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奚靖宸的到来转移了月常的注意力，揪着自己衣裳的手一松。
刚一进门，奚靖宸一边给太后请安，一边直道，“靖宸来晚了。”
台下一少年，眉清目秀，干净利落，锦衣一尘不染。
太后出言，“你呀，什么时候才能稳重些。”
奚靖宸知道，这种时候，他九哥是指望不上，便悄悄递了个眼色给他九哥身边那个娇美女子。
郁蓝意会，在一侧轻声同太后说，“我听说小王爷这几日到了兵马司，想也没闲着，辛苦得很，您就别怪他了。”
太后果然作罢，只说，“好了好了，上来坐吧。”
奚靖宸嬉笑道，“多谢母后！”
随即上了高台，在太后身边的位子坐下。
双腿一叠，轻一侧头，趁太后不注意，向郁蓝眨了眨眼。是谢她，也是调侃她与他九哥坐在了一起。
替他说好话也不是一两回，郁蓝只笑笑，没说话。
好不容易人全了，宴会开始。
瑾妃旁边坐的是钦天监监正陈有方，身后站的小孩与月常挨着。听说是监正带的小徒，七八岁模样。
毕竟还是个小孩，不知是不是第一次参加宫宴，靖妃受封也没几日。这样不拘礼节的宫宴也少。吃食琳琅，小孩站在师傅身后，不由咽了口口水。
月常见那小孩有趣，想了想，自己袖间刚好有一颗糖。早晨出门时候白栀给她的。
挪了两步，悄悄碰了碰那小孩，那小孩这才注意到自己身边站的女人。粗红的掌心有一颗小小的糖。那手朝他伸着，一点血色都没有的脸正笑嘻嘻看他。
那小孩没动。
好一会儿，月常才明白过来，许是这小孩也嫌她-------
她好歹也是有脾气的石头。掌心一合，那糖，她也不打算给他了。
没想到，那小孩却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盯着她，唇形一动，无声说了一个字，“妖。”
万物皆有气泽，灵息隐蔽，这小孩名唤可言，是少数能察觉到人身上气泽的人。
他叫可言，实则不可言，是个小哑巴来着。
方才他只顾着看师傅面前摆着的琳琅吃食了，才没注意到，身边就站着一只妖！
那妖似乎并未刻意隐瞒自己的身份，被说中了也没什么，微微一怔的功夫，复又笑开。他不嫌她便好。另一手取了掌心的糖，一下塞进了小孩嘴里。
甜腻腻在嘴里化开，是浓郁的莲子清香。
那小孩一下吃糖如吃瘪，倒不在抓着她说妖了。
月常轻轻弯腰，贴在他面前轻轻笑问，“甜不甜？”
可言微微红着脸点头。
眼神犀利，冤家路窄，高台上的奚靖宸一眼就看见了她。连同她喂给小孩的那颗糖看得清清楚楚。
立时一股反胃，口中食物怎么也咽不下。
他想起了她手上的脓------沾在在盏子上------
罢了罢了，奚靖宸将口中东西悄悄吐出来，又漱了口。
宴上随意一些，开宴没多久，丫鬟随从得了主子允许便可退了。
见月常跟着旁人出了殿，奚靖宸看了看台下顾晏。顾晏随后起身。
宫园不惑石旁，顾晏找到了月常。她正在那块圆石上坐着。
顾晏笑了笑，并没怪她将他亲笔写的“惑”字一屁股坐去了小半个。
取了袖中一盒药膏给她，“这药膏，涂在手上，过个十天半月，你的手就能好了。”
一盒药膏递在眼前，月常顺着抬头一看，见一温文公子，举止之间，甚是和煦。
“你是谁？”
“我叫顾晏。方才殿里，就坐在你对面。”
她注意力全在高台上了，根本就没注意自己对面的是谁。就算注意了也没用，她也不认得。
那块石头大得很，顾晏干脆在她身边坐下来。
她两只手都掩在袖里。
奚靖宸只教他来给她送药膏，她具体是怎么烫伤的，奚靖宸并没多说。
径自拿了她的一只手，微微一掀袖口------
顾晏一怔。
那手上皮肉有些模糊，手背上泛着糜烂的红。
不过可以看出来，这手好了之后，应当是极好看的。与她垂在石头上的小脚丫一样------
这小丫鬟是有些奇怪，顾晏也没问她为什么没穿鞋。只开了小盒子取了些药膏轻轻给她涂。
“回去后，这药膏，要记得自己涂。坚持数日才能好。”
药膏在手上，微微凉，月常问他，“还能好么？”
顾晏失笑，“又不是太大的伤，只要用药，当然能好。”
她还以为-----半晌，看着他一笑，说了一句，“嗯，谢谢你。”
顾晏没说话，看见她腕上缠了一圈东西，翠绿的颜色。仔细一瞧，是一枝柳。
顾晏好奇，问她，“这是什么？”
月常一抬手，“好看吗？可惜，园子里没有红色的柳。”
但愿绿柳似红柳。红色的柳，才像那只血色玛瑙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