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是人生第一次看电影首映啊。”
汪晟小声嘀咕:“太极打得真好。”
然后带点委屈:“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
茅安柒只好如实招来:“很久之前的事了,我实在记不得。”
这话听着太敷衍,汪晟不以为然,也就噤声不语了。
汪晟之前已经看过成片,虽然团队和他把关极其严格,一点小细节也不容忽视,可许多地方确实不如文字表达得清晰且完整,他至多给这片子打8.5分,不能再高了。
影片即将结尾时,汪晟这边突然出了状况,他右眼皮跳个不停。本来他并不甚在意,但这症状持续了十多分钟也没好转,他不得不重视起来。
“茅安柒,我右眼皮跳个不停。”汪晟朝她抱怨。
左眼跳财,右眼跳灾,茅安柒默念着。
她从包里翻出一包纸巾,抽出一张,平铺着递到汪晟唇边。
“伸舌。”
汪晟不知她打的什么鬼主意,并不照做。
“赶紧!”茅安柒催促。
“伸舌做什么?”
“舔一下纸巾。”
“你有病还是我有病?”汪晟不解,斜她一眼。
和汪晟有过接触以后,茅安柒渐渐摸出他的门道,这人吃软不吃硬。
茅安柒小声诱哄:“信我一次。”
就这四个字似给汪晟下了蛊,他偏就信了她的邪,果然伸出了舌尖舔了那张纸巾,未等他回神,茅安柒已经眼疾手快将沾了他口水的那张纸巾贴到了汪晟眼皮上。
“白跳!”
汪晟急得想开骂,这么恶心的东西就往自己眼皮上贴了,换作别人,他能剁了她的手!
茅安柒猜到他下一步行动,于是快他一步压住了他的手。
严格意义来说,这是他们第二次的肢体接触,第一次则是在商场里面,汪晟哮喘发作以后。
他俩在黑咕隆咚的光影里各自较劲,汪晟生怕一个没轻重就弄疼了茅安柒,所以他不敢用力挣脱,下场便是反过来被茅安柒钳制。
好了,他认栽……
这电影就在一波三折中结束了,全场灯光亮起的那一刻,茅安柒才发现,她怕汪晟去揭那张眼皮上的纸巾,竟就这么一直压着他的双手,身子斜斜地倚向他那一边,像侧在他怀里亲密无私。
她居然不排斥与他的亲近,这让茅安柒生出了一点危机意识。
“还跳不跳?”为了不让气氛莫名尴尬,茅安柒并未肃然离他远远地,而是一点一点拉开彼此的距离。
汪晟自嘲一般勾起嘴角:“还挺管用。”
茅安柒释然般笑了笑,伸手帮他把纸巾揭了。
最终汪晟带着她先行退场,他果然说到做到,避开了所有媒体,更没参加之后的晚宴。
片尾曲响起时,茅安柒留意了一下演职名单,上面赫赫显示着汪晟的大名。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你是这部电影的投资人?”茅安柒问,正好方便她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多了解他一些。
“你看着怎么样?”汪晟没有正面回答,言语中已经透出不算回答的回答。
茅安柒有些心虚,她期间分心了好多次,而且电影的基调又偏晦涩,虽然前半部逗得观众满场大笑,后面渐渐安静下来,很多桥段让人哭笑不得,结局却是如鲠在喉。
对,就是让人看得不那么舒服。
“脱离了爆米花电影的层次,口碑应该会很好,在我心里,已经是为数不多的高分国产片了。”茅安柒不敢在投资人面前班门弄斧。
汪晟像看穿了她的小心思,专挑了好话说给他听,揶揄道:“你看着真像我花钱雇来的水军。”
“怎么不是?而且还是特别贵的水军呢!”茅安柒笑得眉眼弯弯,安于对号入座,毕竟她名副其实收下了他的两万包场费,拿人手短。
“那你这个大水军我可不敢怠慢,若是票房好,我下次再包场请整个剧组到你店里开派对。”
“别,我那儿庙小容不下大佛!”茅安柒摆摆手推脱,就她那破摊子,店里店外也容纳不了多少人,尽管汪晟也就是想一出是一出,她可真不敢答应。
汪晟觉得她话里有话,反唇相讥道:“我的人就是大佛,别家网红啊公子哥的就都能接待,你说你是不是店大欺客?”
“那就先预祝票房大卖!”茅安柒以防激怒他,只得先应承下来。
“那你呢?你有没有想过要做一家有理想的烧烤店?等我这部片子赚了钱给你投资啊,只要你拿出好的设想方案来,我们一起将现有的烧烤摊改造得更好。”汪晟想如是引导茅安柒,在他看来,这破店真是屈才了茅安柒。
做一家有理想的烧烤店?
他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她的理想从来不是开什么劳什子烧烤店,纯粹是一种谋生的手段,做了这么些年,熬过了多少载寒冬腊月,无非是为了颇为可观的收入,以及争取多一些白天的自由时间,仅此而已。
假如有别的选择,她会想也不想,立马放弃这家烧烤店的经营权,她没有打从心底里真正喜欢过这份职业,甚至是引发各地网友前来拔草和打卡的时刻,她也仅仅只是拿出一种亲和的待客之道。
这份工作,从未带给她超出过赚钱以外对它付诸的情感。
“茅安柒,我是说真的,让烧烤店成为一种特殊的宵夜情怀。你可以大胆设想一下,哪怕不是由我投资,只要你的想法独树一帜,我可以帮你拉风投。”
茅安柒与她并肩走过一条无人的长廊,他们站在光可鉴人的电梯前,茅安柒抬头望着降序跳动着的数字,收回视线时,盯着汪晟黑色T恤的衣领,焦点就此定格。
“其实,我的理想并不是开烧烤店。”茅安柒说时真诚,她眼睛清亮,有无限温柔的光华溢出来。
汪晟望着电梯镜里茅安柒湿漉漉的眼睛,自他认识他的第一面起,她就超乎自然的镇定,不慌不忙,正如她之前所言,她不喜欢稀里糊涂就和一个人开始一段恋情,而这个眼神是带些违和感的,是平时在她身上不多见的迷失,犹如在清醒里一点点放任自己沉沦的模样。
电梯没有直接下降到停车场,汪晟想和她去大街上走一走,他原本不是一个愿意将时间浪费在散步上的人,可他本能认为,属于茅安柒的夜晚,不该只囿于那一亩三分地。
“去吃宵夜吗?”汪晟问。
“四处走走就好。”茅安柒懂他的心思,这令她无措,他这样不可一世的豪门贵公子,竟舍得为自己费力气。
茅安柒自顾给他说了点自己的往事:“我一直想从事的职业是医生,我曾经在上海读过一年书,第二军医大学。”
“我就没搞明白,你一个姑娘家好端端的守着一家破破烂烂的店,说是投资也说不过去,亲力亲为干得累死累活,投资餐饮哪有老板做主力军的。”汪晟顺着茅安柒的话,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对此,茅安柒早在预料之中,果然他对自己的工作和身份是有所好奇的。
汪晟重新确认了一遍:“真不是和前任留下的遗产?”
“我不是和你杠啊!就……你的生活是不是真的已经富足安逸到,所有的烦恼只和感情扯上关系?”茅安柒补了一句:“我没别的意思,纯属好奇你们有钱人的生活方式!”
“你就说你不想回答好了,明明在说你的问题,非拉我下水!”汪晟气急败坏,他最不愿在茅安柒面前提及情感问题,毕竟他的历史不太清白。
“我说我没交往过男朋友,你信吗?”说这话时,茅安柒对着他月光下的眼眸,一身凛然。
汪晟的眼睛传递出一个信号,直接撇开了信不信,而是真真正正的不可思议。
“我说茅安柒,你不是认真的吧?”汪晟有些语无伦次,他几乎失笑:“茅小姐,请问您今年贵庚?还有,我看着很好骗的样子?”
“我有什么骗你的必要?装清纯吗?”茅安柒这回不笑了,拢了拢眉心,无比严肃,她压低声音嘟哝道:“而且,有意无意试探我口风的人,不是一直都是你么。”
汪晟抚额,所以让他怎么信,母胎单身的女人,究竟是怎么一天到晚把他给怼到无言以对的,看上去哪里像恋爱经验为零的女人?
“装清纯?我倒看你老道得很!”汪晟没好气地控诉,总在她面前栽跟头的人可是自己……
“我今年二十九岁半了。”茅安柒坦言。
汪晟惊叹:“我的天!比我大了一岁半!”主要一点也看不出她这个年纪,看着顶多二十六七,他私下里猜测。
“嗯,没想到吧?”茅安柒得意,汪晟的语气不就间接赞美了她,那她何乐而不为地照单全收了呢!
“是啊!”
“可能你长得着急了些而已。”茅安柒掩唇偷笑,毫不留情拿他开涮。
“喂!过分了啊!你就是这么胡乱伤一个美男的自尊心的吗?”汪晟作势要揍她,他抬手的同时看着茅安柒粲然的眼睛,才发现她长了一双长腿,他敛下眼睑就能看见她明晃晃的笑容,恰到好处在他心间上搔了一下。
而他的手,轻轻落在她的发顶,讲出的话低而柔,仿如这夜里和熙的风。
“是树上飘下来的棉絮。”他替她摘下,捻在指间,为了证明没有说谎,将那一粒薄薄的棉絮放在掌心里给茅安柒看。
茅安柒没有说什么,将唇凑近汪晟的掌心,呼地一记,将这粒棉絮吹到风里去,它在路灯下像一只小小的萤火虫。
汪晟的掌心痒痒的,微微潮湿,那是茅安柒的呼吸。
这么一个不经意的画面,居然让汪晟的心怦怦怦跳得剧烈,他鬼使神差拨开茅安柒遮面的乌黑长发,这一刻只想看一眼她清瘦柔美的侧颜。
他在她身上不止一次感受到过初初暗恋一个人时的心悸,虽然他早已将自己的初恋抛至九宵云外,但茅安柒所带给他这份迟来的心动,是不曾有人比拟过的。
在二十八岁这一年,他愿意拿出十八岁时的执着和专注,走心去爱一个女孩。
“茅安柒。”他们站在人行道上静静相对,夜色深沉,只有三三两两的路人匆匆与他们擦肩而过,几米开外,车如流水,只有引擎声轰轰地交相辉映着。
汪晟最想说的是,我们恋爱吧。
可面对喜欢的人却令他举步维艰,他想慢慢了解她走近她,而不是简单粗暴地亲吻她占有她。
回过头,原来他才像是那个恋爱经验一片空白的傻瓜,他望着茅安柒怔愣的表情,以及一点点期盼的无辜表情,很没用地改了口:“后来呢?你说你考上了第二军医大学,后来的事呢?”
这也不是让她交待过去的种种,而是想要弥补错过了她的那些往昔。
“后来,我的人生就一点点被毁了。”茅安柒没有收回对视的目光,说出这句话时她表现得若无其事,既没有咬牙切齿,也没有怒目圆睁,她只是紧紧攫住汪晟黑得发亮的瞳孔不放。
毁掉我人生的人,与你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