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常难得长一回志气，长思殿说不回就不回。
她也没处可去，就到了末园，魏不贤给她准备的房间。房间里转了一圈儿，日常用具一应俱全，什么都不缺。
坐了一会儿，她还是待不住，披上外衫，又出了门。
哪怕不去长思殿，随便转转，沐沐月光也好啊。
宫径小道上，无人注意的地方，丛生杂草。月常仔细一看，团簇的杂草里还生着另一种植物，玉琤。
几乎想也没想，她光着脚，从整洁宫道上跑进了路边草丛里。天快亮的时候，月常直起身来，发觉自己已经从末园外面的小径一路走到了宫园附近。
的确是该走了，她讨厌的太阳一会儿就要出来了。
抱了满满一捧玉琤，她拦了一个小太监，“厨房怎么走？”
小太监轮班换值，急着回去休息，打了个呵欠，顺手给她一指。
“谢谢。”
天边微芒，星斗渐渐隐去。
御膳房主厨冯师傅看着案面上的一大把玉琤，心道前几日不是才刚刚上过玉琤糕么。宫中点心花样百十种，若挨着轮一遍也需十几日。按规矩，这往后十几日都不该上玉琤糕了才对。
“这是谁送来的？”
御膳房炉火还未起，大家也是一早刚到。一时间竟无人知道这玉琤是怎么到御膳房的。
冯师傅掐了一段草茎。全部是玉琤最鲜嫩的部分，沾着露珠很是新鲜。很明显是一株一株挑选过的。最难得的是，玉琤草茎遍生荆刺，而这些的荆刺已经被人悉心除去。不用也是可惜。
一天的御膳食谱呈了上来，请冯师傅过目。
冯师傅略一思索，大笔一勾，将一道菡萏酥饼换成了玉琤糕。
这材料都是现成的，谁不想省事呢。
接连几日，冯师傅每天早晨到厨房来的时候，都有现成大把现成的玉琤。玉琤糕也一连上了几日。
宫里盛传，皇帝宠了一个丫鬟。丫鬟不规矩，就是侍奉在长思殿的那个。
安宁宫里，奚昀来给太后请安。奚靖宸也在。
太后看着桌上今日送来的几样点心，问纪淑芳，“怎么今日又有玉琤糕？这东西，也就皇帝爱吃。”
太后说着，夹起一块玉琤糕，放在奚昀面前。又顺手，帮奚靖宸夹了一块。
纪淑芳知太后不喜苦口，在一旁道，“玉琤入药，吃一些对身体好。也不知为什么，这几日点心师傅每日都做，所以就一并也多给您送来了些。正好皇上也在。”
奚昀笑笑，“母后一说，这几日的玉琤糕好像是多了些。”
玉琤糕多了，不过是有人跟他闹脾气之余还记得他喜欢。
奚靖宸也不喜欢玉琤的腥苦，将自己面前的点心一推，“九哥，这个，还是给你吃吧。我吃别的。”说着掂了一块甜栗酥扔进嘴里。
奚昀看了一眼奚靖宸推过来的那个小碟子，又瞧了奚靖宸一眼。
奚靖宸又不情愿拉回那个碟子，看着盘里苦涩的小点心，咬牙道，“多谢母后关心，我吃就是。”
奚昀看着奚靖宸将点心入口，又忙不迭喝水。
忽而觉得草木若有脾气，一定与长思殿里他捡回来的那个小东西一样。性子生得野，带着些怎么都驯不服的苦和涩，像极了她那些小情绪。
奚靖宸放下茶盏，“九哥，你笑什么？”
奚昀敲了敲点心盘子，“你好不容易来一次安宁宫，要多吃一些。”
奚靖宸也不知自己哪里说错了，他刚刚明明就是在笑。生怕奚昀真的要他再吃玉琤糕，坐着不敢多言。
太后倒是没在挑点心的不是，同奚昀说，“你小时候就不挑食，不像靖宸，什么都挑三拣四的。”
奚昀笑说，“是母后费心照顾的好。”
奚靖宸在一侧不乐意了，指着玉琤糕开口说，“母后，可不是我挑三拣四。御膳房的那帮东西明知道您不喜欢苦味，还送这点心来。一定是厨房师傅借九哥喜欢之名，随手扯了路边玉琤草图省事糊弄您的！我可知道，宫园旮旯里，到处都是这种草！我看御膳房主事就是欠收拾了---”
奚靖宸说完，又伸手拿了一块甜栗酥放进嘴里。
在太后眼里，与奚昀比起来，奚靖宸还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靖宸，你啊，什么时候才能有个你九哥的稳重样子。”
“是，是，在您眼里啊，就数九哥最好。”
几句闲话家常，无非是太后嘱咐奚昀朝事虽重要，也要注意身体之类。
奚昀虽不是太后亲出，却是由太后亲手抚养长大。太后自己并无亲出子嗣。
现今的几个王爷里头，自小得太后照料的，也只奚昀一个。
因为得奚昀敬重，奚靖宸今天来是想着跟太后说说，哄老太太高兴了，让她帮衬两句，免了自己兵马司的苦差。没想到，他来没多久，他九哥就来了。
等奚昀和奚靖宸一走，太后想起这几日的流言来。
“淑芳，这几日关于长思殿的那个丫鬟，传言甚多。”
纪淑芳没忘，因为那个丫鬟，她挨了皇帝一脚。
“可这几夜，皇上都是宿在靖妃娘娘那里的。而且，听说，那个丫鬟这几日并没去长思殿。”
太后点点头，“一个丫鬟而已，他新鲜过也就算了。若是那丫鬟在敢放肆，不必惊动皇帝，直接吩咐魏不贤-----”
纪淑芳明白太后的意思，要一个丫鬟销声匿迹而已。这还不简单。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