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昀走后，高大桐木后跟出一个姑娘来。姑娘于深夜里娇俏一笑，腰肢曼妙，着一身紫纱，款款而来。
半生想走已经来不及，只好顺手拿起了桌上木鱼。
姑娘在半生身边石凳上一坐，将腿一叠，就看他敲那什么木鱼。
“半生，阿昀说世上再无佛珠普济，你这回怎么不反驳了？”
木鱼声声，轻轻脆脆回荡在夜空里。
小公主愈发得意，“我就说过，她到了阿昀手里，你就再也别想拿回去了。”
半生轻叹一声，一声声木鱼有些急促，似在逐客。
奚溪知他有些不耐烦，却又爱看他拿她没办法的样子。干脆在他面前的小石桌上一趴，就这样听他敲木鱼。
小公主伸手，划过半生脸颊。这出家人生得轮廓分明，年轻俊朗。半生纹丝不动，只说，“小公主请自重。”
忽而，她又咯咯笑开，“如此好皮囊，出了家可真是浪费。半生，你活过千年了吧，千年来，难道喜欢你的就我一人么？”
这小公主不自重，竟与一和尚轻言喜欢。可奚溪知道，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他都是一潭死水了，平静得再无涟漪。
除了她气数将近，奄奄一息，他不得不出手救她，其余时候，就算她闹翻了天，他也是不闻不问。
“既然你不理我，我就跟你说件让你想理我的事情吧。”
奚溪说着直起腰身来，往那敲木鱼的人身边凑了凑，身子一软，轻轻靠在他肩上。
半生依旧笔直坐着不动。奚溪觉得，他简直就是一尊雕像。说什么慈悲，分明与那殿中供奉的一样冷硬。
“数月前的一个晚上，我到纪华寺里来，适逢天落雨。可你呢，生生将我关在门外，不让我见你。你可知，不懂怜香惜玉，如此对待一个姑娘，可是要遭报应的。你在房里嘀嘀咕咕不知在念叨什么，我就瞧见你门外桐木下，有什么东西在雨夜发着灼灼光华，明明灭灭，看不分明。”
半生手中的木鱼一下停了。
他肩上那姑娘又说，“我命青江将那东西从泥土里捡出来给我。你说奇怪不奇怪，明明通体泛白的一枚小石子，却泛出灼人的红光。”
半生木鱼也顾不上敲了，“后来呢！”
原来，他找了许久的东西，一直在他身边。就在他禅房门外的土里。
奚溪见他果然有了情绪，一扭头直盯着她看。一双眼睛里透出的光芒和神采，有些不像佛家人。
“后来啊，我将它带回宫里去。可它到了我手里又什么反应都没了，我就将它随手丢在了长思殿前。”
“原来是你-------”
他总算理她了，不在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哪怕是气她恨她也好。
奚溪笑着点点头，“没错，就是我。我早就知道你在找东西，而且土里那枚石头很可能就是你要找的东西，于是我将她带回宫里去，扔在玉兰林里，阿昀常坐的石桌旁。这世上能阻止你带走她的人，只有阿昀了吧。事情就是这样，半生，就算你知道了所有，你能奈我何？阿昀总说那石子是他捡的，可其实啊，她是我捡的。”
奚溪说到这里，忍不住低笑起来。
原来，辗转千年，他曾与她咫尺之隔。若他能早一步发现她，如今已经回了九重之上-----
浓烈情绪涌上心头，说不清是悔，是恨还是怒。
被眼前人扼住咽喉的时候，连奚溪都有些不可置信。覆在她颈上的手虽没有用力，却在夏夜里冰冷得没有任何温度，如那枚她捡回去的石头一模一样。
奚溪敛了笑意，问他，“半生，你怕不是佛，而是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