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此刻眼神戒备,连个“疼”字都不同他说。
他宁愿她是怪他来晚了,也宁愿是跟他闹脾气。
怀里人目光在他脸上只停留一瞬,又慌忙落在别处,似在找谁,她一开口,又是莲华。
他一瞬明白过来。这妖精,其实从未依他恋他。
君王寡情,从不做赔本的买卖。就像她说的,用过的棋子,就是废子了。本该丢出长思殿了事。可他又做了什么,为了要半生救她,不惜暗地里与她性命相连,死生与共。
今晚,她忽然趴在他耳边,唤了他一声“夫君”。她究竟知不知道,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
御林苑回来许多日,他一直没来这宫园。哪怕她很早就跟他说了,宫园柳下,有他想要的东西。即便他给她的东西本来就是假的。
房太医背着药箱来宫园的时候,见皇上正躬身在一株树下挖着什么。
房太医放下药箱,走过去想要帮忙。
“皇上,您身上----还是老臣帮您吧。”
奚昀却伸手挡了他。
“无妨,这件东西,朕要亲自取。”
亏她想得出来,将那玺印装进了一个酒坛里,埋到了树下。
房太医又说,“皇上还是速回寝宫,老臣好给您看看伤。”
奚昀在柳下一坐,“不必回去了,就在这里吧。”
嫦妃娘娘没个娘娘的样子,四仰八叉瘫在龙床上,白栀已经习惯了。
白栀往她身边凑了凑,“嫦妃娘娘,若是皇上真的准你离宫去,从此再也不见,你会走吗?”
门外阶上,方训见奚昀回来,手上还带一样东西,被一块明黄绸包着,老远就问得到酒香。
方训正要请安,奚昀一抬手,止了他。
奚昀不在,月常也不喊着肚子疼了,一下又从床上坐起来。
“走,当然要走!他那么多女人,也不差我一个。或许,我一开始就不该来这儿。”
眼见皇上变了脸色,方训垂首立在一侧。心里直道,这嫦妃娘娘,说什么不好,也不知小点声儿。听起来中气十足的,哪有个受伤虚弱的样子。
奚昀将手里拎着的东西往方训怀里一扔,转身又下了玉阶。
后半夜,天气微微转凉。纪华寺里,高大桐木林立,散发着清香。
桐木皆临水而生,水边立一清简木牌,上书“心潭”二字。奚昀来的时候,半生依着一株桐木而坐,僧袍半敞。一侧小桌上置笔墨一副,是几尾红鲤。
笔锋一收,画好最后一片红鳞,半生搁下笔起身,朝奚昀一揖。
“见过皇上。”
奚昀负手,并未理他这礼数。目光落在他刚刚化成的几尾鱼上。
“听小姑姑说,你点墨已经能成真。不知这几条鱼可也能成真?”
清辉之下,半生一身宽大僧袍愈显清绝,低头摸了摸指上珠串儿的枯线,笑说,“若是皇上能将十九还给我------”
“呵,朕想知道,什么叫做还?”
眼见天子不悦,半生不惧,依旧谦谨。
“皇上心里其实早就明白,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嫦妃。只有我遗落的菩提珠十九。至于那珠子化成了什么样子,是月常还是嫦妃,都是幻像罢了。幻像终究会破灭,菩提珠终究是要回来的。”
奚昀一甩袖,冷哼一声,“是么,若朕就是不想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