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晏也明白过来,将药盒子盖好,交到她手里,说,“好看。”
她白得太没有生机了,身上添一抹绿倒也亮眼。
廉价不廉价,顾晏倒是没有嘲她的意思。
“嗯,你是不是懂得很多?”
她忽而歪着脑袋问他。
父母早故,他跟着爷爷顾晋阳一起生活,爷孙俩除了彼此便都没什么牵挂,几乎从早到晚都呆在翰林院。翰林浸染二十年,史书古籍,典卷阅遍,早就破了万卷。可看的越多,他觉得所知越少。所谓人称一声公子顾晏,他其实也从没当回事。
他笑,“那要看是什么事了。”
“人和人,是一样的么?”话一出口,她又摇头,“不对,人和石头,是一样的么?”
她这算个什么问题。就像问了一句,天是蓝的么,云是白的么。
顾晏依旧耐心,“这人和人自然是不一样的,人和石头,就更不一样了。”
月常点点头,“知道了。”
顾晏随口一答,她却真的像记住了什么答案。
“嗯,还有个问题。”
顾晏只当这小宫女,奇怪的问题可真多。
“说来听听。”
“我这些日子,总能见到一个人。醒也是他,睡也是他。睁眼是他,闭眼也是他。可我先前并不认得他。”
顾晏莫名想起了奚靖宸。
奚靖宸也跟他说,总能看见一张白死人的脸。
此时再看面前这宫女的脸--------
“心有所思,意有所念,便总能见到他了。”
彼时,月常并不知道顾晏话里的意思。她更不明白,人的情感是如何钻进一颗石头里的。
那些情愫,是不是也如这晴日的风,趁人不备,一下就吹进了人的心里,一路吹开了成片荼靡的花。一切,用不了多久功夫。须臾之间。
顾晏温文,却总一语中的。
“你喜欢他。”
月常一怔,想起那高台上端坐的人-------慌忙摇头,这样陌生的情愫,于一个要剜人心的妖来说,太可怕。
“不不,我不能喜欢他。”
她幻成人的第一日,便告诉过他,她要取他的心。可这才几日功夫,她只顾着粘人,过得稀里糊涂,似乎将这茬忘了。
顾晏看她慌乱否认的样子,摇头笑笑。喜欢这回事么,向来由天不由人。虽不知她口中的那人是谁,是不是奚靖宸--------
可奚靖宸挂着那人恐怕就是她了。先前茶饭不思,数次深夜潜入宫里,也是因为她。
只是那小主子心绪未定,恐怕连自己的心思也没搞懂。
“时候不早了,待会儿宫宴要散,你得跟我进殿里去候着。”
顾晏从石头上跃下,一回身,伸手接她。
月常看他伸着的手半天,没把自己肿成萝卜的手往他手心里放。
不想染了他干净的衣袖和手。
自己沿着石头边一溜,就溜下去了。
动作有些不雅,她自己没怎么意识到,顾晏笑了笑,没说话。
忍不住低头瞧她的脚丫,丫鬟的宫装裙裾长,将她的脚面都掩了去。白栀亲手给她收拾利落了,可还是没想到,她趁人不注意,悄悄蹬掉了脚上的一双鞋。
殿里正酣,无人察觉到席上少了谁。
倒是坐在高台上的奚靖宸,那女人不在殿里了,按理说眼不见心不烦,他能吃下东西了才对。可他只是莫名焦躁,只空着腹喝了几盏酒。
这会儿有人进了殿,他一眼就看见了。
是那女人回来了。
身边跟着顾晏,有说有笑。手上的伤想必是顾晏给处理过了。
殿里几位主子正在闲谈。话梢总也绕不开郁蓝。
太后不禁又提起了些旧事,“先前一回,皇帝宁愿自己受伤,也要将蓝儿护在怀里,那一刀伤在他背上------”
言语之间都是心疼。
月常忽而就想起了些什么。
“伤在背上,一定是怀里护着顶重要的东西,所以才没有机会防备还手------”
“哎,奚昀,我猜的对不对?”
“没错,非常重要。”
“那我猜,你当时护着的,一定是传国的玺印!”
“呵,就那枚破石头,也值得朕拿命去护?”
月常终于明白了,他背上那道伤痕是因何而来,他怀里护着的非常重要的东西,又是什么。是那个娇美的女子吧。
奚靖宸没心思听那些家常闲话,见那女人回是回来了,可整个人呆愣愣的,像是一壶开水烫没了魂。
盏子重重一搁,这小主子立时往台下一指。
“呵,那个丫鬟,手上戴的什么?可否走近些,让老----本王仔细瞧瞧?”
他眼尖,一早就看清了,那是一根柳条。也不知为何就是想找她的茬,想看她出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