔舐地上的血液。
而在磊子旁边,我爷爷已经躺在了血泊之中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