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贵还想劝劝奚靖宸,可终究是未能劝住他。
奚靖宸刚进宫没多久,就找上了别人的麻烦。
彼时,天空阴沉,雪花渐大,奚靖宸深夜进宫,在灼玉宫附近捉住了一个太监。
海川咬牙,直道冤家路窄。自己的哥哥就是死在这小王爷手中,如今自己又被他寻了麻烦。
奚靖宸将海川一拎,“老子问你,半夜三更徘徊在灼玉宫旁边,有何企图?”
“小的,小的没有任何企图。”
“呵,是么。”
这太监眼神躲闪,形色慌乱。奚靖宸想了想,反正他闲着也是闲着,正好有几件事要问,便将海川拎到了宫园。
海川战战兢兢跪在雪地里,“小王爷饶命,小的海川,恪尽职守,求小王爷明察。”
奚靖宸抬脚,海川原本以为那脚要落在他身上,不由闭了眼睛。身边石头上的雪簌簌落了许多,原是小王爷将脚踩在了身边巨石上。
将胳膊撑在膝上,奚靖宸仔细打量着面前的太监,目光落在他的一双靴上。那靴穿在这个太监身上,他又跪着,显得有些不合脚。很明显,鞋比脚大了些。在看那靴的样子,奚靖宸觉得有些眼熟,可一时也想不起是在哪里见过了。
“老子问你,九哥今夜可在灼玉宫?”
“回小王爷,皇上今夜不在灼玉宫,去了靖妃娘娘那里。听说是因为嫦妃娘娘惹皇上生了气,皇上让人将灼玉宫的铜炉炭火连带厚衾锦被都撤了去。”
奚靖宸抬头看看夜空,这样的天气,他九哥分明是想冻死她!
他想不明白,既然将她带了回来,为什么还要这样对她。
“那你可知嫦妃是怎么惹九哥生气了?”
“这个-----小的不知----”
“老子再问你,你脚上是鞋子,是哪里来的?”
海川咬定奚靖宸不记得那双鞋,便说,“是小的未过门的媳妇做的。”
奚靖宸挑了挑眉,随即讥笑,“哦?你小子都这样了,还有媳妇,看来艳福不浅呐。不知可有办法消受?”
“小王爷取笑小的了。”
宫里的规矩,奚靖宸也不是不懂。有些有权有势的太监,暗里要个宫女来伺候,也见怪不怪。这太监都自称那宫女是他媳妇了,看来也不仅仅是个普通太监。
“算了,你走吧。”
“多谢小王爷。”
海川踉跄从地上起身,膝上跪在雪里,有些迟钝,走路慢了两步。
就这两步功夫,奚靖宸眸子一眯,雪色一映,他看清了那双靴上的纹路,眼前蓦地浮现出一个唯唯诺诺胖乎乎的丫头身影,随即飞身而起。
海川背上中了一脚,正面着地,趴在地上,在宫园雪地上滑出老远。
嘴里塞了许多雪,眼前寒凉凉的一片,随即背上被人重重一踩。
那踩着他的人冷声道,“呵,敢骗老子,是不是?老子在问你一遍,脚上的鞋,哪里来的!”
“我说我说,是小王爷随皇驾出门那日,小的从地上捡的-------”
“哦,捡的?是吗?”
背上仿佛不是压了一只脚,而是一座山。那脚精准发力,压迫在他胸口,要他马上就喘不过气来。
“小王爷饶命,小的说实话,是小的在灼玉宫那个叫白栀的丫鬟手里抢的!这鞋原本是她给小王爷的,那天看小王爷不要,所以才-----”
奚靖宸微微一怔,果然是那个胖乎乎的丫头。呵,她将自己当做什么了,还真以为自己有资格给他做鞋了。
“老子不要的东西,就轮到你了是吗?你算什么狗东西!是你自己脱下来,还是老子把你的脚剁下来?”
“我脱,我这就脱-------”
海川跪在地上,将一双靴捧在手里。
奚靖宸犹豫了半天,未用手去接,“你现在将这双鞋送到十一王府去,若在敢穿,老子剁了你的脚!”
“是,是,小的这就去。”
月常睡了,白栀却一直未能睡着。两床被子叠在一起,就没有那么冷了。白栀悄悄下床来,她想出去走走,想想这些日子发生的事。以及她以后该怎么办。
才开门出来,怕寒风涌进去,白栀赶忙将门牢牢掩上。转身的功夫,眼前冷不防落下一个人影来。
霎时间,天幕深深,落雪成花,因着眼前这个人,一瞬仿佛冬至春来。白栀耳边嗡的一声,她什么都不能思考了,站在原地,浑身僵硬,也不觉得冷了,脚下一动也不能动。
深夜再见这个少年,跋扈凛然的小王爷,像做梦一样。
少年却好像没有看见她,径直绕过她,要去开灼玉宫的殿门。他早就打听好了,灼玉宫里没有他九哥。
手指刚刚抚上门上木纹,他才想起来,门前木然站着的那个丫头是谁。
她原先不是白白胖胖,整个人都圆乎乎的吗,他才出去几个月,怎么好像变了个人。
肖想他的人多了去了,花柳巷里他招过的那些女人,甚至不知天高地厚想进十一王府的门。所以,一个丫鬟他也未放在心上。这会儿因着海川说的话以及那双鞋,不由回头多看了她一眼。
他是麒麟的时候,那粒珠子总爱给他缝些奇奇怪怪的衣服穿。至于这一世,他生错了地方,自小就没人亲手给他做过什么。他穿的用的,不知要经几人的手多少道工序才缝制而成。
不过他并不在意这些,御匠就是御匠,岂是寻常粗劣手艺可比。
“白栀?”
他叫了她的名字。他竟然记得她的名字了。白栀好似在静谧雪夜听到了一声惊雷,机械转过身来阻止他,“小,小王爷,娘娘已经睡了,您不能进去。”
“哦,我不能进去?”
奚靖宸想了想,唇角一勾,只一句话,他就能解决这个丫鬟。
奚靖宸不急着开门了,将手负在身后,缓缓靠近她,似乎是想看清楚她的样子,还有脸上的表情。
“本王听说,你好事将近,要嫁与海川为妻了。那可真是恭喜恭喜了。海川在宫中也算小有地位了,怕是会好好照顾你的吧。”
他向来爱奚落捉弄人,鲜少能体谅和在意别人的感受。此刻又刻意加重了“照顾”二字。
白栀愣在原地的功夫,奚靖宸低笑两声,推门进殿。
白栀漫无目的地在灼玉宫走着,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只是不敢停下来,她怕一停下来就会胡思乱想。
风雪已经能迷人眼。嫁给海川就嫁给海川吧,明日就同娘娘说。你白栀也只是一个丫鬟而已啊,配不上他也是应当。他讥讽自己,不也是应该么,你委屈难过个什么。只盼着以后,再不见那个少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