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来。
沉沉睡去的少女连梦中都止不住流泪。
直到临行前两个时辰,云舒寝殿的窗子震了震,悄悄被人从外头拉开。
深夜的猫儿敏捷不减,白玉般清冷却雅致的身影从窗台而下,鞋底触地无声。
殿内炭火正旺,贵妃榻上一缕娇小的媚影入梦不可自抑,寡淡的眉儿微微蹙着,沉醉梦境中美好的憧憬未曾醒来,连烛火燃尽了也不能知晓。
她合衣而眠,究竟是等了他多久?
沈栖迟心不可控的紧窒,他未曾答应来陪她却也没有严词拒绝,可这笨丫头宁可等到入睡也不敢再派人去问一问他的心意,想必……是被白日那生疏的态度吓怕了吧。
凑近,浅浅的呼吸微翘的唇瓣,纤密的长睫随着她不踏实的梦境而频频发颤,忽然,小嘴翕合轻呓而出,“别走……”
沈栖迟无奈,俯身在她额上点下一吻,丝毫未觉。
炭火燃烧碰撞发出“滋滋”的声响,趁夜色消融于天际前,他挥卷将又爱又痛的女人拓于纸上。
天终于亮了,晨曦笼罩下的相府与以往每一个清晨一样和煦静谧。
云舒掀开身上的锦被,知晓那人已走远。
一切都是寻常吧,他不曾赴约,她亦不会再有昨日那般热烈的情绪,同样,更不值悲伤。可她自以为是的各自安好,最后败给了案上那张水墨丹青。
从沈栖迟的视角刻画的,是她迷于梦魇,怡然自得的神态。
可是谁都知晓,昨夜的她并未入画。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云舒忽然痴了一般扬起那卷画轴,将潦草的题词念叨了一遍又一遍,没有署名,没有年月,甚至没能描清画中人的衣衫样貌,可只为这一句,她泪如雨下。
……
沈安士病得糊里糊涂,完全上不了朝。
沈栖流自当接下府中重任,也许沈安士早就意识到自己心力不支,遂有意将一些朝事交托于他,远方有沈栖迟一力坐镇,一时间倒也没有乱套。
一日云舒侍奉完沈安士用药,恰逢沈栖流寻例探望,“弟妹,这些日子,是辛苦你了。”
她蹙眉摇头,“大哥言重,继母亲成日忙于娘家,夫君又受了皇命前往灾区,大哥也费心处理朝政实难分身,唯有舒儿赋闲,理应向父亲尽孝。”
沈栖流颔首没有反驳,而后寻常问候了沈安士,便要离去,云舒见他神行疲乏,想来刚刚接手那些政事,又要忙于朝臣交际也是忙的够呛。
“大哥……”
她追随沈栖流而出,弱弱试探似有难言之隐。
沈栖流的印象中,她从未主动唤过自己,于是不由眼眸除尘,“弟妹是有何事吗?”
“大哥恕罪,舒儿见大哥乏的很,本不该再打扰的,只是……”她说着屈膝而下。
“这是做什么?快起来……”沈栖流去扶,云舒却不肯起来,“有何话但说无妨,我一定会帮你的。”
不该从他那儿获取的欢喜出现在云舒眼中,她有些不稳的握住沈栖流的手,“但愿舒儿不会给大哥带来烦恼……”
手背一阵寒凉,他的目光投向少女的领口。
“大哥近日……可有夫君大人递回来的消息,舒儿除了十日前逢了一只信鸽,便再没等到了……”
倦怠更甚,是由期望变成失望的过程。果然是为了他,果然都是为了他。
沈栖流不适咳了两声,“咳咳……他若不愿联络你,你这样盼着又是何必……”
“不愿?这怎么会……”她怔怔松开他的手,攥到袖子里一阵难受。
虽然也想到了这个可能,长久的杳无音信,沈栖迟对她的态度显而易见,但她不愿承认,还荒唐的将事情的症结归于来往书信的不便。
或许……长途跋涉,信鸽也会迷路啊……
“他若不愿联络我,也总该有书信回来报平安啊,大哥收到了对不对?你告诉我……他是怎么说的……”
娟秀的容颜丧了淡然,夹杂一些咄咄逼人在里头。
沈栖流眉心不舒,掩唇咳得有些厉害,“咳咳……他没有来信,也没有拖来往补给粮食的宦官带口信,但南方灾情控制较稳,他……应该是没事的……”
“咳咳……”
云舒弱弱吸一口气,眸底即刻湿润,“我不信……大哥……他不会这么狠心……他知道我在等他的消息……”
“你不要这样……”沈栖流想去拥住落泪的梨花,可更激烈的咳嗽袭来,发作时喘动微大。
云舒兀自擦掉眼泪,觉得沈栖流也不至于欺骗她。
她上前轻拂沈栖流的背,因身高的差异略显艰难,“大哥咳的辛苦,舒儿去请府医来瞧一瞧吧。”转身手被拽住,“府医无用……病总是好的慢一些,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不要紧的……”
“大哥别说任性的话……”
泪还未干透,她便已冷静了下来,不得不说她的情绪,无论喜怒哀乐都不会有太大的起伏。那现下这般,究竟是对沈栖迟灰心了,还是对他有了一些……
手上力道放大,他微喘的薄唇过于红润,“任性的不是我,而是你……”
“大哥不要……”她咬住了下唇,明显反感抽动的小手,那一派悲情无人诉说的模样当真惹他怜爱。
于是他更难耐,“你如此挂心他的安危,却被他置若罔闻,他甚至连一封家书也不屑投来,舒儿……你真的以为他这是在乎你吗……”
“不会的,他……他一定是有事耽搁了,不会是你说的那样……他绝不会……”
“你清醒一些好不好?”沈栖流将她揽到自己身前,盯着她重又蓄了咸涩的美眸痛心不已,“舒儿……不要怨我轻薄了你,我对你的情意天地可鉴,他亦知晓我对你是何等的渴望,可他仍自请离去,将你独自置于府中,难道不是为我提供了便利吗?”
“你……”她难以置信去推他,“他是你亲弟弟,你怎能如此说他?他不是你,也不会有你这般下流的想法!”
“我……下流?”
云舒反感愈烈,可沈栖流半梦半醒的征状有逐渐蛮横的趋势。
“你放开!不可如此……啊……”沈栖流桎梏她的小脸儿,迫其直视自己,“舒儿,你也会斥责我的吗?”与胞弟有三分相似的浅眸善意缺陷,“我怎记得那日,你我差些便要成为夫妻,你虽是不愿,却也不忍这般辱及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