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热闹，比宫里人可多，瞧着也有意思。
这是月常第一次到这街上来，以一个人的身份，而不是一颗可有可无被人踢来踢去的石子。
“小王爷-------”
一听她喊他小王爷，奚靖宸莫名不舒服，又问她，“你是不是不知道本王的名字？”
月常跟在他身边，没说话。
既然她不知道，他不介意在跟她说一遍，“本王叫奚靖宸，排行十一。”
这介绍，竟仔细认真到恍若初见。
可他与她的初见哪是如此云淡风清，那晚至此以后，她将他搅得鸡飞狗跳的。
半晌，身侧那女子才发出铃儿一般的轻笑。青天白日下，肤色微微泛白。
奚靖宸忽然发觉自己没出息，明明玩过那么多姑娘，可他怎么连那笑靥都不敢看。那算不上多好看的笑，不小心就激起他心里涟漪一片。
“小王爷，我怎么会不知道你叫什么，又怎么会不知道你排行十一呢。”
她这脑袋，也不都是石头来的。
月常一边漫不经心地走着，一边甩着自己腰上长出来的束带，末端流苏染了些浅紫色，已经被她甩成了一个疙瘩。还是那么没个姑娘家的样子，可奚靖宸似乎已经习惯了。再不说她没有教养云云。
一抬脚，月常又踢飞了一枚路边的石子。
似乎忘了，她曾经也是个石子。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想起，这爱踢石子，也许是人不由自主的通病，连她自己也未能幸免。
“你既知道本王叫什么，就叫一声来听听。”
奚靖宸忽然就停下了脚步，月常没料到他会突然不走了，兀自往前走了几步。这会儿回过头来，只见那个墨绿色衣衫的少年站在她身后，双手往身后一负，身形笔直。
年少轻狂，只是还不懂得藏锋，一身的冷傲。
不过，若是仔细看，月常觉得他像另一个人。
少年自小便跟着奚昀，小跟屁虫一样。如今已经多少有些他九哥的样子了，不只是眉目样貌。
月常忽而一笑，回头走了几步，围着他转了两圈，凑在他耳边问，“小王爷，奚昀他以前，也是如你这般么？”
奚靖宸脸色一变，没想到他一开口，是他九哥。
学着他九哥的样子，装出来的沉着一下就被她破了功。哪怕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学他九哥。
小主子立时朝她瞪眼，“老子的话你听不见是不是！”
向来是他着急上火，她不急不慢。
这会儿被他一吼，月常才想起他刚刚好像说了什么。挠挠脑袋，又是笑，“呵呵，小王爷，那个，你刚刚说什么了？我刚刚走太快，没听清。”
奚靖宸这脾气，恨不得两眼喷出火来，将那张白皙皙无辜的脸烧个面目全非。
“老子----老子没事了！”
合着先前的话全跟她白说了。
“哦。”一转脸，她又朝他道，“知道了，奚靖宸。”
奚靖宸往旁边一瞧，那女人似笑非笑，依旧在玩腰上的流苏。
一把抓了她缠着流苏带子的手，“你这小宫女，今日起，爷罩着了！”
月常却三两下就挣脱了他，跑到街边。
街边不起眼的地方，青石板没有铺展到的地方，生了一片绿绿丛丛的植物。
月常跑过去，蹲下身来，挑挑拣拣，专捡最鲜嫩的部分折。
奚靖宸看了看，说，“玉琤草。”
“嗯。”
玉琤草做的玉琤糕点，那人喜欢。
“这草野气大得很，一场雨就长得到处都是。宫园里也有不少，你难不成还想采了往御膳房送？”
月常没说话，不多时便采了一小把拿在手里。
奚靖宸想起些旧事来，随口同她说，“这草啊，是不值钱，却救过人命。”
月常将玉琤放在鼻尖一嗅，草青气里泛着一股苦涩。
“救过人命？救过谁的命？”
奚靖宸一笑，得意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草救过郁蓝的命。先前郁蓝病过一回，先是宫中太医怎么都看不好的病症，被一江湖郎中用一把玉琤草救回了命。对了，宫里那道苦到让人想吐点心玉琤糕也是有渊源的。当时玉琤草又苦又腥，难以入口，郁蓝怎么都不肯吃药，九哥才让人做成了糕点。”
月常看着手里一把鲜嫩玉琤一怔。
奚靖宸想从她手里拿过那一把玉琤，要替她拿着。可她不让。
奚靖宸讪讪说，“你现在知道了吧，没有玉琤，就没有郁蓝。”
没有玉琤，就没有郁蓝。原来，他喜欢玉琤糕，也是因为郁蓝。
月常笑笑，是她把人想的太简单了么。她以为喜欢就仅仅是喜欢，没有缘由没有故事来的。
可他呢，喜欢一道点心也能数算出些故事来。
握着玉琤草的手不自觉一用力，细小荆刺密密麻麻扎进她手心。
手背一疼，是奚靖宸打了她一下。
“快松手，这草上有刺，不能这么拿！”
好不容易扔了她采的那些草，奚靖宸又拉着她的手看。
月常将手往回一抽，背在身后，“我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