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廊一过,月常收了那条锦帕,一抬头,迎面正碰上一人。
站在她面前的僧人,一身布衣僧袍,一手垂在身侧,另一手随意端在身前。僧人身形笔直。
心无老态,容颜就不会老。
月常莫名就是知道,他的年纪,远不止看起来这般。
微风轻过,半生瞧着眼前慌张女子一笑,轻念了一句弥陀。
一笑若万莲开。
流云缱绻,他已记不清多久未曾展颜。
这东西,要他辗转尘世,受尽流离之苦,找了这么许久。她倒好,跑到这里做了什么嫦妃,倒是自在。
月常一眼便看见了他指上的珠串,还有那一截枯线-----
心里涌上一阵慌,身上不自觉微微发热,连带出了些冷汗。
数步距离,半生端然而立,目光如丝,能查秋毫。落在她耳上,恰好瞧见了一粒若隐若现的鲜红血痣。
月常低头,慌忙捏了捏自己耳朵,什么都顾不上说,转身就跑。
跑了没两步,手腕猛的被人捏住。
月常浑身一颤,“你放开我!”
奚昀不知道她慌慌张张跑个什么,将她带进怀里的时候她还在拼命挣扎。
看清了眼前人,月常才说,“奚,奚昀-----”
往他身后一看,方才忽然出现在回廊拐角的半生已经走远了。
月常这才松了一口气。
奚昀见她有些不对劲儿。脸色发白,额上冒了一层冷汗。靠在他身上的时候有些微微发抖。看样子像是被什么吓到了。
“怎么了?”
她摇摇头,“没,没什么。”
一握她的手,却是冰凉。
都说新妃得宠。得宠到什么地步呢,有人看见嫦妃娘娘从信芳宫里一出来,是被皇上一路抱回长思殿里的。
其实是那石头没出息,见过半生后吓得腿脚发软,总是跟不上他。
奚昀没了耐心,干脆将那石头抱了起来。
月常往窗前小瓶子里添了些水,倒是不整天到晚趴在那儿看那枝枯梨了。
奚昀近来格外忙。嫦妃娘娘跟不上节奏,被一个人扔在长思殿里是常有的事。倒是方训一直跟着奚昀侍候左右。
也不知什么时候起,月常有事没事就往信芳宫去。若是赶上哪天她没去,青江也会来找。
奚昀不是不知道。总觉得有她在信芳宫也好,省的他不时要担心他那小姑姑。于是便默许了。
那东西似乎天生没个怕性,这宫里谁的话都敢顶,谁也降不住她。惟独今天下午,她看起来极怕那个半生。
书房里,林子嘉,郑新羽,连同几位心腹站在两侧。
“这次若是不彻底除了四王爷党羽,也要断他一条手臂,要他以后不敢轻举妄动。”
“四王爷狡诈,怕就怕他真的与郁相勾结,里应外合,若是如此,皇上怕是有危险-----”
见奚昀许久不说话,也不知在想什么。
还是顾晏出言提醒,“皇上-----”
奚昀回过神来,这才说,“你们各自负责好自己的事情,没有朕的命令,谁也不许轻举妄动。”
众人应下。
临走的时候,顾晏见奚昀案上摆了一副黑白残局。
“皇上,有两样东西是重中之重,一是开国玉玺,二是兵符。兵符已经移交给小王爷。可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哪里漏了一环。待皇上离宫,这玺印更是不能出差池。还有,将兵权交给小王爷,就等于将皇上安危一并交给了他-----”
奚昀笑,手中落了一枚白子,“所虑甚多,难得平陵公子也有拿不定主意的时候。”
顾晏不在说话。文人谋事,总想着万无一失,到底是少了些帝王手段和果决。
可从帝案棋局来看,白子一百八十枚已经全部用尽。偏偏关键位置仍少一枚。
“皇上,除非,这黑子能变白一枚。”
奚昀又问,“你看,这黑子,那枚可变白?”
“皇上,哪枚都不可能。”
奚昀点点头,“那你是说,朕其实是输了。”
“顾晏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