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城区的环境整顿总算告一段落,茅安柒的烧烤摊再次迎来新生,生意重新热火朝天了起来。她每天的工作量蹭蹭蹭往上涨,烤得累死累活,喘口气都不敢太费力,凌晨三四点闭店那是常有的事。唯一欣慰的是,她这活多劳多得,累归累,收入是可观的。
茅安柒的烧烤手艺,在附近一片那是出了名的好,食材干净新鲜,味道美味独特,来她这消费的基本全是回头客。
买卖这生意,讲究的都是一回生二回熟,茅安柒很多客人来这里都随意至极,除了不亲自动手烤串之外,其余都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茅安柒也不和他们见外,不能说服务不周到,但店内只她一人是全职,还有一个上班时间不固定的兼职大学生,所以生意一忙,总是顾不周全所有事。有时桌子脏了也来不及收拾擦拭,有人想喝冰可乐还得自个儿去冰箱里拿,好在顾客都能体谅她,这才避免了本该有的纷争怨言。
最幸运的事情是,尤佳仁经常来她这里打下手,帮她里外张罗琐事,一帮忙就不知疲倦帮到深更半夜。
她们二人的情谊打娘胎里就结下了,父母之间是老同事,各自活到二十有九,一直还住在父母辈买下的职工房里。二人又是同岁,从幼儿园到高中都是同班同学,虽脾性不甚相同,胜在臭味相投,关系好得赛过亲姐妹。
这不,几乎没有周末夜生活的尤佳仁又泡在茅安柒店里干杂活,堂堂一家大企业的总裁秘书,此时任劳任怨被一通差遣,忙得不可开交。
临近午夜,店内生意不减反增,来了三位打扮新潮的公子哥,他们显然是在别处玩乐过了一轮或好几轮,此时又惦记上了这家烧烤店的味道,前来觅食。
这情况近来常有,整条街都在议论了,茅安柒的烧烤摊也不知是吹了什么风,把一众名流权贵给吹到这儿来了,仿佛这条藏污纳垢的街,因他们的到来而蓬荜生辉不少。
茅安柒店里生意好了,自然一起带动了周边的店,小龙虾和凉皮的销量也蹭蹭蹭往上涨,各位老板们对茅安柒愈发和颜悦色,背后称她为“吉祥物”。
这三位公子哥如今已是这里的常客,每回来都出手阔绰,奈何茅安柒的店明文规定不收取额外的服务费,倒令他们刮目相看,头一回尝到了吃鳖的滋味。
天公不作美,深夜下起了雨,尤佳仁连忙将公子哥们招呼进了屋内,帮他们选好指定的食物和饮料,又转身将露天的桌椅折叠好了搬进屋,也无心听他们天南海北地掰扯。
等烧烤之际,其中之一的杜池发现了新大陆似的,望着桌面问另外二人:“你们不觉得这个地方好像在哪见过吗?”
沈寅修以为他喝多了神智不清,懒得答话。
陆和林伸出手,在杜池面前挥了挥:“阿杜你没事吧,这店你没来过十次也有七八次了,你是不是想说你上辈子就见过这家店?”
杜池斜睨他一眼,废话不多说,直接拿出手机,点开汪晟发过的唯一一条朋友圈。
“睁大你们的狗眼,你们当初不是都在底下留言了嘛,就没看出来点什么花头来?”
沈寅修跟陆和林看看图片又看看眼前这张桌子,经六只眼睛一比对,没错,就是这里!而且正是他们坐的这张桌子,一模一样!
“还真是茅小姐的烧烤店哎!”陆和林的语气确定无疑。
其实这家烧烤店没有正式的招牌和店名,就是和普通的黑暗料理一条街那样,每家店都是杂乱无章地挤在一块儿,有心一点的摊主会给摊铺取一个通俗的名字,绝大部分就是茅安柒这样的店主,只管经营好生意就对了,其余全不重要。
因为这店没有名字,于是在他们心里,这家店就默认成了“茅小姐的烧烤店”。
陆和林紧接着唏嘘:“我好像发现了什么。”
杜池纠正他的话:“你错了,应该是二汪发现了什么才对。”
陆和林瞬间转了个弯,恍然大悟道:“我们仨背着他吃独食,被发现了?”
杜池抓了抓头发,又回头理了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说:“前几天晚上,二汪还吃坏肚子来着,让我连夜陪着去医院挂急诊呢,折腾了大半夜才放我回家睡觉。”
陆和林难以致信:“不至于吧,我们吃那么多次都没事,他一次就中奖!”
沈寅修终于开了尊口:“怎么不至于,二汪是一般人一般胃吗?他家喝的水那是冰川顶上融化的冰泉经过加工处理过的,要不然咱每次来这里为什么都要偷偷摸摸背着他,不就是怕他吃出点什么幺蛾子吗?”
杜池深有同感:“老不修,咱俩英雄所见略同,上回我照顾二汪的时候已经说过这事儿了,不过我举的例子是新西兰牧场那个。”
陆和林听了忍不住大笑:“我水土不服就服二汪!”
他们笑闹完,尤佳仁替他们先端上了一部分烧烤,只见他们心无旁骛,吃得心满意足,前脚还有说有笑的,后一秒就能为几串烧烤撕杀得六亲不认,一点儿也不符合他们的形象和身份。
“尤小姐,再要六瓶冰啤酒!”杜池往屋外喊话。
他们来店里次数多了,自然认识了尤佳仁,偶尔相互还会攀谈几句。甚至,尤佳仁的公司与沈寅修的公司有业务往来,算是很早就相识了的,只是谁也没想到,两人私下会在这里碰面,多少有几分心照不宣,可从来没有点破。隐私这东西,还是要学会相互尊重的。
尤佳仁本在陪茅安柒聊天,被里头的人一喊,就拿了啤酒送去。
这里就只有最常见的酒水饮料,不对任何人搞特殊,曾经也有人提议让茅安柒引进进口的酒水饮料,她也就听过算过,并不真的照办。她甚至通情达理地告诉提议者,本店允许自带酒水饮料。
他们酒量颇大,断断续续让送了好几回啤酒,又把茅安柒的烤串扫荡一空,这才餍足地准备打道回府。
三人都喝了不少酒,开车是别想了,茅安柒关心道:“这么晚了,如果你们开车过来这里的话,我帮你们叫代驾吧?”
他们觉得这办法好,避免了酒驾风险,又不用浪费打车的时间,愈发觉得茅安柒很是体贴周到。
茅安柒停了手头的工作,在手机软件上帮他们找代驾,而一边的尤佳仁帮着做收尾工作。
屋外的雨下得正欢,茅安柒又找出三把伞,分别递给他们:“这会儿雨下得不小,这伞你们先撑着,不过得还回来,因为是其他客人落在店里的,到时候怕他们回来找。”
尤佳仁虽在忙,听了这话忍不住扑哧笑出声,很细微的响声,却被沈寅修听了去,大概因为酒精上脑的缘故,少了几分清醒时候的冷淡,调侃茅安柒道:“老板娘,你看你朋友都在笑话你了。”
杜池也是半开玩笑,打趣茅安柒:“要不留个押金得了,我这人脑子不太好使,尤其喝过酒之后,今晚的事儿留到明天保准断片,这伞恐怕是还不回来了!”
茅安柒也不恼,笑着回应:“没事,你那把伞是我自己的。”
杜池不依不饶:“哎哟喂,这事儿可大了,这伞我可撑不得!我一大男人淋雨不要紧,但让美女老板淋雨回家,打死我也做不出这么没绅士风度的事情。”
茅安柒还是笑得款款大方:“没关系,我和朋友撑一把伞就成,我们住在一起。”
杜池问:“你们那伞够撑吗?”
“够,我们瘦!”茅安柒回答时,笑意更深了几许,眼睛弯弯的弧度特别美,这样幽默的顾客,总能扫去她一整日的疲倦。
杜池被她笑得晃花了眼,约是屋子小而窄,白炽灯光更是亮得过分,他在心里暗赞,见过的美女老板娘那么多,可像茅安柒这样又美又食人间烟火的,却是万里挑一,唯她一人。
待他们在雨夜里走出很远,沈寅修开始吐槽杜池:“阿杜,你那贱性可真不是盖的,见了美女就两眼放光,生怕人家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吧。”
“你也好不到哪里去,见了尤小姐还不照样忘了自己姓甚名谁。”杜池一脚将皮球踢还回去,男人本性都是大同小异,没有不喜欢的美女,只有不合眼的类型。
沈寅修反驳:“你懂什么,我和尤小姐认识,生意上有往来。”
“我和茅小姐也认识啊。”杜池急忙撇清自己是那种见色起义之人,可觉得这话说得不妥,又换了种说辞:“我之前见过茅小姐很多次。”
“哦?这是早盯上了?”
“去你的,真没那种想法!”
“那你是怎么能见过她很多次呢?”陆和林不解。
“她妈就住在我们医院。”杜池说,但没有说得更全更细。
每个人的隐私,都是浮游在心角的一片云,不愿被外人触及。
代驾已经等在路口,与他们确认过信息,便接过车钥匙。代驾见了眼前的车有些胆战心惊的,做代驾那么久,还没开过这样好的车呢,这一刻真是压力山大,悲喜交加……
待茅安柒和尤佳仁收工,中雨渐渐转了小雨,橙黄的路灯下飘着细细斜斜的雨丝,空气里雾霭沉沉,有着凌晨三点钟意智昏沉的样子。
茅安柒比尤佳仁高出两三公分,由她撑的伞,她握着伞柄,尤佳仁自然而然挽着她的臂弯。她们穿着舒适的平底鞋,走得小心翼翼,极力避开小水潭,慢慢往前走。
她们是那种认真对待生活的人,不情愿在任何时候,把日子过得灰头土脸。
就这样沉默地走到了小区门口,茅安柒才犹豫了片刻,说:“佳仁,上次我在商场看到一双鞋,觉得很适合你就买下了,明天拿给你。”
“好呀,谢啦!”
她们互送东西是常有的事,因为互送的实在太频繁,早就没有了惊喜,只有那种老友间的温情会时不时在心里滋生开来,放在任何时候都是暖心的。
“那个,蒋域上次找了我。”虽是不愉快的话题,但茅安柒还是要提。
尤佳仁闻言,情绪没两样,甚至主动问她:“是给你送订婚邀请函吧?”
“是啊。”
“还不错吧?”
“什么?”
“邀请函啊,是我找的设计师设计的卡片,伴手礼也是我去定制的,都还不错吧?”
“尤佳仁,你还真是!”
“真是什么?”
“心可真大!”
“这有什么,在蒋域手下做事呢,讲究的就是效率和结果,我去年可是拿了16薪呢!”尤佳仁讲时洋洋得意,像是刻意缓和话题。
“哦,对了!”提到钱的事,茅安柒才想起另一件事:“上次他来找我,我不待见,他就包场,给了两万块的包场费。之前不是你自作主张点了瓶红酒嘛,触到了他逆鳞,非得让你赔这两万块钱。你好欺负,但我不行,这口恶气我算是帮你出了,我回头就把钱转给你哈!”
尤佳仁笑着听完,不急着拒绝,只是感叹:“他也就最怕你。”
茅安柒没说,怕我,当初才不敢招惹我的好姐妹,招惹完又一声不吭跑去和别的女人订婚。
茅安柒又反复说了一遍:“佳仁,不知道为什么,看见那双鞋第一眼,我就觉得它天生适合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