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昀抱着月常回来的时候,方训和白栀已经将殿里收拾得差不多。灼玉宫里处处干净整洁。原先的小榻上,白栀又仔细添铺了几层细软。
这么一收拾,宫宇虽老旧了些,可还有个宫殿的样子。奚昀顺势往那张收拾好的小榻上一坐,将月常放在自己膝上。
奚靖宸和魏不贤一左一右站着。折腾了小半日,奚靖宸在一旁抬袖抹了一把额上的汗。
白栀行过礼又赶紧去倒茶。
奚昀取了一盏,放在怀里人唇边。月常尝了一口就不在喝,奚昀就顺手将盏子放了。
奚靖宸看着白栀端来的托盘,半晌没动。
不是他不渴,只是他毛病多。想忍着回府算了。
奚靖宸没想到,面前矮矮胖胖的小姑娘不依不饶,一直固执端着托盘等他取茶。
他更没想到,面前白瓷墩子一样的姑娘会突然开口。
“小王爷,这是,冬,冬雪煎春茶。茶,茶是碧珍。您尝尝吧。”
白瓷墩子生得嫩白,这会儿脸上蹭一下红了个透。白栀将头埋得更低。
月常不懂茶,她只知道水能解渴就行了。
这会儿听白栀一说,不由又望向了刚刚奚昀放下的那盏茶。
奚昀没问奚靖宸面前那个白瓷墩子,千金一两的碧珍,她一个丫鬟是哪里得来的。又端起茶盏,递到月常唇边。这次月常多尝了两口,依旧没尝出什么来。只是普通的茶水嘛。
奚昀看她那样子也知道,什么茶在她嘴里也尝不出好坏来。
偏偏白栀执着,高高举着托盘一动不动。看样子,非让奚靖宸尝了才算。
罢了罢了,一盏茶,他喝了又不会死。何况那丫鬟都说了不是,冬雪煎春茶。
等茶入口,唇齿留香,竟是想象不到的醇厚和香。
春茶虽新,却带有戾气,戾气到了嘴里便化为一股生涩。可茶若是放得久了,去除了涩,也损了茶香。所以这醇厚和甘香,在制茶人那里,总难取舍。
可这一盏不同。同是冬雪和春茶,味道恰到好处。
“这茶,有些不同。将十一王府里那些老妈子都比下去了。”
白栀稍稍抬了脸,说,“小王爷喜欢就好。”
奚靖宸敲了敲白栀的茶盘,“还有么?”
白栀摇摇头,“回小王爷,茶煎得匆忙,没有了。”
“哦”,奚靖宸应了一声,眼中失望一掠而过。
白栀还想解释些什么。比如,冬雪第一层脏,她须将手洗净,用手小心拂去第一层雪,将第二层雪收集起来。一整坛雪水才能煎出一盏茶。再比如,碧珍千金难买,她攒了许久,用满满三个荷包的碎银连同一只银镯才勉强买来一两碧珍。
“小王爷,其实-----”
奚靖宸哪有心思听一个丫鬟啰嗦这么多。他只知道茶水不错,可惜没有了。
“九哥,若是没有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白栀看奚靖宸走得匆忙,剩下的话只得咽了回去。她一个丫鬟,如何有资格能盼主子好好听她解释。况且这小王爷的性子大家都知道。除了多年前那个死掉的丫鬟,白栀还没见他对谁耐心过。
这么多年他一直未变,固执,倔强。他好像还是那个初雪的夜晚,在宫园一等就是一夜的天真小王爷奚靖宸。可好像又不是了。此后,他开始愈加狡诈多疑。无论做什么总怕被人欺了去。从此之后,也只有他先下手欺负别人的份儿。在宫里,他最常去的是御书房和长思殿。除了皇上,他似乎没有一个可以完全信任的人。
时隔多年,也许奚靖宸早就忘了那个在宫园徘徊了一夜的自己。可白栀没忘。当时心绪几多失望,才让他没注意到,就在他身后不远处树下,躲着一个胖乎乎的丫头。
那丫头一早就知道一切。小鲤永不可能来见他了。她却什么都不能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