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强权互相牵制的局面下,沈大公子并不十分待见这位素未谋面的公主。
自从他的眼睛落在她身上那一刻起,便再看不见旁的,便如此刻目视远方的他已不太能关注身侧其他。
“沈兄……”
“……”
“沈兄!”某男凑近他,声调提高了不止一倍。
“啊?”沈栖流被迫从痴迷中回神,“啊……阿湛……你说什么……”
余光止不住轻飘,远方杏林中的女子有初见时的鲜活明艳。
云湛相对他翩翩公子难免粗条,笑道:“我说下月你便要大婚,可得好好恭喜你了……”
尴尬一笑,脚步已迈出,“多谢……方才伯父也给我道贺了,为着这件事儿还劳你们特地过府一趟,实不敢当……”
“呵……应当的,这不也正好来看看我家那丫头……”
云艺照帖拜访,还捎上了云湛。
顺着沈栖流的视线望去,他家的妹妹已稳稳坐在杏林边的凉亭中,由敏柔扇扇乘凉。
许是日头太大,她还时不时伸出小手在面前扇着,恬淡的眉微蹙,配上喋喋牢骚的樱口是那样闲适。
“沈兄栽种的技艺是越来越上乘了……”
“哪里……快至六月,杏花都谢的所剩无几了,阿湛下次再来时,怕是只能见秃枝残叶了。”
春来杏花疏影,六月骄阳与之全不适配。
沈栖流引云湛进凉亭,步子穿梭比至亲之人更为急切。
云舒见二人临近,起身相迎:“见过大哥。”
目光在沈栖流身上一撇而过,即刻转向云湛,“哥哥……”
娇躯前倾,是难掩雀跃的表现。云湛则宠溺般微笑示意,暖的温热和煦。
沈栖流稍窘,轻咳一声引她注目:“让弟妹久等了……”
“怎会……能与哥哥相见是高兴事儿,等多久都不算久……”
真挚纯净宛如情人间的甜言蜜语,云湛稳步上前揉上了她的头顶,“这么大的丫头了,说这些话不羞……”
“哼,就不羞……就不羞……”
……
沈栖流看到的是男子垂眸女子抬面,浓情涌动的亭间,几乎要将他贬为一个透明的存在。
兄妹相聚他自然多余,夫家的大哥与娘家的兄长,到底是区别对待的。
云湛惹毛了爱娇的妹妹,向沈栖流道:“这丫头平日在府中也是如此,骄躁没的规矩吗……几日不见越发受不了……”
“弟妹是见到阿湛高兴的,旁人要哄得她骄躁兴起都无法呢……”
“大哥……”
三日前的失意轻薄,令云舒心有余悸,沈栖流朝她走近时,她微微向云湛怀中靠了些,云湛不疑有他,“如今是正经的少夫人了,可别再耍小孩子性子……”
“沈兄一向宽厚,想必总是包容你的,你自己也要懂的规矩。”
云舒面对沈栖流扯出干涩的笑,“是,哥哥……说的是,大哥确是温厚善良,在许多地方……都曾提点帮助过舒儿……”
说至半途,沈栖流眸中流光频现,云湛误看的是温润细腻,唯有云舒知晓那份谦和背后至少有过那么一次逾矩放肆。
她到底在乎云湛的感受,不曾将那日的不快宣之于口。
沈栖流不是傻子,若无云湛来访,她岂还会正眼瞧他一眼?
那日过后他一直在找机会向她致歉请罪,奈何男女有别,她似乎更有意避开他,至今都不得。
“弟妹……过誉了。”
“好了,哥哥快坐下吧……难得来一趟还要教训我,在哥哥眼中我便那么差吗……”云舒忽略沈栖流,调皮的拉着云湛落座,“敏柔,倒茶。”
“是……”
转脸瞥见沈栖流还杵在那头,唇边的笑又凝滞,“大哥……也坐吧。”
明智的男人这时候都该推却离去,然沈栖流或许太珍惜与她相处的时光,脚下生根似的不舍说不。
他们是兄妹情深,他仗着少主子的面子轻薄她在先,这会子又是这般不知趣。
亭中石桌不大,仅能容四人,云舒左右相邻二人,还是很明显的在往云湛的身旁去,“分别这几日哥哥还好吗?父亲母亲好吗?”
“都惦记着你呢……不敢不好啊。”
云舒脑袋一歪,坏坏道:“咦……哥哥说实话……有没有又偷偷贪酒,不让父亲母亲发现啊……”
“丫头……又揭哥哥的底?”
“什么揭底,说那样难听……真讨厌死了……”云舒没好气要去捶他,被他轻易躲了开去。“诶!瞧瞧你这急火性子,一说便恼,还要来打我,妹夫如何受得了你啊!”
“要你管!”
“你如今都这般刁蛮了,我可不敢管……”
云舒不由羞红双颊,更是气急,“哥哥!你……你喝茶吧……堵上你的嘴!”
她飞快执起面前的茶盏硬塞进云湛口中,“好……哈哈……我不说……我喝茶……”
“呵呵……”
沈栖流在一旁轻笑,听起来像是取笑,然而眼中是止不住的羡慕。
这才是云舒本来的样子,不是吗?
是他从未见过,却难能可贵的一种真性情。不光是他,怕是沈栖迟也无幸得见。
羡慕,却不至嫉妒。
对于弟弟人前显摆的恩宠疼爱,他会觉芒刺在背是因为同是男子,沈栖迟并不及他配得上云舒,当云舒与之亲近时便会令他心有不甘。
换做云湛,有那份直系血缘在身,再亲近也是寻常。
“对了……母亲今日怎么没来?”
沈栖流趁云湛饮茶接下话,“听云大人说伯母今日进宫去了,说是皇后娘娘得了些新奇首饰,宣朝臣命妇们前去赏玩了。”
“嗯……母亲原是要一道来的,不过后命难违,也是没法子。”
“是这样……我道还想与母亲说说体己话呢……这下……”
小小的失落袭来,云湛的心一同为之牵动,急忙话投别处,“舒儿还不知道吧,说起来这位正宫娘娘还算是沈兄的岳母大人呢!”
是啊,皇后所出的公主,不正是要嫁给沈栖流的吗?
谈起这,沈栖流没什么表情,倒是云舒弱弱唏嘘道:“是了,下月迎娶之礼一结束,大哥可就是皇家人了……”
“……”
他想说他根本不愿娶姚溪,是皇权的胁迫,帝后的乘人之危。
“哥哥到时也会来吗?”云舒几不可见的讽笑,不再理他。
捕捉到云舒对自己的不满,也是第一次听到她这般不客气的言语。
所以他玉啄般的俊脸暗了下来。
“沈兄娶亲是大事,我自然是要来的……只是不知到时会将席摆于何处,沈兄……”
在云舒薄厌的眼神中,云湛觉察到了沈栖流的心不在焉,“沈兄?”
“阿……阿湛……怎么了……”
云湛微顿,关切道:“沈兄今日有些不在状态,是累了吧?”
“怎会……呵呵……”
“想必大哥临近婚期要操心的事太多,心思也不免多了起来……毕竟公主千金尊贵,稍有小事打理不好,都会惹来性命之忧的……”
“弟妹……”
四目相对,云舒美眸含笑,掺杂怨怼的意味在里头反复流转,沈栖流凝视片刻,终是心虚撇开了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