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案上的东西,她已经收拾整齐。笔是笔,砚是砚。
若说她什么都不会吧,这几日也学着做了一些事。
比如,伺候他沐浴更衣,给他研墨整理书案。
奚昀从笔架上挑下一只纤细朱笔来,他最常用的一枝,笔尖已经被她濯洗干净。
月常环顾四周,除却门外站着的奚靖宸和奚昊宇,殿里还有魏不贤以及太后带来的众多丫鬟太监。
“我脱就是了。可你还没回答我,是我穿这衣裳好看,还是郁小姐好看?”
一袭红妆,一颦一笑,妖艳明媚,动荡的是谁的心。
月常觉得,从容在案后坐着的那人,便是生起气来,也隽逸。她依旧站在原地浅浅朝他笑。
直至右膝上多了一样东西。
她自己还未觉得疼,奚靖宸先喊出了声。
“九哥,你干什么!”
奚靖宸原本在门口处候着,知长思殿不能随便进,这会儿已经顾不上许多,三两步到了月常跟前。
她才给他濯洗干净的那支朱笔,小指粗细,自他手中脱出,破开她膝上皮肉,钻进她膝盖骨缝里。
月常那张小脸上,笑意未来得及敛,好不容易才有的血色顿时褪去一半。
有东西从她膝上汩汩溢出,沾在同是鲜红的衣裙上,迅速晕染开来。
看她就要站不住,奚靖宸伸手去扶。
这小动作却惹怒了太后,“靖宸!”
身为小王爷虽没规矩惯了,却不能忘了自己的身份。
奚靖宸哪里会听太后的话,一手扶了月常,转头便厉声道,“太医!”
冷不防又被身侧他扶着的那个女人一把推开。也不知那女人哪来的力气,腿上伤着,还将他推了个趔趄。
门口处的奚昊宇看见被推开愣了片刻的奚靖宸,冷笑一声,说了句,“又是个丫鬟。看来那小子是本性难移。”
案后,奚昀又问,“还是不肯脱下来,是吗?”
朱笔扎在她膝上,本意是要她跪。
可她偏偏不。哪怕膝上已经湿黏黏一片。她便带着那只笔给她的剧痛,咬牙站着。将所有的重量都放在自己左腿上。
大家都清楚,这嫁衣,被外人穿过动过了。便是脱下来,也不会有人再要。
奚靖宸被她推了一把,倒是顾不上怪她,一转脸看见了魏不贤。殿内硝烟四起,这老东西自己躲在一边,垂首站着,看样子是不打算淌这浑水。
奚靖宸哪能要他好过,一把抓了魏不贤。
“你这老东西,还不去叫个太医来!老子的话你听不见是不是!”
魏不贤一时为难,这殿里有皇帝和太后。在看太后和皇上,谁也没说话。这不说话自然就是不同意。可这小主子又偏偏抓住了自己-------
正为难之际,月常又说,“不必叫什么太医了。”
魏公公只见那纤弱女子一弯腰,一手握了扎在她膝上的朱笔,沉了口气,用力往外一拔------
她野惯了,哪有那么娇气。朱笔被她生生拔了出来。笔杆末端染了她的血,斑驳迤逦的红。
郁蓝见不得血污,轻轻别过头去,不忍在看。她不觉得疼么?
再抬眸,月常一张脸上血气全无,煞白煞白。配那一身的红,有些骇人的诡异。与先前的妖艳判若两人。
将那笔搁在手心,旁若无人低头摩挲着。却是抻了自己的衣袖,仔细擦着上面的血迹。
半晌,她松了一口气。仔细看了看,那笔上的确是一尘不染。
她是没在意自己腿上的伤,可走起来已经明显不利索,又极其缓慢。膝上血还在流。
案前,她张开苍白手心,将那支擦净的笔递给他。
“你说过,笔要净。朱笔御批,容不得脏污。”
那天,他随意与她说的话,她歪着脑袋看似心不在焉,却记得一字不差。这些日子以来,他案上的东西,也是整整齐齐,样样有致。
奚昀笑了笑,伸手从她手心里接过朱笔。
“还是不跪,是么?”
“嗯,要你回答我的问题。”
他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无论是提笔还是握剑,都好看。此刻,如玉的手指轻轻捻动笔杆,又瞬间发力送出。
“九哥!”
这次,同样的位置,钉的是她的左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