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晚,月常在长思殿旁徘徊许久。手里满满一大把玉琤草。
殿里灯还没熄,他是不是还在忙?她不在,可有人给他研墨,陪他说话?
转而,月常又觉得自己想多了。几日没见他了,这宫里其实有她不多,没她也不少。
她的小脾气,威胁不了任何人。
转悠了两圈,月常小心推开了长思殿的门。
他并没在长思殿。
案前,笔墨整齐,御用宣纸上搁着一支白玉短笛。
月常拿起那支短笛。她那日将短笛往地上扔,笛身尾端被摔掉了一小块白玉。她这一扔,让无暇有了瑕疵。
可又不知是谁,就着那一小块缺口,画了一朵小花上去。小小花儿,开在白玉上,一朵就红的嗜人眼睛。那花像是,罂粟。白玉缺口刚好就在一片花瓣处,让人见了忍不住为不完美惋惜。
月常悄悄从长思殿出来的时候,碰到一个人。
公子一袭青衫,才貌冠绝,常年特许行走御前。
才掩好长思殿的门,只听身后响起一个声音,“呵,是你?”
饶是声音有些熟悉,月常还是吓了一跳。生怕别人发现她偷偷拿了殿里那支短笛。一转身,猛的将一大把玉琤草往身后藏。
那满满的一大捧绿油油的鲜草呦,她那小身板怎么可能藏得住。
“顾,顾公子-----”
先前几次见她跟在皇上身边,端茶倒水伺候笔墨,倒还有个样子。不知今夜见了他怎么这样紧张。
顾晏笑笑,“你叫我顾晏就行。”目光又不自觉往她裙摆处落。想知道她今天穿鞋子了没有。
月常低着头,身后一大把玉琤草遮掩着,她悄悄把袖里的短笛往袖里塞了塞。
“哦,顾,顾晏。”
顾晏看见她双手背在身后,还有招招摇摇的大把玉琤草。
忽然想起奚靖宸今天下午的抱怨来。除了将兵马司的官员马匹连同空气都数落了一遍,好像还说什么太后宫里的玉琤糕一口就能苦死人。
顾晏深夜来,是往长思殿里送信。没想到碰到神色慌张的月常。
月常看了看四下,低头拢了拢耳边的发,同顾晏说,“奚昀他不在。”
她拢发的时候,顾晏看见她白皙手边上有一道细小的口子,泛着丝丝的红。
“你的手-----”
“手?”月常看了看自己,是不小心被玉琤的刺划了一道。
“不要紧,我,我还有事,先走了。”
顾晏看那姑娘抱着一大把野草慌慌张张跑下玉阶。
她刚刚叫了皇上什么?
月常忽而又想起什么来,于玉阶上一回头,月色清凉如水。
“上次的药,谢谢你!”
喊完这句,月常又转身,裙裾掀起层层叠叠涟漪。隐约露出两只莹白小脚丫来。
直到阶下没了人影儿,顾晏才转身,推开长思殿的门。
有件事顾晏觉得奇怪,明明是皇上传他来的,怎么听那丫鬟说皇上不在。
等顾晏进了殿,又见奚昀明明已经在殿里等他了。
将密函往奚昀桌上一放,“我还以为,真跟那小丫鬟说的一样,你不在殿里呢。”
奚昀一边拆开信封,笑了笑没说话。他又怎会不知道他案上又少了什么。那手脚不干净的,这回摸走的是他的短笛。
不仅如此,奚昀还知道了,这几日为什么会天天有玉琤糕,送的哪宫哪院到处都是。总也不不利索的丫鬟,弄得他案上还散着几片玉琤叶子。
信函看完,奚昀叹了口气,轻轻倚在龙座簇花团垫上。
“皇上,难不成,果真是太后?”
奚昀轻轻闭上眼睛,“嗯”了一声。
“朕与太后没有血缘关系,在亲厚也不过如此。倒是她与左相,都姓郁。说到底,是她不信朕。她更信自家的弟弟郁承天。”
“所以,皇上才将漕运要事从郁承天手里拿回来,交给四王爷?”
“不论是智谋还是兵权,与郁承天相比,朕这四哥都略输一筹。什么东西放他那里,朕倒是更放心。”
顾晏点点头,“皇上说的是,四王爷拿走的东西,迟早要还回来。”
奚昀又笑说,“退一步讲,若朕最后输了,这把椅子让了四哥,江山至少还能姓奚。”
“皇上,这千万里的河山,全是你的心血,怎能轻易拱手。我现在担心的是,若他们真打算在两月后兵检之时动手,小王爷那边------”
“你说靖宸啊,朕又何尝不担心。”
顾晏沉吟,“早知兵检要出事,便不该将这要职给他了。这万一出个什么差池------”
“无妨,要他历练历练长长脑子也好。点将官若是换了别人,他们未必就会在兵检之日动手。许是挑准了靖宸冲动大意,有机可乘。”
“皇上说的是。”
顾晏转身看了看殿门处,又低声道,“皇上,近日您还要小心-----”
奚昀知顾晏话里的意思,“嗯,朕知道。”
顾晏不在多说,先前来的时候就听说,这几晚皇上都是宿在靖妃宫里。就连那个小丫鬟都以为他不在长思殿。
现在看来,这消息,也该是奚昀故意放出的。
皇上若没去靖妃宫里,每夜又去了哪才能连魏不贤也瞒住。