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常将盘起的腿一伸,翻到床榻里侧,一手伸进枕下,摸出一柄小镜子来。将镜子一举,对着照了半天,又问白栀,“哪里妖里妖气了,我觉得好得很。”
月常身上穿得少,举着镜子的胳膊一抬,衣裳缓缓落下一截,小臂上显出一片红来。像是指痕。
白栀顺手扯了一件薄毯,将她一裹。
“是,是,娘娘您好的很。可是-----”
“可是什么,你这丫头,最近愈发吞吞吐吐了。”
不是她吞吞吐吐,而是她自进宫那日就知道,这宫里需谨言慎行。
“娘娘,我想告诉你的是,皇上现在待你好,不代表他一辈子都会待你好。白栀入宫时间虽短,比不得纪姑姑和魏公公他们,可这宫里的水深,白栀是知道的。皇上待你好了,旁人要眼红,处处想着拉你下水。皇上若是待你不好了,这日子更是难过。最怕的就是----”
“是什么?”
白栀下意识回头,环顾四周,才同月常说,“最怕的就是,皇上先前对你好,后来又不对你好了。宫里人心扭曲难测,找落魄的妃嫔下手,出气又安全。所以,失势比无权无势更可怕,往后只有被明里暗里报复的份儿。”
“嫦妃娘娘,我知道,今夜同你说的这些你可能依旧听不懂,可是不管你懂不懂,都要记着白栀的话。要让皇上永远对你好。既然上得了高位,便永远不能掉下来。”
月常一直不明白,除却宫里人人对她有礼,她究竟算不算上得高位。莫说宫人,毕竟她连自己的宫宇都没有。
帝王心机,许她妃位,却不给她任何实质的承诺。
“切,不过是一个男人的宠爱而已。这宫里其实无趣得很。等我的伤好了,还不如出宫去。像婉华姐姐一样,遇一人,寻一城,陪他终老一回。至于奚昀一人的宠爱,如此辛苦,谁爱要谁------”
白栀被月常这话惊出了一身冷汗,慌忙伸手捂她的唇。
“嫦妃娘娘!”
在白栀眼里,她就是任性之极,不知好歹。先不说没有哪宫娘娘能日夜宿在长思殿。就是有功,能得皇上御临,安慰几句,已是荣宠。
“前几日,朝上以郁相为首,邀见几位大臣,说你护玺有功,为百官楷模。他们还要当着嫦妃娘娘的面亲自敬慰。这一提议得到太后许可。若非皇上有心护着你,说你重伤不便见人,你以为你能应付得来前朝重臣的你来我往?怕是三两句便出了错,如今已经遂了他们的愿,下狱去了也说不定。自古以来,英雄转眼沦为阶下囚的例子还少?何况你一介女流------”
月常叹了口气,身子一软,倒回了床上。过眼云烟无数,这些道理,她还没有白栀懂得多。
“白栀啊,早知道,我就不做什么嫦妃了,简直还不如做石头来的自在------”
抬头就是高高宫阁楼宇,她已经许久没有看见清澈天空和明亮星星了。
宫园里,奚昀恰好见夜空清亮如许。
兵检当日,他一回宫,见她满身是血。从未有过的慌怕骤然袭来,洪水一般将他席卷。奚昊宇的佩剑几近将她贯穿。再看她那样子,苍白虚弱,眼中只有半生,口中不断喃喃莲华,疼,回去------
一向运筹帷幄,处变不惊的帝王,一时间喉间涩得说不出话来。没人知道,他抱着她的时候,双手都在颤着。抑或他整个人都在发抖。
也没人知道,心急突围出来,他省下了多少防御招式。只攻不防,身上伤势又如何。对奚溪和房太医,他下了死令。胆敢泄露一字,动摇军心民心,无论是谁,罪无可赦。
抱着那个血淋淋的女人,他几近要稳不住自己。好不容易唤了一声小石头,她总算不追着半生瞧了。可看他的时候目光空洞,视若无物,不认识他了一般。
撒娇卖乖,她往常不是很会么。这会儿伤着了,该趁机朝他撒娇邀功才对。他甚至已经想好,不管她是要宫宇,要宫人,还是要出去玩,哪样都依着她。只要她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