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舒顿了一会儿,眸光转为深不可述:“殿下垂怜……云舒受宠若惊……以那混蛋热衷完美的性子……恐怕不仅仅满足于能打垮敌人,裁去一个竞争对手,而应是在敌人灭亡之时一石二鸟,让自身获取最直接的利益……”
“你这丫头……”
明明羞赧还未褪,为着他的冒犯慌乱不已,活脱脱就是个青涩的丫头啊,怎的……对于事态人心的揣度上便这般犀利而准确呢?
暂不提姚澈之计,仅凭她对姚澈繁杂不一的称呼便可知她心有九窍,不是寻常女子可以比的。
云舒眯起美目看他:“怎么了?我说中他了对不对?”
颜景泽摒退打量之色,倒另有一番好奇:“少夫人不过与他几面之缘,怎就对他那么了解呢?”
“了解不敢当……这些事儿若由院判大人来做,你也会同我一般揣测。”
敢情便是换位思考,感同身受了?
“好了不说这了……”云舒岔开话题道,“姚澈执意要哥哥身陷敌营,我虽知晓哥哥做事谨慎妥帖,但还是不得不忧心他,请你务必关照姚澈,让他好生护着我哥哥。”
晾了片刻不闻男子应答,她偏过眸子眉间堆叠起小山,“每每与你说正事你总心不在焉……老盯着我瞧做什么?”
颜景泽不语,但高大身躯制造出的压迫感正缓步袭向榻上之人。
“你……你又要做……”
正当她身子受迫意图后仰时,颜景泽优雅探出纤指,贴上女子的眉心轻柔一抚……
思绪短暂凝固的云舒不曾想,这一温情缱绻的举止搭配的却是他浮滑的言语:“我是瞧你整日担心这担心那的,你这小脑瓜子还够用么……”
“颜景泽你……”
“惯了蹙眉易生皱纹,难得眉清目秀的丫头……可别未老先衰了……”
眉间似还残留浅白布料带去的触感,不同于沈栖迟与云湛的宠溺浅吻,却同样温热暖人。
云舒怔忡间想了许多,或许他说的不错,整日思虑那些波诡云谲之事,人也变得惯于算计了,可是这一切并非她主观要求编排,是身处各方强权中身不由己,不得已而为之。
抚平她眉间的突兀,这丫头倏然安静无言,倒有些不习惯。
难道是介怀他的一再轻佻,转过去默默动气了?
想至此,颜景泽慌起来,“诶好了……你所言我定会传达到位,那个……云湛不过是借个整军的幌子将我们的人安排进去,于他自身定然无碍……”
“整军?整谁的军?”
“咳……”颜景泽兀自清嗓,忽然有些鄙夷自己,眼前这丫头没心没肺好像一点儿也不尴尬,反倒是他被自己的登徒之举惹的浑身不自在。
这算个什么事儿……
顿了顿,他试着叙述道:“姚澈已查明姚瀛所养私兵之处,云湛担任上将军,可统领宫禁宿卫与操练守城兵士,此番只需将眼线安插进军,再随意挑选与姚瀛藏匿私兵之地临近的一处佯装整军,眼线自会趁夜混入敌军营地。”
云舒在脑中整理了半晌,才算分辨清晰,“接下来是否就等着线人回笼,然后故意制造破绽给姚瀛方便?”
“不错,姚澈也会借机将事情闹大,如此牵扯出私兵,也只能算姚瀛作茧自缚。”
啪啪——
云舒轻蔑的拍着手,幽幽赞叹,“殿下好谋算,云舒甘拜下风。”
“少夫人过誉,若无云将军的职位之便,姚澈怕还要费许多心思。”
“如今我与哥哥都间接参与进那场大计之中,姚澈有没有提过,万一事败,他自身难保……是否会牵连我们?”
“我们?”颜景泽不敢确定。
“我云家的身家性命。”
颜景泽蓦然颓靡了一双柳叶眼,“呵……少夫人怎就不关心您夫家的安危呢?”
在云舒眼中,颜景泽的不快是对她铁石心肠的唏嘘,可她却振振有辞:“姚澈事败必定被姚瀛以谋逆之罪论处,革去皇室尊荣贬为庶民,或者直接赐死,姚瀛没道理不知沈栖流与姚澈一向交好,他想除去沈栖流,但一定会顾忌姚溪的颜面,所以沈栖流不一定获罪,同理相府众人也是一样。”
“而我不同,外戚本非一家人,哥哥更是手握兵权乃他们最大之威胁,姚瀛会迫不及待将云家连根铲除。至于院判大人……您知晓他们太多底细,断断难逃一死。”
颜景泽听完她的分析,并不为自己的处境感到棘手,反有一些希冀存入墨瞳之中。
“少夫人是将在下与您云氏一族的生死捆为一体了吗?”
“同是局中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院判大人不也说过,既选择助殿下一臂之力,你我的荣辱自为一体。”
“如此……少夫人想保全自身,要么即刻撤手,否则……只能企盼姚澈一朝功成,彼此的日子便都好过了。”
云舒不禁疑惑,“撤手?殿下那般城府,岂会容我半途退却,随后带着他的秘密于人前招摇,后患无穷……”她不信被野心吞噬的姚澈会留下她这个隐患,虽然她也很想当做一无所知的去撇清干系,不过……
“我若是姚澈,一旦发现底下人有异心,必是要灭口以保无虞的。”
颜景泽却不以为然,以姚澈对这丫头用情至深,岂止是肯放她离去,便是真的功败垂成了,他也绝不会承认二人私下有交。
可怜他堂堂五皇子,竟为一人妇沦为摇摆不定。
颜景泽并未说出心中观点,是下意识不愿让这丫头独善其身,有她参与大计的一日,他们便断不了交集,所以他才会向姚澈提议让云湛也蹚进这趟浑水,并非只为大计,更多的是私心。
“好了……少夫人也别只为他着想了,此次病症反复固然是为脱身,不过在下还是劝少夫人少用为妙,免得二少爷深陷绝望之中,长久以往……”
“多谢院判大人好意!”云舒打断他,极其不愿在二人暗度陈仓之时提起沈栖迟。
“这次是姚溪给我难堪……才连累他,相信沈栖流那边已给了姚溪不痛快,只要她不再生事,我也一切照旧就是了。”
“欲壑难填,妒无止境,望少夫人时刻醒着神……莫要再受奸人陷害。”
云舒还想说什么,但颜景泽已失了耐心,“在下去开药方,少夫人的病程少不得要再叠加一月了,您自己好生把握分寸。”
“我知……”
“还有……在下虽不才,但府邸的大门时刻为少夫人敞开,若有需要援手之处……差人过来就行。”
“多谢院……喂……”
颜景泽转身,只留给她一个匆匆离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