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是在你家里找到的，如果没什么事做，就把它绣完吧。”
苏景深回来，将一副巨大的刺绣半成品搁在沈清欢身前。
后来他叫人去了沈清欢最后的那间公寓，当然本意是希望能蹲点找到她口中那个‘神秘人’。
不过两个多月过去了，除了肥头大耳的房东来催房租，并没有可疑的人接近。
沈清欢的生活就像城市角落里最无人问津的一粒尘埃，多不多，少不少的。原本就可以不要与苏景深扯上的交集里，从始至终……都没有说清一个字的缘由和动机。
苏景深想：到底是什么能让她这样倔强？这么心安理得？
他甚至觉得，难道是苏家跟她父母有仇？才会让沈清欢那么处心积虑地对付自己？难道故事的发展像足了三流的狗血剧？
他甚至花了很大的精力，去调查沈清欢的背景。
她出身边远山村，父母在一场水灾中丧生，只剩一个姑姑沈秋萍。
沈秋萍儿子夭折，与前夫离婚后没有再嫁。后来到苏家给年幼时的苏景深当保姆，一做就是二十几年。知道侄女家的事后，她把年仅八岁的沈清欢一并带了过来。
按理说，这样的家庭背景实在再简单不过了。
可是——
“我有件事想问你。”苏景深走近一些，看沈清欢认真地挑针埋线。
她用右手捏着针，左手压在膝盖上微微战栗。
她的左肩膀被子弹打到肌腱断裂，医生说会有愈后的功能性障碍。
苏景深只是没想到，她连针都拿不稳了。
这两个多月来，沈清欢的身体勉强恢复些。但她很少下地，吃的也不多。
她几乎不跟自己说话，每日只是靠在床上看外面单调的风景。
那种抽离灵魂一般的淡然感，让苏景深每每觉得又美又凄。
他喜欢阿清，喜欢以前那个永远充满生命力，笑起来像银铃一样放肆的阿清。
“嗯。”听到苏景深的话，沈清欢放下手里的绣。
“那天你跟李云凉通话的时候，我听你提起过你的姑妈和弟弟。可是，你好像根本就没有弟弟吧？”
沈清欢转了下眼睛，手指轻轻摸索着一处凸起的针脚。
“我是没有，那男孩是个贫困学子。我……资助的。比我小三岁。”沈清欢已经习惯了撒谎，她能在最短的时间里，把谎言说得跟真的似的。
“你已经贫穷到需要绑架勒索了，还有能力去资助贫困学子？”苏景深觉得太讽刺了。
“算是为……小奇赎罪吧。”沈清欢微微仰起头，“有很多人年轻时做了恶，到老了都会把自己那些不干净的财产捐出去。我……知道即便这样做，也不足以弥补我的罪责，可是……”
“沈清欢，你还知道良知这两个字怎么写？”苏景深觉得胸口微有钝痛，在他没有视觉感应的那几年里，从来不知道人的眼睛除了可以随时观察影像，还有一个功能——那么容易想要流泪。
“对不起。”沈清欢叹了口气，沉下身子。
她有点累，重伤之后总觉得整个人特别容易疲惫。动不动就想睡觉，睡着了，做什么梦貌似都比现实更舒服。
“如果你真的很想赎罪，我……给你个差事。”
“嗯？”
“小奇的衣冠冢就在苏家后山墓园，你这一生，就守在那陪他吧。怎样？”
“你……”沈清欢睁开眼，不可思议地看着苏景深。
她当然明白，这句话背后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你打算，一直不再放我走？”
“你以为你这辈子还能像正常人一样过得心安理得么！把你囚禁在苏家做一辈子的劳工，和把你送到监狱里认罪，你觉得哪个比较好？”
“监狱。”沈清欢丝毫没有犹豫。
“为什么？”
“因为……”沈清欢回避了目光，只小声道，“还是不要这样了，太太一定很讨厌我，留在苏家只会——”
纵有再多的不忍和不舍，她也必须割断！
因为沈清欢留在苏景深的身边，那就意味着，那个秘密，早晚要被揭穿！
“只会什么？”苏景深上前一步，按住沈清欢的肩膀。
“看着我！”他喝令。
沈清欢别过眼。
“看着我！回答我！”苏景深提高声音，单手轻轻沿着沈清欢的脖颈，一点点挑起她的下颌，“你不敢承认了是不是？你不愿意留在我身边，不愿意看到我和安雅结婚，生儿育女……
沈清欢，你为什么就是不承认！你爱我！”
泪水，终于还是脆弱地肆意出沈清欢的眼眶。
只有爱之一字，饶是她千锤百炼的心，也是无法渡过的劫。
“你哭什么？我……猜对了是不是？”
沈清欢不回答，只试着扭捏了脸庞，想把泪水和爱意悉数咽下。
“我……”
“你的脸，一点都没变。”
苏景深闭上眼，抚摸着沈清欢的面部轮廓。
就像当年无数次的摩挲，带着小心翼翼的探索，和无尽的期望和唯一。
“景深……”沈清欢的泪水沿着苏景深的指尖恣意流淌。
终于汇成一条欢快的小溪，随着着仿佛尘封万年的一句‘景深’，堕入了万劫不复！
苏景深只觉得内心深处仿若什么冲天骤起，血脉一下子倒灌出来。
他迷离了眼神，一把扯开自己的领带。
就像俯身冲向猎物的鹰隼，一口叨住沈清欢苍白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