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小亭里还摆着新送来的几盆花草。这青砖灰瓦里也难得有了些颜色。风起,那一左一右摇曳生姿的,是两盆白含笑。
便是颜色,也是素淡。
四面透风的小亭里,燃了佛香。青烟还未成柱,便被风吹散了。佛香浓郁,老远都能闻得到。
奚昀遥遥一立,看那女子正趴在亭子边儿上。
奚昀忽然觉得,十几年过去了,他这小姑姑,好像还是那夜筑亭时的样子。
难得,岁月未曾败美人。
奚溪看见自己身边侍候的几名男子忽而一一跪了下去。
一回头,见了奚昀,将手里托着的鱼食往旁边一放,笑道,“你来了。”
“晌午一过,朕便要动身,临行前来看看你。”
奚溪直往他身后瞧。
奚昀知她在看谁,只说,“朕来的早,她还没醒。”
奚溪叹了口气,似乎没看到那枚石头,有些失落。于是继续趴回栏杆上喂鱼。
奚昀往水里瞄了一眼,水面平静,半条鱼都不见。
“这些鱼不喜佛香,你洒的饵,它们不会上来吃的。”
奚溪斜着身子,靠在栏杆上,回身看着水面,笑道,“它们虽此时没上来吃,可你怎么知道它们蛰伏在何处,也许就等这佛香散尽了呢。”
奚昀看着桌上正燃着的香盏,还有旁边一个男子托着的数十支佛香。男子皆俊秀,不是上次奚昀见过的,那个叫什么青江的。
“若是真的等佛香散尽,怕是要等到晚上了。”
奚溪低低笑开,“阿昀,等到晚上又如何,我都等了十几年了。如今不还是在等么?”
奚昀知她说的何事,一时没说话。
不是他不劝,是十几年过去,若是劝有用,就不必到今日了。
奚溪又说,“这佛香一缕,不仅害鱼,更是害人。总有一日,我要燃尽天下香,要他无香可燃。”
听闻,那人殿里燃的香,都是他自己亲手做的。
“朕不在这几日,小姑姑要多保重。该收敛的,总要收敛些。你当明白,朕一走,宫中无人能护你。”
奚溪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他一走,不仅要带走些御守,届时后宫就是太后一手遮天。而她这小公主向来遭人诟病已久,手下也没什么人和势力。就算是真的出了什么事,等奚昀回来也是无从查起。
奚昀的提醒,奚溪不以为然。
“每回离宫,你都来我这里啰嗦,今年尤甚。阿昀,你究竟是想嘱咐我些什么?难不成是要我替你照看那小妖精?”
“小姑姑哪里话,你照顾好自己即可。月常,朕会安排好她。”
奚溪一弯腰,从小亭两侧的绿株上扯下一朵花来,递给奚昀。
“你看,这是他画给我的。”
奚昀接了奚溪手里的那朵含笑花,指尖一嗅。清气徐来,这分明就是一朵真花,怎会生自人的笔下。
“小姑姑又胡说。”
奚溪摇头笑笑,没同他争辩什么。
半生来看她,点墨已经能成真。这两株花是在信芳宫,当着她的面画成的,落地即成真。一切就发生在她眼前,还能有假。
前日,奚溪问他,能有如此变化,可是因为丢的珠子找到了。
半生浅笑,说,快了。
她从未见他如此笑过。不论他何时来,也不论她是不是命悬一线,他总是一副淡然表情。恍若如此已经千年。
奚溪怀疑,他那样的人,永远也不会有任何情绪变化,哪怕高山崩于眼前,抑或,她死在他面前。
若有例外,就是提及那枚他丢了的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