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着这黄皮子精的话语,震惊地说不出话,难道赵伶伶之所以留在阴间千余年,就为了生前的一句承诺?
“唉!”黄皮子精又长叹了一口气,感慨道:“女人呢,一坠入情网,就变得痴痴傻傻。有人能看开,就可以及早脱身;有人看不出,就会越陷越深。这过去的记忆,说到底不就是一场幻觉吗?”
我没想到这成精的动物,说起话来竟然还有哲学的味道……
这时她突然又转头问我:“小后生,你觉得老太婆我说的是不是这个理?”
“啊!?”我一时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她,心想你说就说吧,还问我作甚?我才多大,连一场恋爱都没好好谈过,该如何发表意见?
她又在那自言自语道:“算了,看你连毛都还没长齐了,又怎么知道我们女人的心酸情事?”
我听得一头黑线都快出来,还你们女人的心酸情事,你是女人吗??
我看这黄皮子精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反正时间还长,便追问她关于赵伶伶的事情。
黄皮子精也许本身就是一个话痨,一听我对这有兴趣,也没有隐瞒,反而兴致勃勃的将赵伶伶生前的事情都讲给我听。
黄皮子说她已经和赵伶伶做了几百年的邻居,而那些事情,都是她早些年花了好大的气力,才从赵伶伶口中得知。
赵伶伶生活在晚唐时期,据她自己所讲,她是南越国的建立者赵佗的后人。后来随着汉武帝的讨伐,南越国在历史上也是昙花一现,此后就淡出了历史的痕迹,只留赵家人一脉依旧在岭南一代驻扎,不愿北迁。
因为岭南地区在中国古代一直都比较荒凉,所以他们赵家人不知为了发家还是别的目的,就设置了一个规矩。
让我没想到的是,这个规矩竟然沿袭了数千年,直到现在依旧在实施,正是那天赵少鹏告诉我的那个:每一代赵家人必须至少要生两个男丁,一个留在岭南老家,另外一个则北上涉政。
所以赵伶伶的命运从一出生就注定好了,注定要北上去长安,去讨好那些达官贵人。她自小就经受家族的训练,能歌善舞,知书达礼,年长成人之后,就以伶人的身份前往长安城。
而在当时,潘镇割据严重,中原地区混乱不堪,岭南则倒相对稳定。这让赵家人似乎又看到了重塑南越国传奇的机会,便在暗中谋划,希望有一天可以再次建立霸权。可惜岭南距离中央太远,若是揭竿起义,必须先要拉拢中央集团的势力作为依附。
于是赵伶伶作为赵家栽培多年的棋子,现在正有了用武之地。
当时的她要被赵家送往朱全忠手里,因为朱全忠在那时可谓是炙手可热的大人物,是当朝政权的一把手,而且更关键的是,他刚刚亡妻。
事后证明赵家人这次的眼光真的很准,因为没过几年,朱全忠真的推翻了唐朝政权,建立了后梁。
如果当时赵伶伶没有遇到那个名叫法慧的和尚,说不定赵家人的计谋真的就已经实现。
赵伶伶初见法慧的那一天,正是朱全忠妻子下葬的日子,当时她的目的就通过各种手段来接近的接近朱全忠,帮他走出丧妻的阴影,而且慢慢建立起好感。
而法慧,则是西明寺的一个派来给朱全忠妻子超度的一个和尚。
这样的一个六根清净的和尚,和一个背负使命的女伶,怎么会相识然后又暗生情愫的呢?
刚开始的这一切都始于一场意外。
当时在朱全忠妻子的葬礼上,因为朱全忠一心想要将葬礼的规模搞得尽量宏大,一方面是为了悼念亡妻,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向世人彰显自己的实力,所以他就决定请西明寺的和尚过来,为亡妻诵经超度整整三天三夜,自己也决定吃斋三年。
当时赵家利用在朝廷里潜伏的势力,争取到了一个机会,那就是葬礼期间朱全忠的用食,全部由赵伶伶一人侍奉。
前几日还挺好,一切按照计划进行,并无不妥,直到诵经超度的最后一晚。因为明天就要入土,所以朱全忠直到深夜,依旧还呆在灵堂,瞻仰亡妻遗容。
晚上用餐时,赵伶伶端来餐食,却没想到餐食被人故意动了手脚,原本的斋饭竟然变成了荤食。
朱全忠见了,当场大怒,招手就让手下过来,要将赵伶伶关押牢房。
在这危机时刻,原本正在敲木鱼诵经的法慧突然开了口,对朱全忠说道:“朱施主,敢问你是否亲眼所见这牲畜因做荤食而被宰杀?”
朱全忠一愣,不知这和尚在卖什么关子,便说:“我位居朝廷要职,怎有时间去看屠夫表演?”
和尚再问:“那施主定然是没有听到牲畜被杀的惨叫了?”
朱全忠摇摇头。
和尚又问:“看施主这反应,是不是事先也不知情,这荤食并不是为施主所特别准备的?”
朱全忠强压住心头怒火,又摇了摇头。
“佛教里有一种肉是可以允许信徒所吃,称之为‘三净肉’。即只要满足三个条件即可,一是眼不见杀,二是耳不闻杀,三是不为己所杀。而刚刚端进来的肉,正是三净肉,故朱施主大可不必动怒。”和尚不疾不徐地又慢慢说道:“佛门之中,吃斋本是为了净心,净心又是为了远离贪嗔痴三念,若为了一顿斋饭而动了嗔念,实则本末倒置,违了佛心。”
朱全忠阴鸷地看着法慧,突然叫了一句:“说得好!听了这位大师所说,朱某顿时如沐春风!大师所言极是,佛法高深,是在下不懂。”
在旁几乎要吓晕过去的赵伶伶一听,顿时松了一口气,还以为事情会这样就给解决了。
但没想朱全忠的下一句竟然是:“既然大师看的如此透彻,那这盘肉,大师你敢吃吗?如果大师可以将这盘肉全都吃下去,我就不会责怪这女子一分一点。否则,那还请大师陪她一起下牢房!”
全场顿时鸦雀无声,大家都在注视着这个叫法慧的和尚,但法慧却如无事人一般,直接说了一句:“有何不可?”
说完他就站了起来,接过那一盘荤食,大口大口地就吃了起来,吃完还抹了下嘴,嘴里念诵一句:“阿弥陀佛。”
一旁的朱全忠气的脸都绿了,但碍于自己之前所说的话,也没敢发作,只好当做无事人一般,暂且饶恕法慧和赵伶伶二人。
而赵玲玲就是在那时,对这个不惜为自己破戒并且救了自己一命的和尚有了好感,
虽然当晚最后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但赵伶伶知道,事情已经被自己办砸了,朱全忠绝不会就这么轻易地放过他们俩个。
果然,葬礼刚结束没多久,赵家本来还想再策划一次拉拢朱全忠的机会,但朱全忠已经暗中派人去逮捕赵伶伶和法慧。
因为赵家当时在朝政上还是有点势力,将赵伶伶连夜从京城送走,这才让她逃脱了魔爪。
但法慧就可怜了,被朱全忠随便冠以罪名,押进大牢,择日问斩。
赵伶伶不知从哪得知了这个消息,觉得法慧的这场劫难全是因自己而起,她做不到眼睁睁的就这样看着法慧去死,于是就不顾家里的意见,又再次冒死潜入京城,想将法慧救出。
但她只是一个弱女子,京城大牢戒备森严,又如何能让她将法慧救出?
关于这点,黄皮子告诉我说,赵伶伶也没有将当时的具体过程告诉她。
不过赵伶伶说,赵家常出奇人异士,当是她好像是苦苦央求了一位赵家的长辈,才让赵家的人悄无声息地将法慧从大牢里面捞出。
等赵伶伶再次见到法慧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是真的爱上了这个和尚,为了躲避朱全忠的二次追杀,赵伶伶就想带着法慧私自外逃。不过法慧不同意,觉得生死事小,自己既然入了佛门,就不会做苟且偷生的事。
最后赵伶伶竟然以死相逼,说这辈子都跟定他了。如果法慧决定第二天仍去送死,她就跟着一起死;如果法慧还去念经颂佛,她就跟着去做尼姑;如果法慧决定外出避祸,她就跟在身旁照顾他一辈子。
当时的法慧正值青春年少,学佛也不过五六年,还未入世便想着出世,等真正遇见愿意为自己舍弃一切的女人,也抑不住自己的心动,过不了情关。
法慧后来想了想,说:“以前师父经常对我讲,佛在万物之中,并让我去尘世中修行,因为很多东西我都未曾拿起过,何谈放下二字。今天我才知道,原来情动的感觉竟是如此,既然尘缘未了,不如还俗入世,再入红尘。”
赵伶伶听了心中大喜,便和法慧连夜出逃,二人一起逃往岭南,躲避朱全忠的追杀。
还俗之后的法慧化名李若痴,和赵伶伶一起达到岭南之后,便隐居在一个偏远的小村庄里,二人过起了最简单的生活。
后来赵伶伶回忆,有了那两年的快乐时光,这一辈子也就无悔了。
谁知朱全忠并没有因为时间消逝而将他俩遗忘,他本就是一个出身市井的混混,为人睚眦必报,仇恨的种子这两年一直都在萌芽。
直到他推翻大唐政权,一举登帝,在忙完国事的间隙,朱全忠又想起了当日那个为了一个女伶而破戒的和尚,决定利用手中的集权,好好惩罚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